枯楼

206·没多大变化

    枯楼感觉自己没多大变化,但在别人眼里也许就不是这样的了。

    想了想,他没去找那几个留在希顿尔达,而自己又认识的人。

    这时候过去了也是给他们惹麻烦,梳理了一下被串成完整故事线的虚假记忆,枯楼从自己肩膀上摸出一枚果实。

    不大,也不怎么醒目。

    黯淡无光的,还有些干瘪,看见它枯楼便想起了这具身体还未能恢复原状的手臂。他有些烦闷地想着,估计它是变不回来了,腐化的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约摸着不过十天半个月,这条藏在袖子下的手臂就会彻底化为一组枯骨。

    枯楼还是库劳德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关系,他的成绩还不错。尽管那性格懦弱的少年不是某一方面的佼佼者,比起体能来一个罗吉能顶上十个……也许是一百个他。

    可是他从来没在有关生物的理科上认真过,恨不得每节课闭着眼睛,伸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住,就连鼻子也最好塞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反而什么压力都不会按在自己的心上。

    他也不知道人体结构是什么样的,“一个成年人有多少根骨头”这种事被他视作常识,也不会专门放在心上。

    此时枯楼瞅着被衣服遮掩的手臂,他忽地有些忐忑起来,总有种到时候外表腐烂光了,结果自己只瞧见一根骨头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只考虑库劳德的话,枯楼记得他以前晕人类的红血,晕医务室里的消毒水气味,也晕市中心大医院里的医疗器械,他还反感在医院走廊里奔波的其他人们。

    车祸发生的那个雨夜,或许还出现了什么意外,让那时候还小的孩子诞生了浓厚的心理阴影。

    只是在那段虽然完整却是东拼西凑弄出来的记忆中,库劳德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他只是单纯的反感那些气味,反感映入他眼帘的那些事物。可要是哪一天他也要亲自上阵去“体验”它们时,它们反而又不是一件麻烦事了。

    毕竟谁都是惜命的,那孩子也对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宝贵得很。

    否则……枯楼的目光从自己的手臂上移开,但他也不知道该望向哪里。

    否则,记忆中认为那些东西棘手的少年,恳求身为合作伙伴的精灵实现的第一个“帮助”又怎么会是“人类的红血”呢?更别提再之后枯楼也厚着脸皮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需求了几次,他还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应该是还停留在龙之都的那会儿发生的事情。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水之恶魔”心心念念的果实上,它是“杀意”途径的最终成功,是献祭了一整座海岛上的生灵才形成的结晶,对早就达到人类极限的那群钻石阶位魔法使而言极具吸引力。

    枯楼相信D-D——对方更喜欢“道丁”这一称呼,这个名字本就是那位杰出的魔法使为了纪念往事自己取的,可惜没人敢这么称呼他,就连直呼“D-D”在那群人眼中也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枯楼相信这样一位魔法使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摸清楚了这颗果实的位置。

    但人家没起贪心,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目标放得再怎么远也比不上被冠以“贪婪”罪证的神明。

    枯楼愣了愣,他想自己兴许是明白了所谓的“变化”指的是哪里,眨了眨眼,他很想不去在意。

    轻叹了一口气,将手边刚从书堆上勾来的历史读物丢了回去,扫了一眼乱糟糟的藏书室,他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记录的兴趣。

    何况意识海洋具现成的触手状实体还挂在自己身上,感觉沉甸甸的,但仔细想了一下,枯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它们真的会带来实感。

    伸出手拎起投影的一段,掂了掂分量。

    他也没多大兴致,只知道这不碰没什么关系,顶多是行动困难了些——但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仅仅一眨眼的功夫,枯楼就已经站在了他的意识海洋中。

    心中没什么波动,毕竟在脱离金色海洋后精灵小姐就第一时间把他捞了进去。

    在干净了许多的云层上踩了踩,下一秒他便直接来到了那座雾中建筑前,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建筑上也被渲染上了金色的光晕。

    雷泽尔的人偶立在最显眼的地方,身后长长的尾巴左右摇摆着。

    几道人影最中间的,还是过去枯楼匆匆扫过一眼的米诺。他的姐姐双目紧闭,人影虚幻,半透明的身体中还充斥着好几道裂纹。

    曾经枯楼实验了不下百次,费尽心思都没能靠近的雾中建筑,此时却直接被意识海洋展示在了他面前。皱了皱眉,不用多想,肯定是那位合作伙伴的心意。

    精灵小姐或许早就知道他“欣赏”过其中的一部分,也许在先前每次下潜进云海的这块区域时也是在精灵的监视和默许下才得以成功——枯楼暂时不愿意想这些事情,凝望了米诺几分钟后,他催动属于自己的云海,让那些触手老老实实地将他塞回了B-4348恩师的身体中。

    回归现实,枯楼捡起落在地上的果实,拍了拍粘在上面的灰尘,顺便考虑了一会儿对它施展魔法究竟是否会有效果。

    手掌一翻,另一枚体型相较于“途径果实”来说更小一点的圆球出现在他的另一只手中,这是“卡纳尔树果”,是离开“柚”的时候,枯楼授意卓洛从大长桌上顺下来的。

    据说是某场战役的纪念作,这个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了那么多场,所以枯楼也没有见到藏书室里哪本历史读物上特地记载了这创生出一样食物的战争。

    他上下端详了一番新出现在手中的果实,瘪瘪的,像是某种动物的内脏。

    他“嘿”了一声,屋子里除了自己以外没别的人。“纯白”在获得了本体承认后,也许是作为“人性”的一部分被金色海洋冲走了,也许是与“枯楼”这一存在合二为一了,他没有经验,也不好下结论。

    枯楼只感觉到,除了这具身体的状况还在不断恶化、“封印之戒”帮助他抵御“第二世界”排斥的效果也愈发差劲外,其他方面他感觉都还不错,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要是以后再有什么真正意义上打架斗殴这类的事情发生,现在的自己或许也不会再像先前那般谨慎忌惮“极限的二十秒”了。

    偷笑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起了在雷泽尔的世界时与那些同龄人们共同的遭遇,他们靠着“第一世界”盛产的野果维持生命,时不时遭到精灵小姐的骚扰,几个人暴毙,又有更多分不到食物的人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样想来,自己的看法可能有些奇怪,逝去了几个同伴来养活差不多人数的另外几个同伴?枯楼再度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许久,而事实摆在自己眼前,也没法再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地拒绝承认。

    他都已经认可“纯白”了,枯楼心中升起了些许惆怅感。

    那么,难道自己是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吗?他也不清楚答案,他只是承认了“纯白”的存在,再说枯楼早就已经看出来他们之间明显的等号,是在“柚”的时候?也许还要更早以前,在“纯白”对B-4348发难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

    这位救济者推断出了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过去,收留了一段对枯楼而言痛苦的记忆——他不是没想过封口,那时候的他才刚成为黑一侧的二把手,没怎么受过打击,那颗虚假的心已经半黑了。

    然后被B-4348“杀死”了一次,在危机中第一次想起了之前被遗忘的记忆,拿回了“库劳德”这个身份,做事情渐渐收了心,胆子也小了起来。

    两颗果实在手中对抛着,枯楼不打算去打搅杰塔与小小在希顿尔达的安逸生活,也没想起来和卓洛的约定,而在把托卡塔通过守护者祭坛带回来后他也没去管、对方也不敢认。他此时心里想的是在金色海洋中挣扎后捞出的一项能力,也就是借助那金色火焰构筑的门,在曾经踏足过的地域自由穿梭。

    达摩克利斯之剑还在天上飘着,以前枯楼在厄尔把这位“守护者”给“放生”了,也没有料想过它还能被这样使用。

    悬顶之剑放出的金色火焰就如同用枯楼自身的金色血液点燃形成的火焰一样,将无形消磨殆尽后逐渐侵入现实。

    那“门”就是建立在那些火焰基础上的一种魔法。

    这种无需多余灵力的魔法来历肯定也不简单,只是凭他一个肯定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精灵小姐又因为某种原因的欣喜而如癫如痴——如癫如痴,一心只想充聋哑,根本不想搭理引她兴奋的那个源头。

    闭上眼睛——或许是多余的一步,枯楼用心感受着周身的灵力——这也是多余的操作。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努力一点点试着施展这个类似“转移”,但不需要绘制阵图,却也附加了地域限制的魔法,一次尝试过后,他直接坠入了身后突然开启的一道“门”中。

    枯楼眨了眨眼,他来到了并不怎么熟悉的一处地方。

    带给他的感受,就和在麦卡士的那会儿差不多,风中携带着的腥味比那座海滨城市多了些,气候也凉爽了少许。

    其余的,他倒也分辨不出来。

    这具身体,或许是“枯楼”这一存在本身,似乎已经不会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提起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