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神降）？”

    “是呀是呀，听说‘黑’那边有人被‘附身’了。”

    “那还真是可怕呐，我们以后的工作会不会越来越难做啊？”

    一大早就听见有人在公共场合议论工作相关的事情，心情也不可能会好到哪里去。

    B-4348一手举着刻有今天营地任务指标的木牌，在隔夜的余火旁溜达了几圈后，就着手上微弱的暖意享用起了营地特供的早餐。

    “真是……与其浪费时间去议论那种事情，倒不如想想接下去的任务该怎么去完成。”

    身为这支救济者小队的队长，顶着一头放浪不羁的发型的B-4348刻意靠近开着小差的几人，分别朝他们每人的额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可是，数字君呐。”救济者队伍中的一员，X-37报复似地伸手拍了拍自家队长的肩膀，“我们正在讨论的也许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哦？”

    “比你们日常催促我给自己想名字还要重要吗？”

    B-4348很想冲眼前这位号称“足够年长、足够冷静”的年轻队员翻一个白眼，但看在自己是他们的队长的份上，强行忍住了这种不必要的冲动。

    “你就是因为迟迟没有正式的名字，才会一直被我们打趣为‘数字君’的。”X-37毫不客气地点明了事实，也算是接过了他们队长的话茬，准备更换开小差时的话题。

    “话说回来，‘临海’那边的事情，最后是数字君你去处理的吧？”

    站在X-37身旁的另一位救济者，摸了摸粘上少许食物残渣的下巴，似乎是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

    “嗯……是这样，怎么了吗？”

    “你有见到‘神明’吗？据说在那座海边小镇降临的‘最后的神明’？祂应该已经被我们的‘原初魔法使’驱逐了才对。”

    “不是也有另一种传言吗？说是那家伙捉迷藏的水平不错，原初魔法使到临终之时也没能找到祂的下落。”

    “什么嘛，不也是消失了吗？”

    瞅着另外两个救济者队友你一句我一句地展开话题，B-4348以及X-37同时抬起手掩住嘴笑了起来，却也同样地没有真正用心去遮掩自己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们的数字君？”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嘛，算了。”B-4348草草结束了自己的早晨时间，通过汲取大气灵力的力量让自己刚抓过食物的右手瞬间变得洁净。

    他挥了挥另一只手握着的木牌，示意自己的队友们休闲时间结束后就必须得去干活了，任务指标明确地规划好了这一天内他们这支队伍该去完成多么艰巨的任务。

    “啊。”突然，一位队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事情，“传言中提到了，据说被神明附身的那位是‘黑’那边的二把手。”

    “他们每任的二把手都成天不务正事，出这么一个例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等等，你说什么？神明降临到他身上去了吗？那小子可真是中了一个大奖啊！命运多舛啊命运多舛……”

    围在昨天夜里升起的篝火旁边，这支从各地寻人拼凑组成的救济者队伍载入了全新的话题——实际上也不过是早餐时间之前他们议论的内容的进阶版，把先前的猜测当成事件发展的前提，并由此展开讨论。

    “真是……”

    杀马特发型的队长扶了扶额，瞄了一眼队伍中素来沉稳的X-37，发现那家伙也兴致勃勃地继续开小差去了。

    摇了摇头，借助脚下源线中弥漫出的灵力托举着那块并不沉的木牌，B-4348打算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前去巡逻。

    顺便找座容易欺负的城市，在当地人心中种下对救济者而言的“恐惧的种子”。

    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临海小镇那会儿也是类似。

    只不过当时的那座小镇实在是太过弱小，救济者自己安排自己演出顺带处理叛徒的戏码就好似是想要夺取另一阵营的领地一般。

    “B。”

    没有称呼他为“数字君”——那么，是同他并不怎么熟悉的人。

    是来自主领地的人吗？B-4348绷直身体，举起右手向仍在他背后的来访者行了一个礼。

    周围先是静悄悄地过了几秒钟，紧接着环境一下子从清晨的美好光景变为了纯白主领地中的迟暮傍晚。

    “时间魔法！”

    救济者顿时紧张起来，环顾着四周想要寻找抽取了自己大半天时间的罪魁祸首，同时，他也困惑着为何对方会通过这种魔法带自己回到纯白的主领地。

    【时间魔法】，施法者在目标人物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上动手脚，也可以说是删减了目标任务有关“被跳跃的那段时间”的具体记忆。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操纵了整个世界的时间一样。

    “动手之前，你和我的队员们打过招呼了么？”

    “当然。”身后光影斑驳，扭曲之间勾勒出一道人影，“我告诉他们你是被尊敬的钻石魔法使召回了主领地，并嘱托他们继续自己的人物，不再对你表示关切。”

    “那可真是贴心啊。”B-4348皱了皱眉，双手抱胸，“用那种学生才会施展的把戏，你难道是赤珀城那所中等学校的幸存者吗？”

    “闭嘴，你这个‘数字君’小子，无可救药的绷带男！”

    身后的人不耐烦地辱骂道。

    “是我们至高无上的钻石魔法使大人想要召见你，呵呵，刚才我好像也这么告诉过你了。”

    “记得好好表现，别让他失望。”

    “否则，早就被放逐了的废物恐怕还在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可笑的希望吧？”

    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桀桀一笑，下一刻，B-4348发觉自己突然间已经踏入了从前不知道来到过多少次的庭前走廊。

    往右手边拐弯的话，就是门口设置着纯白魔法阵的“灵息林”。

    这家伙又“跳跃”了时间戏弄了我的感知能力……于心中暗自“啧”了一声，B-4348目送对他抱有恶意的陌生纯白信徒转身离去。

    “好吧，让我猜猜，这次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___

    ___

    中庭。

    称不上陌生的钻石魔法使，还有他身边站着的那位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儿，似乎也能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若是有哪几位狂信徒一不留神被放进了这里，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被眼前的这处景观折服，不愿移动半步，甚至宁可在这儿直接奔赴永恒尽头。

    “他是谁？”

    B-4348感激这一任的钻石魔法使洗清了自己的恩师、自己的长官“无能”的冤名，让他能够作为一位骄傲的魔法使埋葬在灵息林中。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像普通的信徒那样放下身为“纯白”的架子，毕恭毕敬地倾听上位者的安排与指示。

    相反，他对自己心目中“应当尊敬的人”要求十分严格。

    而纯白现任的钻石魔法使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对于B-4348毫无铺垫直截了当表露出的困惑，他只是咧开嘴微笑了一下:

    “你们可以认识一下，B。”

    “他是赛德涅斯，我们都喜欢称他为‘赛德’。”

    “赛德？”一个有名字的、未曾听说过的、现在站在“纯白”这一侧的人类？救济者拧着眉，满脸都透着“怀疑”。

    “哈哈，你可以把他当成像是蒂尼那样的魔法使。”上位者笑着结束了对陌生男人的介绍，“不过，现在是他有事想要询问你。”

    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想必他们的这位钻石魔法使早就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对方吧？B-4348莫名感觉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像是预感到了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为此，他需要读取你的记忆。”

    ——可怕的事情。

    ——会被发现的，隐藏在心中的那枚酝酿着黑暗色彩的“茧”。

    其中包裹着不属于自己的阴暗记忆，它们化作了被茧丝缠绕的种子，一直被他隐藏、保护在自己的心中。

    他根本无法去想象这些种子被栽种在人的心灵上后，会给那位受害者带去多么巨大的改变。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将它们归还回去的原因，物归原主只会让事情不断恶化，只会循了某些存在的险恶心愿。

    “能不能换一种方式？”他并未考虑过现在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正常地在任务中险些丧命、正常地忍耐着队友们的无理取闹、正常地迎接生命之中的每一个转变。

    “我会把我知道的内容全都告诉你们，嗯……首先要告诉我你们想问些什么。”

    “不，B，你得明白一些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内容很重要，根本不容许你选择拒绝……”钻石魔法使站得较远，边摇了摇头边说，“你也根本没有能力去拒绝。”

    ——会被发现。

    ——发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有关神明的事情被揭露出来后，纯白这边会选择隐瞒吗？那位神明至今都没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他还在迷惘，他的行为举止不能就这么被人类掌控……

    ——我得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B-4348后退了几步，他想要瞬间离开中庭。

    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由于两次被施展魔法而明显衰减了很多，他甚至都有些恐惧从营地到主领地究竟花了自己多少天。

    兴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身为知情者的自己回去，也可能是自己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但他从来就没得过叫这种名字的病症。

    说到底，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救济者感到困惑，他注视着被称为“赛德涅斯”或者“赛德”的年轻人，身体正在变得虚幻，是自己本能地使用了魔法。

    破烂的披肩遮蔽了自己的视野，依稀记得周身的大气灵力被尽数压进了修复完毕的本命武器之中。

    匕首刺偏了也许无害、只是受钻石魔法使委托来读取自己记忆的目标；长鞭则是成功地纠缠上赛德的身体，将他卷到在地。

    ——不，他于心中呐喊着，他清楚地意识到了某个现实中的事态。

    他或许已经疯了？因为有人想要读取自己的记忆？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被那些过继来的阴暗片段影响了吗？他一开始就没有能力保管来自神明的“赠礼”吗？

    他再也见不到“复活”了的恩师了吗？

    “长……长官……”

    恍惚间，根本判断不了自己在做什么事情的B-4348挣扎着向一片模糊的前景伸出了双手。

    事情是怎么进展到这种地步的？分明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___

    ___

    眼前似乎有人在走来走去。

    “蒂尼.切亚提尔吗？”有着些许熟悉感的声音，提到了一个刚刚才听到过的名字。

    “因为道丁之前一直很冷静，所以那女人肯定活不长了啊。”

    “只有成功晋升了，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要是她在做事之前，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未来，啧啧啧，真是难以想象。”

    “但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两个不同的人，似乎是在争执。

    B-4348勉强抬起眼脸，让周围的场景能稍微映入他的眼帘。

    诺艾，其中一个人居然是诺艾——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事情。诺艾是一个忠诚的信徒，忠于信仰，也忠于他手中向来捧着的遗留物。

    是他把自己从钻石魔法使、和类似梦魇的赛德那边带出来的吗？

    “他们把你交给了我。”诺艾和往常一样对并非信仰的生命十分冷淡，手中的水晶盖正在顺时针旋转着，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因为你拒绝自己的记忆被读取。”

    这位过去在厄尔的掌权者，先前他们也一起在库诺尔蒂城行动过，

    “他们两个尊重了你的意见。”

    ——就这么简单吗？尊重我的意见？B-4348茫然地瞪着眼睛，他依旧沉浸在早晨的美好和现在这番情形的间隙中，无法自拔。

    “你那时候的表情，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站在另一边的人心有余悸般地感慨道。

    “他们两个也注意到了吧，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秘密。”

    “而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那样的表情，就像是在宣读着这样的事情。”

    站在另一边的男人，本不应该出现在纯白的“黑”一侧的信徒，“纯白的背叛者”，酷若。

    正一脸淡然地背靠着刻有纯白魔法阵的墙壁、有一半身体化作阴影与墙壁重叠在一起，神色自若地注视着被“救”出的救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