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嗷。”

    蓝猫跃上书案，故意用在身后摇摆着的尾巴碰翻了笔筒，尽管里面实际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嘘。”

    灵力编织成的细线在面前的书本中进进出出，此刻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有梳理相互关联的知识，然后有些感到艰难地完成自学任务。

    “我需要安静，你看，我正在学习。”

    “你知道学习是什么意思，雷泽尔，你不是宠物。”

    枯楼用空出来无需操纵灵力线的一只手指向书桌上的宠物，下一刻蓝猫便被无形的力量强硬着抱起，紧接着被毫不客气地塞进了床上早已拱起的被子中去。

    “你当然也不是猫。”

    做出一副忙于学习的的假象的少年分出了少许思绪来，用空出的那只手打了一个声音不大的响指。

    这让同样是用灵力支撑起来的被窝霎时间坍塌，径直压在了蓝猫身上。

    它算是一种报复。

    “已经很晚了哦，龙种。”变回原型的毛球在床上打着滚，挣脱出了被子的束缚，“你打算坐在那里多长时间？”

    “嗯……”瞄了一眼通过魔法具现出来的时钟。

    午夜十二点已经过去十多秒了。

    “如果连你都没觉得困，我又为什么要舍弃这些时间来用在睡眠上？”

    空着的那只手被伸向放置在书桌上的另外一本书，枯楼嘴硬着找寻着能让雷泽尔判断他不急着睡觉的借口。

    “我需要学习，这没什么别的理由，也不会有别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有着大学在读生长相的少年皱了皱眉，“明白‘自律’对于一位盼望着有美好前途的学生而言有多么重要。”

    “那你就应该赶紧休息。”雷泽尔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

    “你不是也精神得很么？”

    比起“第二世界”那几次见面时的“懒惰之神”，现在的雷泽尔简直完全变成了一只夜行动物，当然，不排除是他故意扮演的可能性。

    深蓝色毛球张开嘴露出与外形截然不符的两排獠牙，仿佛是打算解释着什么似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祂就变得异常精神，很可能是由于这儿不存在灵力与魔法，也就没有了令祂感到劳累和疲乏的外力。

    再这样下去——雷泽尔腹诽道，自己或许就要“愧对”于“懒惰”这个【罪证】的字面意义了。

    “我的能力水平相当于一个中学没毕业的学生。”枯楼抚摸着令他心生无名火的书页，“虽然有‘向北之旅’期间积攒下来的知识，‘黑’的藏书室也被我尽数翻阅过了。”

    “可是那些不是这个世界的知识。”

    两个世界仅是相似，并不完全相同，尤其是在常识性的事情上面，这也令枯楼颇感头疼。

    过去的库劳德对于诞生的世界的认识太过浅显——他的人生经历影响了那孩子世界观的成形，枯楼托住额头，其中的一些人生过往他似乎交给了其他什么人保管，记忆出现了或许重要或许无关紧要的突兀断层。

    “不过，我认为现在的我需要学习。”

    “……是吗？”

    同样是从七叶树中汲取的灵力线汇集到深蓝色毛球眼前，祂的身躯开始了无规则地蠕动，从中慢慢地探出了一只苍白的骨爪，面前的灵力线也在那一瞬间凝聚成了一本薄薄的书。

    ——雷泽尔的【剧本】。

    “龙种，如果你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哗啦啦的翻书声，足以扰乱一个需要静心学习的人的心神，“或许根本不需要将时间花费在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上。”

    “嗯……我想起来了她想让我回忆起来的内容。”

    嘴上说着决心学习的人此刻思想上却开起了小差，枯楼回应着雷泽尔提起的话题，同时也克制住自己不会因为身后的翻书声而感到不快、失去镇静。

    “大概……就是‘十五岁的库劳德’所拥有的那段人生，还有在你的世界里进行的那场‘游戏’。”“哗”——翻过一页，灵力线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思绪控制，尽数被雷泽尔的“剧本”吸引了过去，“她不希望人类的一面在我心里占据过多的成分。”

    “……还真是了不起，龙种。”

    雷泽尔审阅着自己撰写的剧本，不忘感慨一声。

    “……已经能很平常地讨论你自认为的‘两面性’了。”

    “那是你自己发明的名词吗？”枯楼挑了挑眉，躺在床上的神明似乎还不怎么熟悉这个世界上的语言以及相应的发音。

    雷泽尔没有类似意识海洋般会自动帮忙翻译的“特权”，祂所掌握的一切都仅仅是依靠着祂的“身份”——这也是祂的特权。

    “我需要学习，雷泽尔。”没听见毛球回复自己，枯楼埋下头，想要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学习”上。

    “无论怎么去解释，库劳德也只是一个高中生，而且入学连一年都不到。”

    “他（我）没有落下太多的功课，谢天谢地……还能通过自学补回来。”枯楼暗自嘀咕着，少年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位中学毕业了的大学在读生——或许还可以是位社会人士，这着实令他感到苦恼。

    【你为自己挑选的身份不也很不错吗？】

    精灵小姐的声音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代替了不再发出声音的雷泽尔成为了认真学习时的“陪读”，虽然枯楼并不需要她这样一位“陪读”。

    【助教，嘻嘻嘻，那个年迈的秃顶人类叫什么名字？不得不说，他十分有眼力，也有足够的远见，还有，一点小小的贪婪。】

    “挺适合‘贪婪’的？”

    差不多该放弃了……枯楼边回应来自意识海洋中的声音边分心想着，周围的噪音有些多，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根本看不进去书中的知识点。

    【挺适合你的。】

    精灵小姐声音放的很轻，似乎是考虑了一段时间后作出的应答。

    ___

    ___

    安古斯.盖多曾经是一位大学讲师，出入于世界城市中的高等学校，走在街上能受到偶遇的学生们的敬仰，时刻都在调整这自身的礼仪、并为微笑着向过路人打招呼做准备。

    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位大学教授，可惜的是，他过早地不适应了当前的环境，被更上层的人安排、下调到了边角的郡里，成为了一群教辅员中某种意义上还是很醒目的存在。

    ——指他的秃顶。

    这并非一般中年男人苦恼的发际线后移，而是油性头皮中央那块被汗水汇成了一汪小湖，久而久之“湖边的草木都被水淹了”——当然不可能是“酒精中毒死光了”，只是单纯的头发脱离了头皮表面，“乘着风飘去了或许哪个需要它们的地方吧”。

    学生们也喜欢拿他的“地中海”发型开玩笑，用上几个课堂中其他老师警示的知识点，编出了不少戳人痛处的笑话来。

    因为在大学担任过讲师，安古斯习惯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位助教，会帮忙回答自己来不及照顾的学生的问题。

    最好是一个脑子清醒的年轻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玩笑不该开。

    “综上所述，这就是我与我的新助教，库劳德先生相遇的起因。”

    湖畔旁边的杂草上泛着亮闪闪的光，老头儿用手巾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面不改色地结束了课前的唠嗑时间。

    “好了，我允许库劳德先生在教室后面旁听，大家有什么听不懂的也可以去向他请教。”

    围成一圈坐着的学生们立即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来，算是为这位又找到新助教的老头儿捧场，也是在为他们感兴趣了将近一天的“星期四先生的室友”捧场。

    “我们来解释一下……”

    “……”

    枯楼站在偌大教室的最后面，与离自己最近的一批学生依旧隔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他的手里同样也捧着一本书，正正好好被翻到了正中间的位置，是枯楼随意而为后的成果。

    在灵力允许的条件下，他根本无需发动书本制造出声响，就能读取被收录完成全本书里的内容。

    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斜对角那座的几个学生，默默地将几个没在听讲的人的背影记录下来，枯楼依然打算认真地对自己的学业和“学生的前途”负责。

    【说实话，在这里其实也用不上什么助教吧。】

    【根本没事情可以干啊？】

    “这是安古斯先生的个人原因。”轻轻地合上手中的书本，发出了细微的“砰”的一声，枯楼注视着在学生之间徘徊走动的老人。

    “我以前和他没有多少交集，更多时候是在姐姐……米诺那里见到他的。”

    “他的课很受高年级学生的欢迎，大概是因为比较‘成熟’，有着‘大人’的思想和相对来说的乐趣，在他们那儿不会显得太过无聊。”

    【嘛，你对学习的渴望会延续到下一节课吗？】

    意识海洋中传来精灵小姐懒散的声音，似乎她对于自己合作伙伴的“坚持”向来不屑。

    枯楼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的表情，随即他收起了笑容，像是早就释然过一遍般重新拾回了令他发愁的某个难题:

    “这不好说。”

    他苦笑了一声，勉强让营业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面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