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库劳德投向自己略带疑惑的眼神，罗吉扯开嘴角笑了两声:

    “我没睡好，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看得出来。”枯楼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已经到家了，不过，天台上的信号其实也还不错。”

    罗吉说他做了一场噩梦，但也可能不是梦，总之，留在他记忆里的零碎片段迫使这个向来自信且坚强的大男孩一回到家就联系了刚分开也许没多久的朋友，絮絮叨叨地阐述了一大堆不仔细拼凑便理解不了含义的事况概括。

    “我那个时候已经到家了。”枯楼站在原地望向正朝自己走来的朋友，“过了零点，那时候很晚了。”

    “你今天代我们的课吗，库劳德？”

    “嘛。”上下打量了也许真的彻夜未眠的罗吉一眼，“我是助教。”

    还是工作时间只会在教学楼一二层逛悠的助教，若非受其他教员委托或是感觉要遇上某些麻烦事情，他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的。

    罗吉皱着眉走到枯楼跟前，驻在那儿仿佛是在琢磨着什么不可告知其他人的事情，终于，他抬起头直对上面前人的视线:

    “那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好”，“我今天在餐厅等你，午休一开始就过去。”

    “这……没问题。”说实话，枯楼也担心着他的这位朋友现在的精神状态，昨晚在天台告别后，他在回家路上一定遇到了真正恐怖的事情。

    罗吉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像一只游灵一般从枯楼身边飘向了他们的学校。

    【神奇。】意识海洋中的某位合作伙伴成功登上了线，显然她也目睹了罗吉的各种举动，【之前好像有力量屏蔽了你我之间的链接，也许和你的人类朋友遭遇的事情有所关联。】

    “或许吧。”精灵小姐探索不到意识海洋中有关托卡塔的那片云朵，枯楼敷衍似的回复了一句，边倾听起自己的合作伙伴建立在错误条件上的种种推测。

    等到精灵小姐趴在云海之上唠叨完了，他也已经成功地站在教室最后面扮了半节课的木头人。

    安古斯先生今天的状态极佳，以至于他暂时遗忘了其实可以派遣助教来完成某些事情。

    【我顺便帮你勘察了一下这座学院，不过现在我还没能发现可疑的人类或其他生灵。】

    “多谢你了。”枯楼瞅了一眼认识的人坐在的位置，意外收获了好几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进入‘第四世界’的外来者兴许认识我的这张脸，但是他拥有的时间并不富裕。”

    “我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

    在下周米诺的生日派对上，他重新认识的那些朋友或过路人们会聚集到城市的制高点上开始他们的狂欢。

    狂欢会需要一场烟火。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之后，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想起“库劳德”这一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物，学校里新来的助教会从他们的记忆力被抹除，就像过去为图方便编撰出来的人设“爱讲故事的星期四先生”一样。

    【你打算这么张扬地离开吗？在明知道那里的人类逐渐摸索过来的前提下？】

    精灵小姐的疑问句不像是在质疑，反而只是在反复确认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件会令她感到惊喜和有趣的事。

    “我觉得它并不张扬。”

    开启“世界链接点”总是会产生一些特殊效果的，当初在龙之都的时候就是以“无限向下的楼梯”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款兰幻象老人守着的那扇“门”，在它背后的世界未被伊格纳茨摧毁前，一定也会呈现出非凡的魅力。

    “世界链接点”可是身为“第二世界”奇迹的地下源线们输送灵力最后汇集的场所。

    “它们展现给世人的方式都很出彩，可惜它们都不是我期望中的‘入口’。”

    【那么，这次你的假想是‘一场烟火’？】

    “那是世界树残骸被摧毁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光景。”难以被忘却的景色，力量在数十米的高空中爆发开来，从世界各地召集及榨取灵力，最后形成了帮助他们进入“第四世界”的入口。

    “库劳德？过来一下！”

    就在这时，台上的安古斯先生总算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助教。

    回过神来的枯楼没再继续同自己的合作伙伴聊天，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讲台，趁着下课铃还没打，边辅助他的雇主边按照惯例帮忙活跃起这一堂课的气氛来。

    “我听说了库劳德先生的课题。”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安古斯先生口齿清晰地说道，“它很不错，‘世界链接点’的猜想，这很出色。”

    事实证明，在某些老教师口中表述出来的语言，纵使认认真真地去考虑，也终究很难揣度出它背后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枯楼眯了眯眼，尽可能将表现善意的笑容留在自己的脸庞上。

    “我相信你一定能取得成功的，库劳德。”将最后一批教材收进安古斯随身携带的教学篮筐中后，这位秃顶的老人接着陈述道，“你，还有你的团队。”

    “感谢你的支持。”枯楼瞄了一眼底下正在听课的那些学生，“这里大部分人在几周前就已经祝福过我了。”

    “现在的研究情形是怎么样的？”别设计成为他的雇主的老教师询问着说道。

    年轻助教看向底下的那群学生，手上动作没有停下，嘴唇翕动着像是在数秒——下课铃声在他打算回答雇主问题的那一刻响了起来，教室里紧随其后响起的欢腾声音顿时掩盖了助教给予的回答。

    枯楼抱起像一个大抽屉般的由蓝色塑料制成的篮筐，轻声说了一句在嘈杂环境下根本无法听清的“对不起”，参照惯例带着一筐教材离开了这片教学区域。

    “他有问题吗？”

    【一切正常，你应该考虑外部因素。】

    “有人……在校园外找过安古斯先生？”枯楼绕过走廊拐角后直接来到了教员们的办公室跟前，没有人注意到他直接省略了一层楼的路程，“在学生们放学、教辅员们下班后的日常生活中，有什么人介入了……”

    【很有可能是这样。】精灵小姐回复道，【他们似乎已经锁定了你，但也可能只是怀疑。】

    “一副眼镜可遮挡不了多少相貌。”枯楼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会不会责怪我把头发剪了？”

    “也可能只是‘他’。”

    【或许‘他’没有认识到你的身份，只是单纯地怀疑起新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的人类。】

    “他真应该花点时间来琢磨一下‘瑟斯缇’这个角色。”离开了教员们的办公室，枯楼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佩戴，“距离午休开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介入安古斯生活的人，还有在半夜恐吓罗吉的那家伙……他们是否是同一个人呢？”

    【你只有主动我才能帮你。】

    精灵小姐的语气显得异常诚恳，枯楼刚想答复她，脑海中霍地一下闪过了托卡塔替伊格纳茨留给他的那句警告:

    “你将失去十分之九的灵魂。”

    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刚整理好的语句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枯楼像是默认了精灵小姐的说法，却又仿佛是在进行无声地抗议。

    这位合作伙伴从来都是“坑”和“帮忙”交替进行的，往往给他挖的坑比好心帮他处理的那些麻烦事还要麻烦、还要令他感到头疼。

    “先去图书馆……不，先去餐厅占位置。”

    十五分钟的时间交给他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枯楼合上办公室的门，不加犹豫地径直朝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

    下一刻，他已经踏上了教学楼外的三层台阶，面向同罗吉约好了的校园餐厅了。

    ___

    “请问一下——”

    象征着礼貌的两个单词由对面的年轻人口中说了出来，米诺轻微地皱了下眉，微点着头示意对方能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知道你隔壁住的是谁吗？我是说……屋主。”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年轻人语速很快地问道，他的那对眼珠就如同黑珍珠一般闪烁着挑动人心的光芒，“还有住户。”

    米诺坐在被漆成白色的木椅上，她的身边环绕着淡黄的月季以及洁白的蔷薇花，她手中则捧着一本手绘的故事书，面前摆放着一壶茶水，壶嘴中时不时有水汽冒出。

    “我不了解他们。”女孩无视了那一丁点由于对方的眼睛而诞生的好感度，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漠，简直能冰冻一个人的内心。

    “嗯……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吗？”对方换了一个话题，但显然他并不会放过对隔壁那户人家产生的兴趣，“你的邻居也是去上课了么？”

    “话说回来，这附近有多少学生？”

    不明理由地没去上学的好学生米诺瞥了陌生的年轻人一眼，轻抿了一口茶杯中点缀上蔷薇花瓣的茶水，热茶似乎也没能让她冰冷的语气出现丝毫的缓和与缝隙:

    “我不了解。”

    她还是那句话，似乎她今天只准备了一句话，用来对付任何一位路过她家门口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