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B-4348失笑反问，“那我应该去哪里？”

    在半弓着背四处走动观察死去的动物们的阿古拉眼里，他们的这位新同伴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脸上挂起了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

    枯楼抬手摁了摁眉梢，救济者的话语中并不带有丝毫恶意，对方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B-4348追随着自己坠入了这个世界，他在这儿谁也不认识，而且“第二世界”里的常识显然到哪里都不受用。两个地方的文化以及历史的发展轨迹纵然相似，可是当事人心中的观念却未必合适。

    “我知道……”B-4348依然尝试着通过“封印之戒”契主间的联系来达成心灵上的沟通，他甚至都不能确定枯楼能否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也许会想，如果那时候跟着你一起跳进来的是一位魔法师的话——”

    “呵，小小倒是能直接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你们两个怎么光傻站在原地啊？”一会儿的功夫，阿古拉已经搜集了不少身体上没有伤口的动物遗体，他用捡来的树枝将它们推搡、堆叠在一起。

    看他的架势，倒像是打算挖个坑给可怜的动物们下葬，送它们去见动物心中或许信仰着的那个“主”。

    “需要帮忙吗？”库劳德瞥了一眼当真在挖坑的朋友，“你最好别那么用力，残余的灵、能量有可能会爆发。”

    灵力爆发——枯楼敢打赌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概念，他那么说也仅仅是用来忽悠一无所知的阿古拉。

    “能量？y能量吗？它们爆发了会怎样？”

    “我想应该会爆炸吧。”B-4348故作深沉地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下巴，“庄严”地点了下头。

    “你们两个好像对y能量都很了解的样子。”

    这像是之前提出这个话题的自己像个傻瓜，阿古拉微噘着嘴站起身，本来他还想踢一脚挖坑弄出来的那堆泥土，不过一想到动物遗体们有爆炸的可能性后，他便不敢随意行动了。

    “不。”自我介绍说可以称呼他为“数字君”的年轻人耸耸肩膀，“我可是从你那么听说这东西的，不过，你也不在怀疑这般场面和y能量研究室有关系么？”

    “你偷听我们的对话？”

    “我跟了你们一路。”之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数字君一脸“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的神情，他摊开双手，装模作样地表现出自己并不是危险的人。

    不过，B-4348板起脸，枯楼判断的没错，这里的生态遭受到了魔法的破坏，也不知那位凶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况且由于做这件事的人显然是个萌新小白，他将大量的灵力注入进了小型动物们的身躯内，让它们当场死去的同时也将没能及时消散的灵力封存在了失去生机的身体当中。

    草草掩埋的话，哪天突然诈尸也是有可能的。

    这也是“第二世界”中纯白阵营会设置“灵息林”的其中一个缘由，战场上死去的魔法使太多，死法又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特殊之处，“抢救”回来的魔法使的身体们必须施行消除灵力的相关措施，才能让他们安心躺进坟墓中被他人铭记。

    而像他尊敬的老师的遗体，就因为戴着一个救济者的头衔，没能完成全部的下葬准备，才会在逝世多年后……B-4348微微扭头瞄了一眼枯楼。

    对方没能注意到来自他的视线，正专心说服那位当地人去附近再仔细地调查一番、然后收集所有无辜被杀死的动物回到这儿。

    枯楼正在创造一个能提取残余灵力的机会，一旦成功的话，不但存在于这些遗体内的隐患会消失，他也能获取到少许可被利用的灵力、甚至是亲手制作一个灵力源。

    “你完全可以问我借的。”B-4348试着用心灵沟通给出自己的建议，“我从喀乐兹那里掌握了本命武器能被分裂的极限数字，暂时不会因为周围环境缺乏灵力而感到困扰。”

    “而且，在我看来现在最能帮上你的，就是联络——”

    “现在让他过来没有意义。”过去的他信仰着的神明仿佛在他耳畔低语，即使现实中枯楼诓骗阿古拉离开的举动仍处于进行时的状态。

    B-4348有些不解地向他们二者望了过去，方才的心灵交流在被那位当地人打断前，枯楼确实告诉了他“魔法师有能力直接带他们离开里世界”。

    “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就相当于是一个灵魂分身。”

    你知道这种魔法，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如是说道，救济者的周围开始涌现出迷蒙的白雾——这是枯楼的意识海洋，而且是一片空无一物的意识海洋。

    “精灵不在这里了？”

    B-4348在这片空间中放心地发出了声音，表侧现实里的那枚电灯泡根本不会知道里侧意识海洋内发生的一切，他也发觉不了周围两个同伴的身体中只余下了控制行动和简单对话的残余意识。

    没等到意识海洋的主人正面回复他的发现，救济者眼前的迷雾刹那间转变为了高耸入云的高峰——不知名的山峰在下一刻被劈成了对半分的两座崖壁，其中穿过了一条开满洁白五瓣花的幽深小径。

    “第三世界”！

    当初在无名海岛上，B-4348并没能真正进入“第三世界”，伪装成神明使徒的雷泽尔拒绝了他和另一个在场的人——那个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旅行者，有关他的记忆正在从救济者的脑海中消退。

    “我从伊格纳茨那里学会了创造灵魂分身的魔法。”意识海洋的主人没有在客人面前现身，但是他的声音却在云海中回荡，“或许应该说是，从他那里‘回忆’起了这种魔法。”

    “这是‘第三世界’深处的景象，就连酷若都没能看到过。”兴许这位前任影卫看见了，但他却肯定无法理解。

    无数身披金色鳞片的怪物被锁在两边的崖壁上，他们有着相同的名字——可以是“贪婪”，也可以是龙之都多莱格的龙王，还可以是“库劳德”、“枯楼”……每一个怪物都是他的一部分，从他有关“自相残杀”游戏的记忆在古堡内消失殆尽起，他在外界自由行动的灵魂就又缺少了一部分。

    那时候，在蓝色火焰的映照下，枯楼和雷泽尔进行了一场交易——也可以说是一个约定，既是为了现在的这个自己能离开“第三世界”，也是确定了雷泽尔对“贪婪”这一同伴的真切关怀。

    “我忽略了一些事情。”自称是灵魂分身的枯楼说道，“我以为她在对我说谎——她让我认为她在说谎。”

    仔细回忆一下的话，精灵小姐承认过“第四世界”中米诺的特殊性。

    “杀死‘水之恶魔’后，我让她履行了合作伙伴间的约定。”在世界树残骸创造的入口真正形成前，精灵变幻为了枯楼的形象降临在救济者面前，同时也吸引了被他欺骗、到手的遗留物被毁坏后气急败坏的“黑”一侧的战士们的注意力。

    “然后，穿过了新诞生的入口，进入了一切事物都带给自己熟悉感的‘第四世界’，在体力不支倒下之前，做了一场小小的实验。”

    “无信者”瑟斯缇四处宣传的虚假传说中，最初的世界被界外来者分裂成了七个世界，每位原罪神都有资格掌有其中之一。

    “第四世界”便是“贪婪”的世界。

    枯楼设计了与皮特.比克比相遇的那一幕，复活了所有在“自相残杀”游戏里逝去的学生——除了带给库劳德一定心理阴影的那位临时领袖。

    然后他杜撰出了别墅住宅区和爱讲故事的星期四先生，将未来的发展趋势握于自己的手中，自以为成功地蒙骗到一个晚上过后才回到他身边的合作伙伴。

    精灵没能判断出这个世界属于“贪婪”，她甚至还对库劳德放下一直以来的“坚持”的这件事半信半疑，一心认为枯楼依然渴望变回人类、回到原世界的米诺身边。

    “可你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最终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现实——”B-4348呢喃道，“你不清楚第四世界里的那个女孩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假想出来的，所以最后，你还是选择相信了那两位神明。”

    “我失去了我本能得到的一切。”灵魂分身说道。

    雷泽尔被留在了“第四世界”中，祂的处境实际上与小小相类似，他们都有能力进来，但却因为精灵的存在，而无法做到带领特定的存在离开。

    “所以你才说……现在让他过来没有意义？”

    “只是现在。”“第三世界”的幻象逐渐崩溃，洁白的云海重新浮现出来，“呵呵，像是我之前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B-4348脚下忽地一空，他顿时坠落回了表侧现实中自己的身体里，一睁眼便看见枯楼站在离自己十分近的地方，仿佛正在等待他从里侧回归。

    “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我，”枯楼不带笑意地假笑了一声，“在先前的濒死体验里有幸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其他的“枯楼”未必知道那么多事情，毕竟他们都是被分裂的灵魂的一部分。

    “你共享了那个我的视觉，但却没能分享到他的感受。”

    “但是我看见了他的痛苦。”救济者回想起在海岸边经历的事情，“他希望我能帮到其他的他——你希望我能帮助你。”

    “那个我还没有消失，不是吗？”还没有被锁到“第三世界”深处，被B-4348安顿在了理应安全的地方。

    “没错。”救济者点了点头。

    “可是，有一个‘我’消失了。”

    枯楼认真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将整句话告知给了面前的救济者，有关这个或许只有他才看见的事实。

    就在“濒死体验”发生的同时，他的视野忽然间变得模糊，呼吸也愈加困难，胸口一阵刺痛，而劝阻他不要前去古堡的刺耳声音也一阵又一阵地在耳畔回荡。

    然后，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也看见了持续崩溃的时空、愈加扩大的黝黑孔洞，还有手持着卡里涅亚斯的、仇恨着自己的人类。

    他认识到了自己只是一个灵魂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