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脏话在阿古拉的舌尖上滚了一圈又给他咽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遗失了先前那段时间的记忆，脑海中唯一最后浮现出的画面便是无序闪烁着的刺目白光由远及近地朝着他们二者涌来，然而偌大的空旷房间内却没有任何遮蔽物能挡住那团光。

    于是他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团重物便当头砸下，扑在他的身上，还强按着他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好在似乎有什么人搭了把手，拽住了他的那位同伴，也顺手扶了他一下，令他能够刚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FU……靠，刚才发生了什么？”阿古拉将新的脏话再一次吞回腹中，“我还以为自己是犯了光敏性癫痫，以前就有一次发生这种事情险些出了车祸。”

    在他试图了解现况的同时，他的同伴也懵懵懂懂将目光投向了阻止自己倒向地面的人。

    他曾经在厄尔出现过同现在类似的感受，那时候“唤神法阵”被成功启用，厄尔地区几乎所有缺乏天赋的人类都成为了维持上位魔法所需的祭品，给予人们以圣洁感的光芒将他们吞噬了，最后连一丝一毫人们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身为当时最接近“唤神法阵”的魔法使，他感觉那时候的自己无限接近于世界之外真正的那些“上位者”——他感觉自己无限接近于神明。

    而现在，B-4348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枯楼？”救济者无视了他的同伴，目光怔怔地望着在大厅中央肆意生长的那簇带给他宏伟感的金色植物。

    它似乎是伴随着先前的耀目白光一并降临在他们身边的，植物的根系扎进了大厅的地板中，比普通人的腰还细的树干上抽出了无数细长锋利的树枝，有的还联结在了一起，构成了复杂的网络结构。

    它们一同向上生长，形成了外表壮观的致密树冠，树枝上没有生出叶子，取代树叶地位的是数不清的金色光点，也是它们为这棵树渲染上了夺目的金色。

    这哪里像是枯楼啊？救济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以为自己还沉浸在脱离现实层面的梦境之中，会因为看到疑似枯楼的少年向他展露笑脸而感到喜悦与欣慰。

    “枯楼？”阿古拉放弃就着“癫痫”的话题展开讨论，他的同伴根本就懒得搭理自己，“是这种植物的名字吗？”他理智地没敢凑上前去，“不过，它倒不像是一种植物，反而有点像某种……嗯，海星？”

    “有点像某些棘皮动物，看那些联结在一块儿的枝条，我以前在推上有……”

    “嘘。”大厅中央的不明生物有点躁动不安的迹象，B-4348右跨一步，挡在普通人类阿古拉与它之间，“现在你再看看……它像什么？”

    “它在绽放……”阿古拉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意外地感叹道。

    “它是一朵花！”阿古拉没想到眼前的不明生物长得像一株植物，结果它居然真的是一株植物，“难道是一个独立的花苞？”

    周围类似荆棘但却更尖更长的莫非是花萼，纤细的树干其实是花梗？阿古拉躲在他的同伴身后，战战兢兢地伸出脖子去端详宛如外星生物般的金色“花苞”。

    “花瓣”们转瞬间完成了“绽放”的全过程，显露出其中椭圆形光滑的奇异物体，似乎那才应该是这株“花”真正的“花苞”。

    那枚苞体的表面流光溢彩，底色是透着些许淡金的白色，白底之上则布满了细长且连贯的暗金纹路，仿佛与它外围的树枝荆棘汇合、收拢为了一个整体。

    “如果刚才的那是朵花的话，那么它的雌蕊和雄蕊又在哪里呢？”花瓣里面的花心是一个像蛋一样的东西，阿古拉颇感稀奇地扒住同伴的肩膀，此刻，好奇心克服了他心中大部分的恐惧。

    “不……不对。”

    B-4348一把摁住肩上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推搡着阿古拉朝大厅的边缘退去。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椭圆苞体上的金色纹路就好比是史书上记载的古代动物受精卵上的血丝。而若是这样去思考的话，那苞体中究竟存在着什么……似乎也已经能得出结论了。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如此忌惮着苞体中可能孕育的某种生物呢？

    B-4348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从枯楼那边接管过来的这个人类——他瞟了一眼身后的阿古拉，对方满脸都写着茫然。

    时间不受控制地继续流动下去，当他们已然后退到大厅边界、阿古拉已经背抵住墙壁时，先前将他们带到这儿的水晶盖忽然间释放出虽黯淡却又莫名醒目的红色光芒，与此同时，心脏搏动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大厅。

    一只手从他们身后的墙壁中伸出，很快作为水晶盖主人的诺艾便从那儿“长”了出来。掌权者的双脚落到地上，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大厅中央的“植物”吸引了过去。

    水晶盖刚才是在向他的主人求助吗？B-4348埋下头观察起手中这枚经历了重新认主的“神的遗留物”。还没等他肯定心中忽地掠过的想法，水晶盖已经回到了诺艾的身旁，以他为轴不规则地上下绕起圈来。

    “你身边的那两个人类呢？”

    周围持续响起的心跳声令救济者心中忐忑不安，并且同时产生的负责情绪中也存在着些许迷茫，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可能以各种各样状态出现的枯楼，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履行“帮助枯楼”的承诺。

    “你把他们丢在那边了么？”他瞥了一样身后那堵墙，过于慌乱的内心使得救济者尝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作为背景音的心跳声听上去不再显得那么沉重、那么无法摆脱。

    诺艾恍惚了一瞬，随即给出了答复：

    “他们得到了神的照顾，比我们都要安全。”

    掌权者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示意B-4348身后连“y能量”都没能持有的人类：

    “需要把他也送到那边去吗？”

    B-4348深知纯白的掌权者没有这么好心——诺艾永远都不会对没有丝毫天赋的人类表现出他的关怀，所以他直接帮阿古拉拒绝了这份提议，留在这里并不一定比另一边要危险。

    毕竟枯楼对灵力的使用受到了限制，再加上灵魂不完整等等的缺陷——还有赛德涅斯，B-4348趁着他的人类同伴还没能从“有人穿墙过来”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将这件他们先前目击到的事情告知了诺艾。

    他这次并不担心诺艾的正常与否，之前赛德涅斯的许多举动似乎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更何况还有“神的遗留物”对于不同持有者间的不相容性。

    有的时候，镶嵌有殷红宝石的水晶盖要比钻石阶位的魔法使更靠谱、更令人心安。

    愈加沉重的心跳声令两个同样想要转移注意力的魔法使不得不重新将目光聚焦到大厅中央的“植物”上。光滑的椭圆形苞体顶端出现了细小的裂缝，随着每一声心跳，裂缝就往下方延伸一段微小的距离。

    “数字君。”诺艾伸出手，让水晶盖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你认为它是什么？”

    “它是什么？”挤在两个魔法使身后的可怜人类哆嗦着重复了一遍陌生人的问题。

    阿古拉怎么也想不通诺艾是如何从墙后进入这间房间的，他试着敲击墙面，但手能触及的地方通通都是实心的，包括方才让诺艾钻出来的那部分墙体。

    而自称“数字君”的同伴又与这位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士认识……他有些回忆起来了，在进入古堡前，数字君好像提到过某位战场上的同伴。

    后来那个同伴升了官发了财，似乎还很招人嫉妒。

    “它是一颗卵。”B-4348才不会有闲心关注身后人类的胡思乱想，他将自己心中酝酿已久的答案掷给了问题的提出者。

    一颗龙族的卵，他在心中补充道。

    救济者并不了解这个人类之外唯一在“第二世界”弗尔瑞斯特森林以外区域繁衍生息、存活下来的有智种族，但凭借着对旧时信仰的关切之意，有关于“贪婪”的来历他略懂一二，没有诺艾那么狂热、调查得那么细致。

    “你看见我留给你的线索了么？”

    “你是说，二楼房间里的灵力源？”

    得到救济者肯定的回答后，诺艾将之前探索古堡过程中发生的事情阐述了一遍。

    他也没去搭理半懂不懂的阿古拉——对于B-4348来到这里还顺带牵上一个人类，诺艾是感到极为不悦的，不过他与救济者在很久以前便不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了，因此他不会对这类事情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

    诺艾冥冥之中感觉救济者带上阿古拉前来这里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他觉得有人特意安排了这件事，没有成为神明力量宿主的普通人或许会在之后派上用场——说的就好像被B-4348牵扯上的可怜人类就是个工具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