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连遭遇了几次这样的刺激，我的感觉也是会麻木的啊……”

    枯楼扶着床沿站直身体，他发现自己的状态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仿佛重新变成了一个游灵，有仿佛变回了响应赤珀城“唤神法阵”后，短时间内失去对外界兴致的那个自己。

    毕竟那也是曾经的他，也算是灵魂的一个碎片，也是身为灵魂分身的这个自己在消失之前有可能趋向的某类变化。

    “你救下的那个我……”

    潦草地确认好了自身的状态，他抬起头望向洛桑和斯卡罗，随即意识到“对外界失去兴趣”这个debuff涵盖的范围似乎比过去的他想象的要更夸张。

    彼时的那个他，也是在最初的自己也即“贪婪”给予提示后才重启了探索“第二世界”的旅程，出入“金色海洋”和身体异变的负面影响也在抵达林曼迪达海峡后被削弱了，所以，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这样状态下的自己会如何与其他人相处。

    面前二人的表情变化与他记忆中留存的印象进行对比，可能只有“一点点像素”的区别。

    这已经不是心理和心态上的问题了……他也没有因为自己仍旧会在意这种发现而感到喜悦，困惑倒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堆叠在他的心上。

    “你救下的那个我——”枯楼看着洛桑，他无法判断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可却还是像以往那般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对方的五官。

    “他做了什么？”

    洛桑的回应也如同最劣等的人工智能模仿人类的语气来同造物主进行沟通，语音语调完全平淡到了一个极端。

    然而类似这样的感想一从意识海洋的云层中冒出一个尖尖，又立马被各种负面情绪和无所谓的态度强行按了下去，相应的困惑还没能萌芽就被送进了坟墓。

    仿佛他越是想摆脱这种自己能感觉到的诡异心境，却越是身陷其中。

    “他是不是想杀了所有的我？”枯楼尽他所能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在一天的时间内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一次噪音般警告声的狂轰滥炸，紧接着又一次地感受到了灵魂碎裂、身体异变——又一次的死亡体验。

    与这些糟糕的经历相对应的，他再度被分享了其他几个“灵魂分身”的视角，看见了他们正面对的事况。

    “嗯……你是在开玩笑吗？”坐在洛桑边上的斯卡罗不敢肯定地询问道。

    他看见魔鬼保持着微笑，方才展现出的痛苦神情也好似是他的错觉。

    “那……也许是这个句式有点像在开玩笑吧。”枯楼右手握拳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眉间，“你看见了吗？”他转移了话题，“我的戒指们。”

    “它们又怎么……”水管工隐约察觉到了违和感，却不知道这种感觉出自哪里。

    他循着枯楼的指示望向那几枚通过金色细锁链接起来的戒指，随后轻轻地“啊”了一声。

    引起他惊呼的并非是这些夸张的饰品本身，而是在魔鬼右手五枚戒指下清晰可见的裂纹。

    那已经不能再用现实世界中能用“创口”、“纹身”、“伤痕”等词汇来形容了，裂纹将手指们和手指本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它们之间则并没有皮下的血肉连接。

    斯卡罗能在观察对方的手的同时，看见自己房屋的木质地板。

    这些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们，则能掩饰这种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仿佛这也是魔鬼戴上这些饰品的缘由。

    “你要消失了？”洛桑瞳孔微微扩张。

    “魔法是有时限的。”灵魂分身张开右手五指，碎片的间距愈来愈大，手掌上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更何况，还有人在加速“灵魂分身”魔法，而且那个人正是他自己……枯楼盯着自己的手掌，耳畔似乎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下一刻手掌裂开，细小的金色光点从中飘出。

    “如果一个灵魂分裂成了近十个灵魂碎片的话……想来每一个碎片都有资格成为本体吧。”

    他转身望向坐在斯卡罗床铺上的另一个自己，原本最虚弱的这个他再度承受同源灵魂碎片的消散后，或许能回忆起该如何操纵身体、重新掌握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___

    纯白的瞳色不影响他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观察这个世界，仅管催命般的警告声以及后续的濒死体验险些导致他失明。

    金色的血从他的双眼中溢出，沿着脸颊流淌下来，又因为在空气中暴露过久而变为纯粹的光，成为金色海洋的一部分。

    枯楼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恢复活力，有关如何行走、如何举起手臂的记忆也自行从意识海洋的最下层翻到了表面。

    但在这一过程中，他至少看见了另外两个自己以不同的方式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目睹了金色之树的诞生，亲眼见证了龙族之卵的现世。

    随着一道又一道裂纹出现在那颗卵上，小屋内的另一个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崩溃。“封印之戒”躁动着摇曳起现在还是装饰的金色十字架，这一次它可没有能力挽回自己的神明。

    “我也想早点找到我们的本体。”另一个他语气平淡地说着，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他只在加拉帕戈斯准备的幻境中看到过，出现在身为神明的怪物的面庞上。

    “我们的想法理应是一致的。”枯楼皱起眉，自醒来后，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有力过，“可我却并不这么想。”

    他当然也希望他们的本体能被找到，可是正如另一个自己所说的，他们之间真的还有“本体”与“灵魂分身”的差别吗？

    这个魔法是为了躲避追踪而被创造出来的，后来才被用在完成需要保密但一个人又无法达成的任务上。

    他超出了魔法使能承受的极限，灵魂分裂成了众多碎片——如此一来，所有的灵魂碎片大小一致、能力一致、地位一致，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真正的“本体”。

    “我不像你。”他说，“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灵魂分身。”

    这样的他和伊格纳茨的灵魂分身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不像那位异时空的魔法师，灵魂分身是一团苍白的虚影。

    “我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应该说，我不希望消失的那个‘我’是我。”

    这还真是非常“自私”的想法，枯楼暗自叹了口气，同时他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本体”，那样一来，无论是赛德涅斯还是精灵小姐，以及从洛桑口中得知降临在“第二世界”的“暴怒”，他们都将把目光投射到这座小屋上。

    “我们迟早会变回一个整体。”灵魂分身颇有种无奈感地说道，他没有指望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你我都没有能力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第三世界’深处囚禁着数不胜数的我呢。”枯楼冷笑道。

    在他的眼中，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在渐渐地与迷之城内部那颗卵相重合，他相信洛桑也能看见这番景象，因为这位“黑”一侧的掌权者脸色看上去越发凝重。

    “诶，等一……不，还是算了。”

    斯卡罗很想让自己能听懂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非人类间的对话，但他随后就知难而退，况且他也不想招惹心情一看就不怎么灿烂的红领子怪人。

    “你们俩刚才算是在吵架么？”从一方的语气上听不出争吵的意味，斯卡罗同样也挺惊讶库劳德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有气无力，“那些裂缝……”水管工缩了缩脖子，“你真的没事么？”

    “居然还有心情和自己……”他没再说下去，原因是洛桑正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需要我出去吗？”人类自觉身份低微，起码论起实力来确实如此。

    “你现在还算我的同伴。”枯楼望向另一个自己，对方也点了点头，“我不敢保证你身上是否会携带某种能量。”

    “你离开这里可能会导致某些危险的事情发生。”

    斯卡罗沾染上他的血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他们谁都不能确定阿古拉口中的“y能量”与怪物之血间的关联，万一它们确实存在相通之处呢？

    “比如呢？”水管工瞥了一样洛桑，他感觉自己待在这里才是错误的决定。

    “听他的。”身边披着红毛夹克的怪人简短的命令道，径直走上前来到身体出现崩溃现象的枯楼面前，直接当斯卡罗不存在。

    洛桑神情严肃地伸出手，却好似是在抚摸空气一般，并没有触碰到面前的人身上。

    他是在抚摸远在古堡中的那颗卵……枯楼微微感到惊讶，他无法长时间地观察并不在这座小屋内的龙卵，但洛桑似乎做得到。

    裂痕瞬间均匀地爬满了苞体的每一个区域，与此同时，洛桑的双眸中映出了一颗“太阳”，他随即感受到炙热感正迅速影响着他的视力，眼中的“太阳”也更加趋向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