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令

第一章:所有的相遇都有理由

    中州向来是少雨的,尤其是春天,天气十分干燥,连土生土长的中州人也时常抱怨这一点。

    所谓:春雨贵如油。说的便是这一点。

    中州人也羡慕江南的绵绵细雨,不过,要是让他们到江南去生活,他们反倒是不愿意的,因为适应不了那里常年炎热潮湿的天气。

    而今年却是有些不同,自初春以来,中州的雨水较之往年多了不少,不仅频繁,而且十分异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个阴雨天。

    往往中午是个艳阳天,傍晚雨水便倾洒而下,淋湿了行人的衣裳,让人连伞也来不及带。

    今日,也是这般。

    ......

    方是傍晚,天色便已经暗淡下来,加上突然而至的雨水,即便是官道,也是泥泞不堪,寻常人难以赶路,行人叫喊着四处寻找躲避之处。

    而在通往京城的一处官道旁,有一座残破的山神庙。

    说是残破,也有些不确切,因为这座山神庙的窗户斑驳不堪,四遭的墙皮全部脱落,连庙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风呼呼的往庙里灌,只剩下头顶还有一块看不清文字的牌匾艰难的挂在上面。

    风一吹,吱呀作响。

    而就在这座残破的山神庙中,却又两个年轻人相谈正欢。

    庙内燃着火堆,光影变幻,照的两个年轻人的脸庞红彤彤的。

    两人就在山神塑像下轻声交流着。

    一位年轻人穿着打扮像是读书人,眉清目秀,带着几分文弱的气质,扎着一个发髻,身旁搁置一个书箱,正用胳膊当做晾衣杆,用火烘干自己被雨水淋湿的外衣。

    而另一位,长着一张鹅蛋脸,剑眉星目,身穿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柄纸扇,哪怕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白衣男子也悠然自乐的躺在杂草堆上,摇着纸扇。

    “叶兄,方才你讲的故事中,有‘云长’和‘孟德’,还有‘三姓家奴’。白某为何从来未在书中见到过此番记载啊?”

    “这云长‘温酒斩华雄’和‘三英战吕布’两段儿,最是有趣不过!”

    “这般故事,白某也未曾在哪一个说书先生的嘴里听到过,实在是有趣得紧!”

    白衣男子用胳膊撑着身子,整个人懒散的半躺在杂草堆上,疑惑的问着书生。

    闻言,书生有些无奈的讲道:“白兄,我都讲了多次了。这不过是叶某闲暇之时想出来的一些轶事罢了!当不得真的。”

    “可是叶兄方才讲的故事,也太过考究了,其中细节,无一疏漏!就好像在某时某刻,真的发生过这般事情,而叶兄则是旁观者!”

    书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接着摆弄自己的衣裳,让水分快速蒸发,明天要是穿着黏糊糊的衣服赶路,可不好受啊。

    见书生不答话,白衣男子笑着打趣道:“叶兄,就凭你刚才你讲故事的这功夫,再练个两三年,到时候到勾栏里边当个说书先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要是真去勾栏里当说书先生,我白子卿第一个给你叶凡抛赏钱,怎么样?”

    说着,白子卿自顾自的笑出了声,手摇纸扇,好似十分开心。

    叶凡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个爱好罢了,叶某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当以考取功名为正途。”

    “白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嘿嘿。”

    说着,白子卿又从一旁捡了根木头扔到火堆里,又紧接着开口说道:“话说,离考试还有数月之久,叶兄怎的这么早便要到京城去了?”

    叶凡思索了一下说道:“来的早一些的话,叶某还能早做准备,多多复习一下课业,还可以与其他州府的学子多作交流。要是来的晚一些,我怕到时候舟车劳顿,影响考试时候的状态。”

    “另外,不瞒白兄,叶某家中出了一些变故,叶某也不想理会家中的那些鸡毛蒜皮。”

    “原来如此,”白子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明天白某恐怕只能与叶兄分道扬镳了。这一次,白某还有要事在身,等白某事情办妥,定当会去京城与叶兄一叙!”

    “无妨,我一个人上路也是习惯了。白兄,你我萍水相逢,今晚也算是相谈甚欢,可是为何白兄从未告诉叶某你的身份呢?”

    叶凡望向白子卿,白子卿把玩着纸扇,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嘿嘿,”思索了一会儿,白子卿百无聊赖的说着,“白某不过是一个浪荡江湖的小人物罢了,上不了台面,怕叶兄取笑,所以没有言明。”

    说这话的时候,白子卿嘴角还有些笑意,想来是当不得真的。

    叶凡心想着:“怕是白兄有些难言之隐罢!”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叶凡便也不再多问。

    一时无言,叶凡依旧在烘烤着自己的衣裳,白子卿则是眼神呆滞的望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柴燃烧时的爆裂声,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三者交相应和,让白子卿不禁有些身体松软,将折扇插在腰带上,便躺了下去,脑袋枕着一块还算干净的木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叶凡见状也停止了自己的烘烤衣服的动作,支了个木架,将衣裳放在搭在上面,从书箱里掏出一本书,借着火光,静默读书。

    ......

    深夜,风愈刮愈烈,雨愈下愈大。若是出去瞧一瞧,路面上,都积起了一层三四厘米厚的积水。

    白子卿突然从杂草堆上醒来,看到一旁将要熄灭的火堆,小心翼翼的从一旁拿了几块木头添入,又用嘴朝着火堆吹了一口气,一阵浓烟散去,火堆又重新变得旺盛,整个山神庙中的寒气才少了一些。

    一旁的叶凡早已经沉沉睡去,身上披着烘干的衣裳,嘴里还念叨着梦话,无非是“之乎者也”之类的词句。

    白子卿不由的笑了笑,心想着,这书生果然有趣,与自己之前见过的书生不同。

    叶凡虽然从小读书,言语谈吐之间却没有其他书生的那股子迂腐味道,反而给自己讲了一些奇闻异事,很是有趣。

    白子卿走到叶凡的身旁,悄无声息的蹲下,小声的说道:“叶兄,今晚需要委屈你一下了。”

    说着,白子卿将两根手指搭在叶凡的脖颈处,轻轻一弹,叶凡脖子一歪,晕了过去。虽然跟睡觉一样,都是闭着眼,但现在,不到天亮,即使有再大的声音吵闹,叶凡也醒不过来。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白子卿又回到了自己的杂草堆上,百无聊赖的望着门外,无聊数着房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滴。

    等数到九百滴的时候,雨水成串,白子卿也数不下去了。

    刚好,他等的人也到了!

    白子卿灵觉惊人,即使是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他依然能感知到百米外有人走了过来。

    看来,这边是今晚白子卿要等的人了!

    一声惊雷炸响,一个披着雨衣的人走了进来,看样子像是个男人。雨衣帽檐很大,遮住了男人的脸。

    而男人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上面同样盖着雨衣,连背篓底下都用油布包裹着。

    方一进来,男人的身形一僵。

    在进来之前,他便看到山神庙中有火光,知道山神庙中有人,只是想进来偷偷取暖。

    未曾想到,庙里竟然有人还未曾睡着,着实把男人吓了一跳。

    白子卿目光凛冽,望着男人,随即又把视线放在男人背后的背篓上。

    察觉到白子卿的目光,男人不自觉的用一只手护住了身后的背篓,另一只手则是悄然捂住了腰间。

    看着男人的动作,白子卿不禁轻笑一声,甩着手里的纸扇,笑吟吟的说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怀中剑——杜芳,竟然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以前的怀中剑,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簇拥者数百,吃的是玉盘珍馐,住的是雕梁画栋。”

    “可现在,却狼狈的来这破落山神庙避雨。可见,你真是落魄了!”

    虽然嘴角噙着笑意,但白子卿的语气却冰冷无比,好似寒冰,让人心底直冒寒意。

    闻言,杜芳猛地将头抬起,露出一张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的面孔,风尘仆仆,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憔悴,眼中也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病态。

    但是,杜芳的眼神却是充满着杀意,站在火堆前,自上而下打量着白子卿。

    “你是谁?为何认识杜某?”

    杜芳有些疑惑,因为他从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的年轻人。

    白子卿不喜欢这种眼神,从杂草堆上站起身来,手握纸扇,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清冷,不复方才模样!

    白子卿审视着杜芳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至于说我为何知道你杜芳的名字,那还要从你身后的背篓说起了。”

    “三月前,你带数十江湖人士围攻涓水王氏。王氏一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惨遭灭口,而你杜芳则是从王氏族中抢走了他们家传至宝—鸳鸯子母锁。想必,那背篓中的便是此物了。”

    白子卿语速愈发急促,语气愈加冰冷。

    “而后,你又宴请当时参与灭口的那些江湖人,下毒杀害了他们,被朝廷缉拿,逃窜至今。”

    “这就是我知道你名字的原因!”

    杜芳脸色低沉,眼神更加阴狠,将身后的背篓缓缓地放在地上,又脱下了身上的雨衣,露出一身褐色劲装,语气僵硬的说道:“看来,你是朝廷派来的!”

    “算是吧。”

    “那,杜某......”

    杜芳嘴上言语不停,下一秒左手却冷不丁的往腰间一抹,一柄细软长剑顿时出现在杜芳手上,剑身细长,寒光凛冽,直指白子卿!

    白子卿戏谑一笑,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杜芳眉间紧蹙,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作为一名混迹江湖数十年的剑客,他从来都十分信赖自己的第六感,这也是他这些年能从无数血雨腥风中存活至今的重要原因。

    但今晚,他却是有些犹豫,因为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看起来年仅二十的年轻人,竟然能够让自己心生警兆。

    心中犹豫,杜芳手上动作却不停顿。

    只见杜芳用脚猛地踢向地上的火堆,顿时火星四溅,他想要借此迷惑白子卿的视线。

    紧接着,杜芳突然欺身向前,挥舞手中软剑,剑尖如同蛇信一般,吞吐不定,忽上忽下,捉摸不定,刺向白子卿。

    杜芳纵横江湖,靠的便是这一手诡异剑法。与其他长剑不同,杜芳手中软剑如同流水,剑身柔软,施展之时,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杀机暗藏,常人一时之间俱是难以应对。

    白子卿应对却十分冷静,手中折扇倏忽打开,旋即侧身,脚步一抹,躲过杜芳的攻势,然后顺势打开扇面将杜芳软剑格挡住。

    还未等杜芳做出反应,白子卿身形好似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杜芳的身后。

    杜芳当下心神大惊,下意识回身,撩起手中软剑,想要攻击白子卿的下盘。

    白子卿动作奇快无比,对比之下,杜芳的动作慢的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扇柄轻点在剑尖之上,杜芳顿觉一股不可抵挡的气机顺着软剑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又顺着进入了自己的丹田之中。

    如同热油遇寒冰,杜芳的丹田之内沸腾不已,内力发生暴动,杜芳失去了对自身内力的控制。

    没有了内力的支持,杜芳的招式便如同无根之萍,没有丝毫威力可言。

    白子卿轻而易举的用手中纸扇将杜芳的软剑拍开,又狠狠的用脚踹在杜芳的腹部,杜芳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弓着腰,脸色涨红,痛苦不已。

    又是一扇子拍在杜芳的脑门上,杜芳只觉脑中好似有雷霆炸响,一股莫名的伟力想要摧毁自己的神识,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神识像是被数千根针扎一般痛苦。

    白子卿眼睁睁的看着杜芳痛苦的躺在地上,内心却是失望的直摇头。

    杜芳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一般,乃是一位顶尖的一流高手。反而,白子卿察觉到这所谓的怀中剑不过是一流高手最末端的那一档罢了。

    不入流的习武之人被称为武夫,这种人不过是联系了一些粗劣的把式罢了。三流高手已经能修炼内力,一人斩杀十名武夫不在话下。以此类推,一流高手已经是百人敌。而杜芳,则是此类中人最低等的那一档。

    至于这杜芳在江湖上名气这般大,想来不过是因为他那还算是有些看头的软剑和诡异剑法吧。

    不过这些在白子卿面前,如同小孩儿耍杂技一般可笑,闲庭信步之间便可随手破解。

    不去理会趴在地上的杜芳,白子卿转身看向方才杜芳身后的背篓,这背篓中,应当是被杜芳灭口的涓水王氏的家传至宝—鸳鸯子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