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

选择困难症

    “老马,没事儿吧?”靠在残垣断壁的冯聚毅将嘴唇往嘴里缩,用舌头舔湿后对着沾满灰尘的对讲机里问话,举目望去,除去一个石缝隙能透进来一些月光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前方随时可能塌下来的墙壁现在已经让他提不起害怕的感觉。

    “我?哈哈,没事儿,就是腰有点......嘶~疼。”马松背上顶着一块儿暴露出钢筋的巨大石板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双膝跪地。他用自己魁梧的身体为下方的一个小男孩儿建起一道壁垒。

    可是,一根钢筋已经穿过了他的左腰,血液已经凝固了。

    身下的孩子因为恐惧以及饥饿陷入深深的昏迷。

    “他们这鬼御南行的人,怎么,还不调人过来?真是奇了个怪.......”

    “谁知道呢?也许现在真的很忙吧.......”

    “大松,你为什么没有加入他们呢?现在这个世界,好像死的人都放到我们这些人身上了.......冯均他们都死了,现在轮到我们。”冯聚毅想到了这一片民房废墟死去的四十个同伴,握紧拳头,可为了能多坚持一会儿,他没有砸向地面。

    马松苦涩的笑笑,冯聚毅的话在理,这个肆无忌惮吃人的世界,现在好像是专挑自己这样没有加入鬼御司的人下手。

    今天所遇上的尸害也是,不偏不倚的出现在这个平凡人的街区。

    “大松,你羡慕吗?”

    “什么?”

    “羡慕他们会那些,魔术?”

    “我现在真挺羡慕的.......但是,能真正成为他们的人还是算一小部分吧,你忘了?他们拿疯子当人肉盾牌啊。”

    马松回忆起那天血色的夕阳下的惨状,大半个城市几乎是顷刻间被推倒,那只屹立不倒的,在鬼御南行的人口中的癔鬼,是多么的强大。

    而为了拉近与它的距离,无数个疯子周身裹挟着奇异的光彩抵挡在少数人的前面,可就当战斗陷入僵持时,那名叫关通的人与其他赶来的,在剩余正常人口中的长老却先对他们痛下杀手,真是可笑了。

    可也就在那时,一个问题一直没有被他问出过口,那日找自己谈心的小伙子,也是那样的人吗?他的等级也不低,会不会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呢?

    马松不知道张纸鸢的真名,给了他名片后,张纸鸢也没有给过自己消息。

    “咳咳.......”身下的孩子醒了。

    “叔叔,我们,还没逃走吗?大怪物还在不在?”他有些难受的捂着肚子。

    “还没呢,但是放心,叔叔会保护你的。”

    废墟突然开始振动,这真是让马松体验到了被火上浇油的感觉,钢筋又往自己的身体刺入了很多。他强忍着,也不让小男孩儿发声,他们都明白那个尸害又回来了。

    地上的肾上腺素注射剂已经空了,马松知道自己的血已经留了很多了,可是如果自己不能撑到救援,这小孩儿也要死了。

    他问过自己:都死了那么多人了,还要救一个吗?如果他日后还会遭遇其他不测呢?

    “叔叔,我们会死吗?”

    “不会,有叔叔在。”他最终还是放不下责任。

    “可妈妈已经死了,爸爸也已经死了,我活着也.......”

    马松感到震惊,在男孩儿昏迷之前,他问过他的年龄,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一开始还非常的惊恐。

    “出路多着呢。”

    就在这时,废墟之上传来了拼杀声,子弹如雨点一样倾斜,而随后不久,铁棍与肉的碰撞声中加上了尸害凄厉的惨叫,地面晃动了一分钟,便停止了。

    马松听见了对讲机另外一边逐渐被嘈杂的碎石声覆盖,随后就再也没有了人说话的声音,冯聚毅也牺牲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但他现在没有功夫哭。

    “兄弟.......我坚持不了了就来找你们。”

    这时,大松感到自己背上的负担突然减轻不少,很快变得越来越轻,而后左腰的钢筋因为石块儿的掀起也被一下拔出,痛得马松立刻瘫倒在地,月光终于照耀到了自己的身上,孩子他保住了。

    来人将一些药粉均匀的撒到马松的伤口上,一时间,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可还是站不起来。扭头看向不远处尸害的巨大遗体,他笑了。

    折了四十多条战友的命,还有上百户人的命,没能伤及它分毫,而现在,一个鬼御司的人花了不到五分钟解决了灾难,而他们在马松眼里,现在也只不过是比这些邪祟稍微好一点的存在。

    他不甘愿沦为人肉盾牌,也不情愿去做一个草芥人命的鬼人。

    一把抓住了鬼御南行的战士的脚踝,他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能早点儿来呢?”

    世界三分之二的人都加入了鬼御司,而如今,这三分之二却无法保护好剩下的三分之一,倘若一两次的意外也就算了。

    “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真是经不起祸祸啊。”

    “那你也加入不就好了,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科技都停了,能仰仗的除了玄之又玄还能有什么。”蒙面女人注意到马松的警服和防弹衣。

    “警察也要做不下去了......赶紧加入鬼御南行吧,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说着,她在二人身下画出一个传送法阵,一个类似蚕茧的东西包裹住他们,等到剥开它时,马松他们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真方便啊.......”

    张纸鸢侧躺在床上,手中拿着的竹简贴在胸口,任凭纪澜用出九牛二虎的力气都无法分割他们,他也在这用力的拉扯下清醒,只是感觉头上很疼。

    “我靠我靠!我拿不开啊,这是什么!”

    坐起身,他便跟着纪澜一起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推开,但这一下反而让把竹简铺开贴在心口的手与之更紧,而竹简的边沿也不知何时长出了根系,刺入了他的皮肉。

    “啊啊啊!好痛!快,用力!”

    “我在用力了!”

    “好吧这样看来不需要了........”

    竹简猛的一缩,然后又突然张裂开潜入张纸鸢的皮肤,犹入无人之境在他的皮下游动,一片片绿色的无字竹简移动到他的身体各处后完全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一般。

    “妈的!还是好痛!”张纸鸢咬紧牙关,抓被子的手将其都抠破了几个动。

    浑身的肌肉和血管筋脉开始不自觉的小幅度抽动,好像痉挛了一样,也在这时,张纸鸢感觉自己的眼眶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字,它们有的直接烙印在了周围的记忆人物上。

    可他看不懂,四根的他居然看不懂,就好像是当初白眼太阳告诉了自己名字,但却完全说不出道不明,无法表达无法想象。

    纪澜压住他,将一张符箓贴到他的背上,随后一掌击出,不过可怜了张纸鸢白白又受了打,这下完全没有作用。

    不过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了几分钟后,张纸鸢算是彻底消停了,满头大汗的大口饮下茶水,衣服被汗液打湿贴在皮肤上。

    他将疑问投到纪澜,得到了完全不知晓的答案,他把视线挪到这个屋子里其他的二十多人和完全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物品陷入深深的怀疑。

    人,嗯,没问题,现在除了纪澜都是假的,但是东西呢?书不见了,多了会咬人的竹简,其他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拨浪鼓?糖葫芦?花圈?拐杖?

    看来这真的要想办法解决,不然哪天迟早要疯的。

    张纸鸢摇晃脑袋,扶住额头妄图清醒过来。

    纪澜关切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这是怎么回事?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把十几分钟前发生的异变给张纸鸢解释一通。

    张纸鸢也不想瞒着,把自己现在记忆混乱,或者说幻觉的事情给他讲清楚。不出所料的,他也是毫无头绪,只是安慰道:“等以后,我们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吧。”

    “我当然知道了,但是我现在,最不敢的就是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本来,这个地方的人就少,而且不杂乱,我就能轻易辨别你们到底谁真谁假,可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我周围这些幻觉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手指对着角落,“现在那里就有人在卖糖画,”随后,又指向窗外的湖面,在那里,他看到了几千人,“那里,有人在舞龙,”最后,指向了楼下,跟着什么移动着,“那里有个小孩儿在踢球,现在已经踢到了树上,现在又跑回去找他的兄长.......”

    纪澜同情,但面对这样的状况真的是空有力气不知道往哪里使,他完全看不见,倘若再说感同身受的话,只怕是帮倒忙。

    门外传来三个脚步声,他们看去,忧心忡忡的伊织走在最前面,她先是对张纸鸢现在完好的状态表示高兴,但很快又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发生什么事了?”张纸鸢迎上去问道。

    “我,我,我想要回去,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纸鸢实际上对伊织和纪澜要离开竹林是有预想的,毕竟他们之间的对于鬼御南行矛盾于自己来说都算是小的,只是他们被打的算盘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呢?你的家里出事了?”

    “嗯,嗯,我很担心那边。”

    他向纪澜投去求助的目光。

    站在门边的陈氏二人说话了,也就是把鬼御南行颁布的命令转述一遍。

    纪澜想了想,建言献策道:“虽然我也没有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但是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只是钱的问题.......”

    “说吧,我现在不缺钱。”这可算是让张纸鸢豪气了一把,宋鹤清的遗产还真是一座花不完的矿山一样,而且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个富商,应该也有可以使用的地方。

    “欸?这两位是?”张纸鸢忽然发现自己认为的幻觉说话了,纪澜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也是明白。

    “这是我在大学里的朋友还有她的弟弟。”

    “好吧,那你还要回来吗?”

    “啊?”伊织本以为张纸鸢会跟着自己一起回去,但听来他没有这个意思。

    “我,应该还会回来。”

    “那告诉我个时间吧,我现在不太能离开这里。”他淡淡的说道。

    在伊织看来,这似乎表达了他的失望。

    约定好如果回去了现世后四天再见,一行人在张纸鸢的护送下来到了拱门处。

    “果然失效了.......”张纸鸢看着毫无防备的门,这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那我就先送你们到这里,澜兄,路上就靠你了,虽然不见得多远,但是留个底也好。”他认可的浅浅点头。

    “钱我已经交了大概的数额给纪澜,你们注意安全就好。”

    等到他们走出了一段路,张纸鸢叹一口气后挥袖再次锁上了门,一个人孤独的走向湖边。

    “这样也好不是吗?”他蹲着问道站在身旁吃着糖画的小女孩儿。

    “真是一点都不清静啊。”虽然现在他们没有声音,但是光是看着人山人海的,他就能脑补各种嘈杂。

    “你吃。”幻觉小女孩儿把糖画挨到张纸鸢嘴边,天真单纯的眼神让张纸鸢一下心生怜爱,可是一下又清醒过来,幻觉开始能够说话了。

    无论再怎么说,他们当中有一个会说话,那么不就是说其他的也会?不就是说他们更接近真实了吗?

    一语成谶,就在小孩儿说完后不久,他可以不用再脑补了,几千号人拥挤的,交谈着,在幻觉里现在甚至出现了楼房。

    好似妥协了一样,张纸鸢咬在小孩儿的糖画上,随后无可奈何的对着她说:“你看,我吃不到。”

    “为什么?”她稚气的声音问道。

    张纸鸢想了想,把自己的那块儿令牌拿出来,遮住一个“司”字。

    “因为哥哥是鬼啊。”

    小女孩儿把糖含在嘴里,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然后又说道:“那么大哥哥也是好鬼!”

    “好,好吗?哥哥吃过人哦。”他手指抠进嘴里做一个鬼脸。

    “那鬼哥哥也不是自愿的啊。”小孩儿仍然一脸天真的回答,可这一说,张纸鸢有些不淡定了,立马站起来,低头看她,想要去摸摸她,但同糖画一样穿了过去。

    “你知道?”

    “对啊,前几天新来的小哥哥说的。”

    “啊?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

    由于赶时间,他们四人没有等到天明就在前往鹤澜的路上,毕竟不远,而且没有宵禁,不过街道上不同于他们所想一个人都没有。

    夜国的亲军已经早早离开了,城中心的焚尸坑发出的火光更旺盛了些,火焰冲天的高,按照国家的说法,这样可以洗刷灵魂。

    一路上,伊织仍然忧心忡忡。

    是我想太多了,对,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要不不回去了.......”

    “啊?伊织姐......你这样.......”陈影山看向陈岚。

    “为什么啊?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路。”

    “因为会给纸鸢带来麻烦吧?我本来就无力偿还债务,现在因为我家里的事情又要他平白无故付出,而且,我家里应该不会有事.......”伊织非常的纠结,她清楚但也迷茫。

    “唉,伊姑娘,现在没准我们不在张纸鸢身边还好些,他因为随时可见的幻觉已经很累了。”纪澜感到无奈。

    “啊?这么严重吗?”她忽然更加懊恼:我怎么会把这件事情忘了,他明明那么.......这也许也是他不能出来的原因.......哎呀!我到底在想什么!

    犹豫不决,陈岚提醒道:“前面就是鹤澜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一头是完全没有确切消息的家,一头却又是明确令人担忧的朋友。伊织徘徊在道路间。

    “如果被抓到,那岂不是给他也更添麻烦?”

    “嗯,而且也不一定会联系到那边.......不,爸,我,好难啊!”

    等待她的决策时,谢图南却忽然推开了窗户想外面眺望,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头发也没有扎,也许是因为街道上只有他们四个,所以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是那位今天白天还来找自己的小弟弟陈影山。

    她回屋传唤道一个店员,鹤澜的门也在几分钟后打开了。

    “几位,这么晚可有事啊?是对自己的脸不满意还是对身体不满意啊?”

    “没有,我们没事.......”

    纪澜走上前将张纸鸢给自己的金子推给谢图南。

    “嚯,你这是要顶替哪个当朝的大官儿啊?”她放在手里掂量,对分量很满意。

    “你可以带我们去现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