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灵堂孤坟
方慕青又遭暗算,何人知此暗洞机关?陈长青直纵而下。只见洞内并无它人,方慕青头歪倒床沿,口吐鲜血。
陈长青恐慌的眼光中,路出了惊喜之色:吐出这口恶血,三五天内,伤就会好。他将宝镖放在她的枕头旁,免得她醒来心急,伤了真气,毁了一身武功。陈长青轻轻地放下紫色罗帐,擦尽地上血迹,又纵出洞口,去为方慕青备些饮食。
不一会方慕青果然醒来,浑身有气无力,心中窒闷,身体一动,却看见了宝镖,她忙用双手捧起宝镖,觉得那么沉重,抽出一看,一阵寒光掠出,耀得她眼花缭乱,疾还镖入鞘,捧回胸前,手背触到一床丝绸被面,水红底色,用金线绣着二龙戏珠图案,栩栩如生。方慕青撩开罗帐,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山洞中。这山洞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竟是无极仙翁手迹。她的嘴唇紧闭,抑止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欠起身来,伤口顿感一阵揪心疼痛,便又昏迷过去。
恍惚中,云雾弥漫,山高水远,一太监飞奔而至,“贵妃方慕青,色诱帝身,皇太后赐你即刻自尽!”太监扔过一条九尺白绫。
正在这时,只见乾隆帝闻风赶来,斥退太监,夺过方慕青手中白绫,拉起她的纤纤玉手,催促道:“快走,太后不会善罢甘休的!”穿过御花圆,来到一座假山前,只见乾隆帝一伸手,假山顿时开出一扇门来,眼前露出一座地下宫殿,赫然照耀着无数香烛,原来是座灵堂,方慕青仿佛来到阴间,阴森森的,极为可怖。壁上刻满佛经神像,灵台上供奉着硕大无朋的灵牌,上书金漆大字:“大清世祖顺治灵位”,旁边放着一个锦匣。上方是一幅画,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只金凤展翅欲飞,身旁云雾朵朵,脚下海涛汹涌,头上有九尊合手闭目,盘坐莲花的菩萨,一条巨龙腾空飞起,逶迤而上。上书四个金字:“龙戏凤妃”!
这幅画方慕青不知听乾隆帝说过多少次,整个画面象征顺治帝追随贵妃董小宛,离开人间,飞向极乐世界。一个帝王竟和一个民女有如此真挚难移的爱情,确实罕见。
此刻,乾隆帝双手捧起那耀眼的锦匣,跪在蒲团上,突然大声悲泣起来:“先皇在上,想不到自已堂堂一国君主,非但得不到一个江湖侠女的恩爱而且也无力保护她的安全,做皇帝还有何意思!人生虚无,难怪先祖出家为僧,”龙戏凤妃“宝镖,至今不知失落何方,我有何脸面跪对先祖?”乾隆脸色骤变,目光呆滞。方慕青纵身上前,一把拉住乾隆:“万岁,切莫如此!”
方慕青自抢进宫来,整日里,宫内高手监视环伺,一直未能脱身。从未顺从过乾隆,乾隆也未强求方慕青,宫监秉告太后。乾隆帝私纳汉妃。皇太后为此动怒,责令宫监赐死方慕青,不想乾隆帝竟全力相救。
此时,乾隆一番悲声泣诉,不觉已打动方慕青,出于感激,方慕青身不由己也双腿跪地:“万岁,奴婢今生难忘万岁救命之恩!”乾隆见方慕青拉住自己,心中一喜,原来乾隆早就听说,方慕青师父乃天下无敌奇侠,早想要方慕青为她去寻镖,只是无法恰到好处地提起此事,这次生死相救,他才假戏真做,止住哭声,说道:“爱妃,孤当初不该带你进宫,朕老矣,误你妙龄芳春,至今生命难保!”乾隆龙袖一拂,捧着锦匣,又哭了起来。方慕青慌忙起身,顺手拾起九尺白绫,心里惨然,遂下决心:“万岁若有什么事用得着奴婢,定当以生命报效!”
忽听洞门一响,原来是南柯一梦。往事萦绕,立誓之日似历历在目。睁眼看时只见那人鬼难分的山野之人,抱着一个大铜鼎走进洞来。方慕青猛地坐起,凝眉审视。
“方姑娘,请不要误会,你身负重伤,切莫发怒,若伤了真气,会毁掉一身武功!我怎么向无极仙翁交待?”
陈长青把铜鼎放在桌上,揭开鼎盖,冒出一股香喷喷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山洞方慕青顿觉饿极,但这山野之人,怎知我的名姓?怎知无极仙翁?方慕青十分诧异,只见那山野之人,满脸浓须,双目精光四射,流露出一种不知是恳求,还是忏悔的眼神。他有点激动地说:“请方姑娘尝尝狍子肉,补补身子,切莫动了真气!我与你师父无极仙翁,是莫逆之交,请方慕青姑娘安心养伤。”山野之人把一只茶盅和一颗药丸放在桌山。又从箱中翻出几件衣裤,几支火折子和香烛,转身对方慕青说:“方姑娘用膳后,就用这山水洗一洗,换一换衣服。”说完便消逝在洞口。
方慕青起身下床,觉得浑身轻松许多,肚腹更觉饥饿,抓起一只狍子腿,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哪还象个皇宫贵妃。
这时,天已入黑,那个透进光线的小窗孔,已漆黑一团。方慕青索性不亮香烛,把伤口用破袍布包好,解下腰中的“金丝软鞭点穴器”,放在身边。双目直视洞口,非常迅疾地梳洗完毕后,换了衣裤,然后,用火折子划亮香烛一看,原来自己穿着一件非常得体的白缎长袍,一条稍嫌大了的白绸灯笼裤。她觉得格外舒适。
自从离宫出走,锦匣遭劫持以来,从没这么精神过。肩伤还是时痒时疼。那武丹小昆仑一直不见。山野之人到底是何许人。这些在方慕青心中仍是一个谜团。
香烛滴泪,一夜已逝。方慕青起身下床,浑身轻松了许多,但还是感到有气无力。方慕青束上“金丝软鞭点穴器”向洞外纵去。那山野之人从庭院外走了过来,方慕青忙抱拳说道:“大师,都是贫女不好,给你添了许多烦恼,请大师海涵。”山野之人不禁定睛一看,惊得呆了。原来方慕青一身素白打扮,好似雪里抽蕊,竟这般美貌,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飘飘洒洒,宛如仙女下凡。方慕青略加“思忖,问道:“那武丹小昆仑是师傅高足?”疯魔兀掌反问道:“我从没收过徒弟我这点功夫,还是仙翁点拨,怎能自立门户。”
“我明明看见他拐进这山坞,一直没见他人影。”疯魔兀些掌拂须大笑:“方姑娘,这山坞弯处有一条暗道,掩映在草木之中,直通玄极峰,什么武丹小昆仑?怎知这暗道!天下只有我和仙翁知道,连我也从未走过!”
“我在山上十八年,从未听恩师说过,那我错怪大师。贫女赔罪,谢大师救命之恩。我要上玄极蜂,拜见义父,捉拿武丹小昆仑,他欺人太甚!”
“方姑娘,这可不行,山高路陡,行走非动真气不可!还过两天,伤口愈合,方可上山。那武丹小昆仑若是跑下山,我陈长青上天入地,也给方姑娘捉回来”方慕青只好住下。
乎过两日,第一日疯魔兀掌双手端起一盅山泉,递给方慕青道:“这蛊山泉治伤挺神,再好不过,非贵客不给,请方姑娘将就喝下。”方慕青双手捧过茶盅,不禁颤抖了几下,荡出几滴山泉,在袍袖上滚动,象几颗珍珠滑落在山石上。疯魔兀掌精神矍烁,仿佛做了一件从没做过的喜事。他把“断筋点穴掌”慢慢示范给方慕青看,“圆禅功”也细说精讲,方慕青举一反三,马上领会了其中的真谛,只可惜不能行拳走脚。
第二日,方慕青和疯魔兀掌畅谈了一天,在山坞中闲逛,起初是阴沉,不久觉得炎热,到了中午,云开见日遍地阳光,直到满天星斗疯魔兀掌似乎若有所失地舍不得离去,意味深长地说:“方姑娘,追魂电年富镳为什么追踪你?你可要当心,此人艺高胆大,心狠手毒啊!”
方慕青在高佛寺,外敷内补,伤口日渐痊愈,三日之后便离开山坞,向玄极峰登攀。陈长青一再相留,但方慕青还是婉言谢绝了陈长青:“陈师兄,相烦你守住这暗道,恐有人从这里逃出!”陈长青颔首允诺。方慕青望着充满离别愁绪的陈长青,心底升起一种歉疚之情。
阳光扯去了笼罩在山上的雾纱,春浓如酒的玄极峰,艳丽醉人。山顶长出一片雪白似的海棠,密密麻麻就象一个花坛,花丛间跪着俩个人。
方慕青心里一惊,难道恩师又收了新徒?我这十年又怎么向义父提起呢?方慕青的双腿,顿时象灌满了铅,一步也难以挪动。不知是高兴,还是沉重?乾隆皇帝不也是为了一统华夏,文治武功,开创了大清朝的鼎盛时代!唉,义父为什么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如骨?方慕青艰难地向前挪进。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墓碑,“谁会葬在玄极峰上”方慕青加快脚步,刷刷直纵,象脱了弦的剑,耳边风声呼呼,霎时间就落在石碑前,那一男一女同时掉过头,正好挡住方慕青的视线,两张泪流满面的脸上,惊讶不已,欲哭又止。
原来正是武丹小昆仑和白衣女郎。方慕青不觉怒从心起,一个偷我锦匣,一个盗我宝马,跪在这里哭谁,如此伤心?方慕青的视线从两人的间隙中,射到石碑上,顿时她的脑子一声轰鸣,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光变迟钝了,泪水直涌,呆视着石碑,木然如雕。
武丹小昆仑和白衣女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说不出话来,小昆仑已意识她就是方慕青,仙翁的养女和高足。小昆仑正要起身赔礼,只见方慕青颤动了一下眼皮,极力想克制自己,但双手还是不听使唤地伸向前,朝两旁分开。武丹小昆仑和白衣女郎,被同时抛到两边。摔倒在地。石碑上果然雕刻着:“无极仙翁之墓”。这六个伤肝断肠的大字。
方慕青“呀”的一声惊叫,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跌倒,疯了般地扑向坟头,双手抚摸着石碑,她的头颤摇着:“您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不该离开您,不该离开您呀!”她那急剧地抚摸,欲变成钢凿,想凿掉这座石碑上的字,掘开坟墓,把恩师的躯体抱起来,让义父重新复活,让自己死去,凿上自已的名姓。
武丹小昆仑纵身上前,抓住了方慕青的双手,欲哭又止地说:“方大姐,这碑不能动,是师父无极仙翁之墓!”方慕青什么也听不见,双手一扬,把武丹小昆仑抛出丈余外,双手又凿向石碑。白衣女郎见方慕青又抛倒武丹小昆仑,凿向石碑,腾身纵起,落到方慕青面前,拦住石碑,擒住方慕青双手,厉声猛问:“你是何人,敢动仙翁之墓?念你先前救命之恩,要不,我非杀了你不可!想你掷剑救八卦圆那老贼,你们定是一丘之貉!”
方慕青一愣,手臂一阵酸麻。她不能够叫喊,似乎成了哑巴。她茫然若失地看着白衣女郎和纵上前的武丹小昆仑,她觉得无法瓣认,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更无法擦干她泉涌的泪水。陡然间,方慕青骤然苍老,脸上的粉红变成煞白,嘴唇变得铁青,眼睛呆滞。武丹小昆仑象掉了魂似的连连喊道:“白姑娘,手下留人!”
白衣女郎手势松了一松,缓了一缓。武丹小昆仑是知道白姑娘“蝴蝶手拂穴”功夫的厉害,一指点三穴,凡是擒中者,无一不丧命。武丹小昆仑上前蹲下身,解开方慕青被点中的三个要穴,白衣女郎怒目相对,松脱方慕青手臂:“她是你什么人,如此这般相护,武大侠!你原来是个好色之徒。”武丹小昆仑一脸惊慌,这白姑娘发起火来。鬼都惧她三分连连解释:“白姑娘,她是方慕青,是仙翁的养女高足呵!”
“啊!”白衣女郎哭了起来,慌忙下跪,在方慕青手臂上一阵按摩,方慕青醒了过来,一张苍白而又憔悴的脸上,满是深沉的悲哀。白衣女郎泣不成声地说:“请妹妹原谅姐姐,一时误伤了你,怪不得你如此武功,侠义肝胆,真无愧是我的好妹妹,我实在对你不起。”
白衣女郎抱起方慕青,心中不是滋味:“妈妈找了你十几年,今天却在仙翁坟前相会!”方慕青呆滞的眼睛,闪出火花:“我妈妈在哪里?”方慕青紧紧地抓住白衣女郎,呆呆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