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繁星点点。

    锦绣饭店的热闹也渐渐散去，大家寒暄告别。

    刘庆脸颊泛红，醉态已现，但强撑体面：“各位，刘某就先回了。明日回去，定将雷泽县所见所闻与舅舅详禀。”刘庆冲李木北行礼，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被杜泊炎扶住，“李少爷，您吉祥。”

    李木北微笑致意。

    冯学舟见不惯刘庆巴结的样子，翻着白眼儿，冯槿砚看到后偷笑。冯学桥如常面无表情地看着。

    刘庆向冯学辉走了两步，声音低了三分，“大少爷，金融会一事您放心。”

    冯学辉拱手：“刘大人慢走。烦劳杜局长多照顾刘大人了。”

    杜泊炎喝的也不少，双眼通红，但意识还算清醒，他担心冯学辉看到自己与刘庆走得过近，心生嫌隙，冯学辉不可得罪，毕竟自己长期生活的地方还是青丘镇。

    杜泊炎说：“大少爷放心，我替您送刘大人。”

    刘庆和杜泊炎离开，冯学辉询问李木北：“李先生，随我们一起回青丘镇吧？”

    李木北拒绝：“不麻烦了，我还有点事。”

    冯槿砚有些失望，撅着嘴和李木北道别，跟着哥哥们离开。

    车里，刘庆闭着双眼，杜泊炎小心询问：“刘大人，咱们去哪儿啊？”

    刘庆：“临走之前当然要带你快活一下，去无言书寓。”

    杜泊炎窃喜：“好嘞。”

    汽车驶进小巷，晚风吹拂，有花香迎面。人还未到，杜泊炎只觉自己已醉了三分。

    二人走进小洋楼，刘庆轻车熟路，歪倒在大厅的沙发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只真丝刺绣帕子，举到刘庆面前。

    姑娘：“刘大人，您请。”

    刘庆眼神示意杜泊炎。姑娘了然，端着托盘走向杜泊炎。

    刘庆：“挑一个。”

    杜泊炎看每只手帕上绣着一些字，“忆江南”“长相思”“渔歌子”“苏幕遮”“雨霖铃”“虞美人”“蝶恋花”“清平乐”…都是些词牌名。杜泊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刘庆又说：“挑一个。”

    杜泊炎拿起绣着“虞美人”的帕子。

    姑娘收起托盘，双手作伏，微蹲行礼：“公子请随我来。”

    杜泊炎被姑娘引到一室，屋子里没开灯，借着月光，见屋内有一窈窕女子，身着轻纱，在屏风后起舞。待杜泊炎坐下来细看，女子手中执墨笔，翩翩身姿在屏风上书画。杜泊炎看呆了，不舍得眨一下眼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就是如此吧。

    女子舞毕，手中轻纱向杜泊炎一甩，若有似无的香气，让杜泊炎觉得自己完全醉了。屏风上，一首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笔锋秀丽，舞笑镜台。

    杜泊炎起身，边鼓掌边向姑娘走过去。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好，真好。”

    杜泊炎握着姑娘的手，“姑娘芳名虞美人？”

    姑娘点头。

    杜泊炎双眼放光，轻轻抱住她，生怕一用力，姑娘就碎了，杜泊炎伏在她颈间轻嗅，只觉得人生半载大底是白活了。

    夜阑人静，柳暗花遮。

    一夜缱绻，刘庆披了件衣裳，打着哈欠从屋内走出来，想要去院子中透口气。

    在长廊上拐了个弯，忽见远处有一人影，吓得刘庆大叫。

    “谁啊？谁！”

    “刘大人，这么快就不记得李某了。”

    刘庆听着对方的声音，风风如韵，只觉耳熟。突然，刘庆想了起来。

    “李少爷？是您吗？”

    刘庆疾步上前，待看清对方面貌，瞬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疲惫全无，“真是您啊，李少爷，能在这儿遇见您，真是巧啊。”

    李木北：“不巧，刘大人明天就要回去了，李某是专程来这儿等您的。”

    刘庆有些意外，道：“李少爷您吩咐。”刘庆上前一步，试探着询问，“要不，李少爷咱们进屋里说？”

    李木北皱眉，似是有些厌恶，“不用了。”

    刘庆赶紧恢复端庄肃穆，连连答应。

    李木北走向露天庭院，看水池中月色倒挂，暗香疏影。

    刘庆跟过来：“李少爷，您…”

    刚开口就被李木北打断，“叫我李先生，我李家是刀尖上讨生活，可不养少爷。”声音清冷，不容置喙。

    刘庆心思一转，明白李木北是在表明身份，赶紧应声：“李先生。”

    “刘大人，您觉得金融互助会一事，这会员之位应该由谁来坐呢？”

    刘庆揣摩着李木北的意图，犹豫半晌才开口：“这…廖家实力略逊一筹，青丘镇的冯家是不错的选择。”刘庆边说话，边观察着李木北的表情。

    可李木北面无表情，只示意刘庆继续说。

    “这冯家大少爷沉稳练达，当是首选…”刘庆看李木北皱着眉，“学唐少爷也是学富五车，能担重任…”见李木北依然愁眉紧锁，刘庆干脆抱拳行礼，“总不能是冯学舟吧，他还是个骄横的小少爷呢。”

    李木北哈哈一笑，扶向刘庆，展眉道：“难怪家父说刘大人是顶有趣的人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刘庆惊讶：“李会长知道我？”

    李木北没接话，刘庆自知失言。李木北表示出并未在意。

    李木北：“李家近日打算与冯家的金矿合作，出门前家父叮嘱，观人于酒后，内心潜意识释放，才是他真正的人品。与冯家接触这些日子，我反倒瞧出那个冯学桥平日不言语，但胸中自有丘壑。”

    听李木北这么一说，刘庆也想起了宴会上那张冷峻文雅的脸，在一众迷醉的人中确实突出，让人难以忽略。

    “可听闻学桥少爷在冯家并不受宠。”刘庆担忧。

    李木北浅笑：“哈哈，刘大人久经官场，识人智慧定在李某之上。李某只是想着日后与学桥共事时，还能常见刘大人身影。言尽于此，李某多事了，刘大人包含。”

    刘庆：“哪里，是在下多谢李少爷，哦不，多谢李先生指教。”

    不知哪间屋子里传出女声唱戏，声音柔而不媚，李木北抬头，望着一轮明月高悬，不知怎的，明月前突然浮现出那张俏丽的脸，李木北顿觉烦恼自去，神思爽清。

    “人生忽如寄，莫要辜负明月好天气！刘大人，您且去吧，莫让佳人久候。”

    刘庆疑惑，不懂李木北为何突然变得悠然温柔，但也不好再多问，只得告辞离去。

    冯府，冯槿砚卧在榻上，手里握着李木北写的信，嘴角上扬，沉沉睡着。

    信上寥寥几字“一个时辰后去城郊石坡接冯小姐”，槿砚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横竖细看，一撇一捺，横折弯钩，都已深深烙在心里。

    无言书寓外，停着一辆汽车。

    车内，江源坐在驾驶位，李木北倚靠后座。

    李木北：“收拾收拾，明天我去青丘镇了。”

    江源：“少爷，我随您去吧。”

    李木北回头看了一眼洋楼，笑笑说：“不用，你在外面还有个照应，让团子跟我去就行。”

    江源：“可是…”

    李木北：“行了，照顾好无言。另外，最近盯着点儿刘庆，还有赵大烟那边儿。对了，张剪怎么样？”

    江源：“当街从外地土匪的刀下救了赵大烟，现在已经跟着他干了。”

    李木北点点头，“哦还有，明钰那边儿呢？”

    江源：“明钰传回信儿来，霍雷那边儿也不太平，说霍雷跟着冯学辉干了，前几日霍雷派人走鸦片被抓，被陆渊抓了，但又被杜泊炎放了。”

    李木北冷笑：“呵，这几个人倒是极为投契啊。多盯着点儿。”

    江源：“是。少爷，哎您就别操心了，赶紧去青丘镇吧，冯家小姐还等您呢。”

    李木北伸手要打，“嘿！我这叫你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