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前传

梦开始的地方20

    姜村的最北方,坐落着一间红泥砖砌出的房子,与其他屋子一样石缝里满是干草和泥巴。即使是最凛冽的北风也刮不透它。一个年纪刚过三十的男人,拎着锄头满头大汗的在屋子前卖命的挥舞着,他脚下的泥土不断被翻出新壤,几只蚯蚓没能逃过锄头的魔爪,被硬生生的切成了两段,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要离开这片土地。

    吕义抱着猫,悠悠的靠近屋子。

    他不打算现在出手,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跟先生的敌人单独动手,怕是自己不会吃到上风。所以他先来打探一下情报,只用到了明天再同李沐一起来解决他就好了。

    “请问,你就是姜无谓嘛?”隔大老远他就张嘴问到。

    男人听见声响,停下了手里的锄头。扭头看着这一人一猫,“对,我就是。怎么了?”

    “久仰久仰。”吕义走近了房子,放下猫双手拳掌相搭行了礼。

    姜无谓见是慕名而来的友人,急忙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满脸热情的催促吕义进屋里坐坐。

    他倒了杯茶递到了吕义手里,“阁下是从哪里远道而来的?承蒙抬举。”

    吕义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不远不远,从羊城来的。”

    “辛苦了辛苦了,羊城可是个富饶的好地方,怎么会想着到乡下来见我这个碌碌无名之辈了。”姜无谓又给吕义续上了杯茶,两人对坐而谈。

    “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还有所打扰,见谅见谅啊。”吕义笑了笑。

    “哪里的话,能来见我姜某的,都是给足了面子。哪里有打扰二字。”姜无谓说。

    “阁下整日就在此耕耕地?”吕义有些不明白这么一个和善的人,怎么会跟先生结了仇。

    姜无谓轻轻的笑了笑,“我本就是心无大志之人,过惯了这闲云野鹤的生活,在这里耕地,挺好的,不用为吃喝担忧。”

    “阁下没想过凭自己的本领闯出一片天下?”吕义试探性的询问。

    “年轻时候还这么想过,可越是见识到了天下,就越是知道自己的渺小。索性干脆回乡种地。”姜无谓的表情很自然,他似乎有一种魔力,无论你多么的心烦意乱,只要坐下跟他小谈两句,便有种置身竹林幽静之感,免不了心生安宁。

    “我就是如此,闯荡了天下,却也结下了不少仇家。阁下您说我该怎么办呀?”吕义不断的想要从姜无谓口中得知他曾经和先生的矛盾。

    姜无谓又给吕义添上了茶,“时间会冲淡仇杀的,只有你自己放下怨恨才能解脱。”

    “如果对方穷追不舍呢?”

    “那只好躲远远了,在对方没有消解仇恨前,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姜无谓笑了笑。

    “阁下会不会又些隐忍的过头了。”吕义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被人抬举过高了才会出现这个样子,其实什么远近闻名,都只是虚名。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种田的农夫,能有什么大道理跟你说呢?只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仇恨构成的,眼睛里要留下些其他东西的。”

    吕义一愣,这是在说自己?

    自己的眼神里只有仇恨?怎么可能?自己只是想要保护所爱之人罢了。

    “身上枷锁多了,走起路来会抬不起头的。”姜无谓语重心长的说,“人总要为自己活着的嘛。”

    明明是自己在寻问他,现在怎么反倒过来成了他教育自己?

    “人总要为什么在乎的东西活着。”吕义若有所思的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要从姜无谓口中套出信息的目的。完完全全落入了对方的话术里。

    姜无谓笑了笑,“不为自己活着吗?”

    这么一问,反倒是难倒了吕义。

    为自己?自己还剩下什么?自己活着,为了什么?

    “也许就是为了自己吧。”

    “大兄弟,你身上戾气太重。要放放的。”姜无谓苦口婆心的说,“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载,总会有分别离散,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他似乎看透了吕义的内心,现在正用一根锋利的针,直刺他的心脏。

    “你说的对,人这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被命运支配。”吕义好像失了神。

    大多数如此,你用尽全身气力的想要做好一件事,但你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有你才存在的,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那些生离死别,那些家破人亡,并不是你说要阻止就能阻止的。

    有些时候,就算你赌上全部。

    都没有用。

    命运真是件让人讨厌的东西,你越是想远离他,他就跟的越紧。有一天你发现,其实自己这么久以来就在它铺好的路上行走,你高声的嘶吼,无能的狂怒。可没有任何用处,命运就像是一块压在你身上的巨石,无论你用尽多少力气,它都无动于衷。

    真让人发笑呀。

    “当你有一天理解了命,就不再是命运踩在你头上,而你踏在那身上了。”姜无谓起身拍了拍屁股出门拿起锄头继续锄地。

    “那样,大概就成了命运的玩偶吧。”吕义说。

    “我们谁不是玩偶?”

    吕义愣住了,他呆在原地很久才缓过神。

    我们,谁不是命运的玩偶?

    “我活着,就是为了把那可笑的东西很很碾碎。”吕义咬着牙喃喃的说。他像是在跟姜无谓唇枪舌战,又更像是在用一种极其坚韧的表情在询问自己的内心,如果是坚韧也算一种表情的话。

    “你还是戾气太重。”姜无谓,继续挥动着锄头,成块的土壤在敲击下逐渐变的松散。

    “失去的多了,人就会害怕。”

    姜无谓没有继续理睬他,自顾自的抛着地。

    “很高兴今天能跟阁下畅谈,我们有缘再见。”吕义也不墨迹,他转身就要离开。

    三五步后,姜无谓才缓缓的张嘴,“祝你好运。”

    吕义回荡在去往老婆婆家的大路上。心中一直复盘着刚刚的对话,这个人仅仅是几句话就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问题打破,从仇杀的问题,扭到了他自己身上。

    而自己呢?就好像一本没有塑封的书一样,任由对方翻阅,一直到将他正儿看得清清楚楚。

    他回想着姜无谓说话的气息,那股骄傲的书生气由内而外的散发。

    这个人就凭借着自己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硬生生的打败了自己。

    “人总要为自己活着吧?”

    什么狗屁歪道理?

    他赌徒活着,就是要等待那个即使赌上生命赌上全部也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机会。

    他活着,就是为那些他所爱之人。

    这便是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