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前传

道阻且长,死伤何顾[8]

    “终于来了。”姜无谓半依在座椅上,面色如死灰般发白。

    闯进屋里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上衣无数道划痕被鲜血渗透紧贴在肌肉上,背后一条巨大的伤疤还在向地面滴着血。

    即便是如此伤痕累累,也依旧没有丝毫减轻那股迎面的杀气。

    “我来取你命了。”李沐说。

    姜无谓无力的笑了笑,“别急,等我说完,这条命自然是你的。”

    话还没说完,李沐的身影便动了起来,他一剑穿透了姜无谓半边胸膛,事到如今哪有心思听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絮絮叨叨,他不会给姜无谓一点留下遗言的机会。

    可姜无谓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直视着李沐还是笑,“别急嘛,等我把话说完。”剑刺穿的好似根本不是他的身体,反而不过是张普通的白纸。伤口没有一滴血迹,风吟就这么插在他的身体里。

    李沐拔出剑,作势挥刀再次砍向姜无谓,他不相信此人真的就杀不掉。

    姜无谓摆出手臂,挡下来这一剑。

    这次李沐能明显的感觉到,肌肉纤维紧紧的裹住刀身的感觉。

    “我只剩这半条命了,不用担心,跑不掉的。”姜无谓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一样。

    “有什么遗言,调简要的说。”李沐拔出刀,夹在手臂屈伸的关节处,似剑鞘般再次抽刀。

    刀刃上的血迹被关节处的衣物擦了个干净。

    “我们这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为了走完这世间那条最伟大的路……”话还没说完,咳嗽声再度传出来,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我们要点亮这世间最亮的那颗星,要让那个人成为……真正的神……”

    真的神?李沐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一个罪恶满盈的家伙临死前难道也要向神做一些无谓的祈祷?

    神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

    李沐丝毫不介意做一次神的利刃。

    但他没有打断姜无谓,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将死之人,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总有一天,世界会再度陷入黑暗的,我只不过是点亮那颗明星的一丝烛光罢了,死不足惜。但是挺好了,即使是我们这些微弱的光,亦不可能死绝,就算倒下千千万万次,死去无数人,也依然会有人顶替……这条最伟大的路……我们走定了……”姜无谓似乎入了神,自顾自的演讲,“所以!做好觉悟吧!你将迎接的是一个个前赴后继送死的勇士!”

    李沐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发了疯,这些不过是一个死人最后的挣扎。

    现在,他只用挥挥刀,姜无谓的脑袋就会滚落在这个满是石子的地面上。

    “当混沌再次降临,当铁骑踏在这无情的战场上,当世间的黑暗与所有人同在……”他吟唱起了诗歌。

    如果一个人要死的体面,那你最好在死之前就做出一首告别世间的诗来,当你最后无能为力时,大声的喊出它来。

    也许世人会记住你的。

    可姜无谓所唱的,是一首晦涩阴霾的诗歌,完全没有慷慨就义的气场,更像是一个落魄的诗人在诉说这个世界的不公。

    “不要再念叨你这无聊的东西了。”李沐说。

    姜无谓根本没有理睬他,满脸严肃崇高的继续说着,“不用担心,那个预言中的男人,会吞掉一切黑暗的……”

    “你该死了。”

    这一次,姜无谓停了下来,他笑了笑面对着李沐。

    这一刻,李沐竟觉得面前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如此的和善近人,仿佛只是一个年迈的普通中年人。

    “还有最后三件事。”他伸出手笔画出三的动作已经变的无比费力,“第一件,村子最北边,有一片我种的花,那是个很大的亭子,麻烦你每年冬天的时候点燃里面的四个炉子,那些花,并不耐寒。”话说着,他嘴角再一次的流露出了那股温馨的笑意。

    李沐克制着心中急切想要杀死他的冲动,没有回复任何一句。

    “第二件,真的要做好觉悟哦,那一个个死去的战士,不能让他们白死。”姜无谓漏出了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微笑,依旧是那么的充满暖意,“那个姑娘,其实没有死的。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把她一旁碎掉的小东西埋在我旁边……”他自言自语到,“希望她不要怪我,她最后的东西,也被我弄坏了……”

    “什么!”李沐吃了一惊,大声问到,“你说什么!”

    姜无谓完全没有搭理他,任由着李沐在一旁疯狂的询问,他脸上那股子和善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肃穆。

    他轻声说,“道阻……且长……死伤何顾……”话还刚落,姜无谓忽然起了劲,他拼尽全力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最后只丢出了“小心”二字。

    这个被称为赶尸人的怪物在这一刻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成为了自己名号中的那个“尸”。

    羊城的整上空,巨大的积雨云笼罩着整个城市。却迟迟未降一滴雨水来,不见天日的环境给羊城每一位人的心上都罩了一层纱。

    先生站在酒馆三楼的阳台,看着迟迟不肯离去的云层,忽然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全身,他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手心冒出的汗滴答在地面,这个连光都无法侵扰的男人,此时苍老了些许……

    姜村边上的土堆,立着的男人看着废墟中唯一的残害,心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不安。

    他想要上前查看,可那里是他绝不能轻易前去的地方……

    “老姜,休息吧。你没为水滴丢人。”

    他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这个只会控制纸人的家伙,无论什么战役都要躲在最后边,从不敢亲自出手……稍有危险的任务总是要第一个打退堂鼓……

    他想起了自己嘲笑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水滴……

    姜无谓的屋外,吕义握着两柄匕首不断的阻拦想要上前的纸人,他要为李沐争取最后的处决时间。

    不过纸人忽然没了气力,纷纷瘫倒在地,顷刻间便化为了碎纸片。整个废墟铺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剪纸……

    屋内的李沐愣住了,姜无谓就这么死了?

    这么神神叨叨的死了?

    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说出那句“终于来了。”

    他一直在等自己来然后说上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死去?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沐没时间瞎想,他现在要去确认一件事,栾淇淋是否还活着。

    如果她没有死,那姜无谓做这么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自导自演一场?

    李沐收了刀就往走,吕义见出来的是李沐,再加上所有的纸人已经死去,已经猜到了结局。

    过度的施法和战斗已经使他的体力开始不支,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他死了?”吕义问。

    李沐无暇回答任何问题,他无视了吕义径直朝着栾淇淋的位置走去,硬拖着的身体,已经疲惫的有些佝偻……可他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喂。”吕义在身后呼喊。

    可他依旧不想搭理,他只想去验证。

    他一个人到了栾淇淋边上,而吕义留在了原地,调整状态。

    李沐掀起盖着栾淇淋的薄被,果真如姜无谓所说,原先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

    她身边是一只碎掉的玉蝴蝶。

    李沐伸手放在栾淇淋的鼻下,呼吸稳健,只是睡了过去。

    他为什么要怎么做?李沐问自己。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来杀他的,所以他会用纸人攻击自己,会用栾淇淋的生命来让自己为杀他付出代价……

    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唯独到了这最后一刻,变的不合理起来。

    如果他根本没想过要杀死栾淇淋,那他为何不与自己做交易,那样他定会为了栾淇淋收手。何必要杀给自己看呢。

    完全没有道理。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还是说他本就想死,只是要借助自己的手。可他最后的死去自己根本没有动手。

    他说,道阻且长,死伤何顾。

    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等着自己来说这些东西?

    李沐怎么也想不明白,世间最伟大的路,什么意思?以及他那些絮絮叨叨都是什么意思?

    他用了自己的命。

    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看来一切的答案,都必须要问那个被叫做先生的家伙才行。

    他让自己前来,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他说同姜无谓有仇,可自己这么久根本没听姜无谓说起过。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敌人,先生一定藏了什么……

    现在必须亲自去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