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笔生意，双方都要拿出诚意。若有一方提出苛刻的要求，此时你就一定要多留心眼。

    ——生意场上，凶猛的龙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阴险而又贪婪的毒蛇。

    桑尼脑海中响起那位教父曾教导过的话。而此刻他看着手中这张合同上无比醒目的数字，皱起眉头。

    的确，柑橘的盘口相比于红月的基本盘还不够看。

    但怎么说也没有渺小到要以九一开这种悬殊的比例来贱卖的程度啊。

    这并非一个诚心的报价，反倒是让桑尼开始怀疑起这小子掏出这张合同的动机来。

    他试图将这张惹人生厌的脸印进脑海中。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丝破绽。

    但对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没有给他可乘之机。

    桑尼的视线只能继续向下扫去，紧接着，他看见了合同的第二条条款：

    “新的合并过后的盘口，将继续以红月的名义经营，以此来吸引之前积攒下来的客源。”

    这条稍微合理一些，但并没能让桑尼的眉头舒展开。

    因为它乍听上去是为了让客源稳定且优质的保证，但仔细想想，只有红月的名头而没有柑橘的，那和现在红月自己的盘口又有什么区别？

    哦，不，区别还是有的。它吸收了第二盘口，能创造出额外的更多的收益！

    心情飞速滑坡。而此时桑尼的目光再挪向合同的第三条，这也是整份合同的最后一条，这条明确规定了双方的工作与维护内容。

    “两个乐透的具体规则设计和运营战略均由红月制定方向，方向确定后会召开双方大会予以投票表决。表决通过后，战略才能实施。若出现因战略错误而导致的盘口收益下降，将由红月担责并给予柑橘方一定补偿。”

    “同时，盘口中一切设计的具体落地工作交付柑橘执行。这主要包括定期开盘，公示号码，兑奖，现场秩序维护等事宜。若现场秩序失控引起狱方注意，柑橘将负主要责任。”

    到这里，桑尼已经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他拿着那纸合同的手都在颤抖。

    旁边的人没办法看到合同的具体细节，只看见老大身体抖个不停，还以为是激动的。

    开什么玩笑？他们马上就是这乐透的主人了，哥币滚滚来！

    倒是米克斯就站在桑尼对面，他注意到对方眼神的变化：从起初看见合同的不解，到中段的愤怒，然后是现在，整份合同看完后，他的眼神带有一丝恍然大悟和憎恶。

    米克斯很好奇那纸上究竟都写了什么，能让一个人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刚才不是都已经敲定好红月要耻辱地割让主权了吗？

    怎么桑尼这家伙看上去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呀？笑一笑呀！

    “呲啦——”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那张被饰非拟好的合同瞬间被桑尼撕成两半。

    仿佛是觉得这样仍不解气，桑尼又重复几遍这个动作。很快，一张合同被他撕成无数细小的雪花，用手一扬，便是漫天飞舞。

    “你很闲？”桑尼质问道，眼中的杀意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饰非表情很无辜，他耸耸肩，抬头看起那漫天飘扬的纸屑。语气听上去相当遗憾：

    “看样子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谈判又不得不破裂了。桑尼先生，您真是个很麻烦的男人。”

    “我麻烦？你费尽心思搞出这恶心人的合同，你不觉得麻烦？你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盘口只有红月的名义，在外人眼中，这仍然是你们的产业！涉及到领导层面的决策由红月制定，柑橘的人只能打杂维护现场秩序？那我们是什么？你外包的廉价劳动力还是前仆后继的马仔？”

    “更不用说那夸张的分成比例！九比一！我没自大到认为你会和我们五五分成，但我也没觉得你们会那么丢人现眼，至少也是三七分账。”

    “但显然我确实低估了你们的底线，你怎么不干脆只给我两个硬币？就让其他柑橘的兄弟给你打白工？”

    “瞎子，这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夏都的？”

    “——当真就觉得我们柑橘是随便能欺负的？”

    桑尼振声吼道。而这个瞬间，旁边柑橘的成员们要是再摸不清楚状况可就太没眼力见了。一瞬间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将饰非三人团团围住。

    米克斯哪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的他就想要抱住饰非的手臂求得一些安全感。

    哪想到这个时候司马宣的反应比他还快，在他刚刚想跑过去时，司马宣就已经霸占住饰非的右臂。无奈之下，米克斯只能绕到另一边抱住左臂。他一边抱还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那些人凶神恶煞的表情。

    此时他对饰非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这群家伙还笑呵呵的呢，一转眼就变的跟恶鬼一样，这前后变脸的速度都赶的上阿波罗飞船登月了。

    关键饰非这罪魁祸首还是跟没事人一样。

    他看着围过来的黑帮们，也仅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桑尼先生。”

    “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扯什么鬼话？你给我机会？你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清楚现在被围堵住的人是谁！就算是狱警在这儿，你今天也别想站着走出去！我上次说了要你的腿，今天就提货。”

    话音刚落，周围众人便又往前逼近几分。距离三人只有不到十五英尺，甚至米克斯都能感受到这群恶霸们呼出的浊气。

    “饰非，怎么办？”米克斯抬头问道。他看着饰非就像是看着救世主。

    饰非不慌不忙，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从司马宣的怀抱中抽出。随意将手晃晃，然后他继续对桑尼笑道：

    “我给你机会是让你救柑橘的，不然之后要是整个帮派都没了，我怕你哭鼻子。”

    “就趁这机会，和盘口一起归属到红月这边不是挺好吗？我们这边又不是不愿意把你们当兄弟。如果在这里撕破脸皮，之后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讲了。”

    “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疯子，一个不择手段，可以不管不顾的疯子。”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却是用极快的速度从手套中晃出那把左轮。在场没有任何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是等到回过神时，枪口就已经指着桑尼了。

    时机刚刚好，此时此刻，柑橘围过来的人反而成为他用来遮掩持枪动作的耳目。

    他将枪的位置压在胸口以下，远处的狱警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有人拿着违禁品。

    这枪的出现又是在人群中引起一阵惊呼。尽管昨天就已经见识过，但今天这家伙再次拔出来时，那压制力依然恐怖。

    一时间没人敢动弹。米克斯看着饰非手中的武器也是瞪大了眼睛，他张开嘴，喉头滚动，好几次想发出声音，但却只能发出一阵古怪的惊叫。

    桑尼的心情已经沉到极点。他的嘴唇都要被他咬出血来。他用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狱警都会注意到你。你只要开枪就肯定逃不掉。”

    “是啊，所以这是一个勇敢者的游戏。我和你，都在赌对方是个胆小鬼。”饰非满不在乎，笑的更开心了。甚至因此将枪口往上抬了数英寸。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个疯子。被判无期徒刑，在这监狱里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但你呢？直到刚才你想着的都不是杀我，而是要狠狠教训我一顿，让我能躺着被抬出去。桑尼先生啊，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感叹你真是个善良的人。这让我很羡慕。”

    “你不像我，我啊，一有机会就会想着要置人于死地。”

    “只有死人才最安全，所以人也好，帮派也罢，我真动起手时从不犹豫。”

    饰非说完就用手指指自己的后脖颈。那似乎是某种示意的动作。桑尼紧绷的神经从这个动作中回过神来，随后，他的后脖颈马上便感觉到一阵刺痛。

    抬手捂去，他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等到他确认到那东西的形状后，不由自主地，他浑身发凉，脊背上全是冷汗。

    一把叉子……一把不锈钢制的餐叉紧贴在他的后脖颈。叉尖向外，所以没有划破他的皮肤。但想象力稍微丰富一些，假如那叉子是向内的呢？

    脑海中的一切瞬间就被血给浸染了，桑尼清楚那叉子刚才贴着的正是自己的要害，是只要轻轻用力就会被划破的大动脉！

    他惊恐地看向对面依旧被包围着的饰非。昨天，他面对这个人报幕员的身份时，就有一种没底的慌张感。而今天再次对峙，这慌张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的更甚。

    ——那是铺天盖地，仿佛无处可逃的无力。

    他怎么做到的？自始至终他都没靠近过自己，他是何时把那叉子放进后衣领的？

    当思绪沉浸进去，越想便越感到恐惧时，终于，桑尼察觉到自己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即将要断掉了。他看向饰非，现在他的双眼充血，难看至极。而对方却依然是那番微笑。

    桑尼发出的声音很沙哑，仿佛要说出接下来这句话将会耗费他全部的力气：

    “让他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老大！又放过他？”人群中有人不满，因此惊叫出声。

    同样惊讶无比的还有米克斯和司马宣，他们真的看到人群中有人在向后退。并且文森还亲自在后方给让出一条离开的道路。

    没办法，手中攥着那只餐叉，看着对方手里的枪械，桑尼真的不敢和这瞎子做一场豪赌。

    正如他所说的，他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