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头的房子不大。几乎是进屋后就可以一眼望穿的状态。

    入户便是客厅，壁炉正对一只沙发，而沙发后方就是饰非所看见的那面挂满面具的墙壁。在大门正对面的走廊延伸进屋内。一目了然，你能看见这屋子一共就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现在房门紧闭，上了锁。

    至于另一个房间，那必然归属于老头。老头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套桌椅，一只床，足矣。

    三人跟老头进屋，司马宣很快注意到客厅里还摆放着一套工具台，这让本就不大的客厅看上去更拥挤了。

    “这工具台平常做什么的？”司马宣问道。饰非已经走到墙边去观察那些面具。

    老头笑笑，不假思索就答道：“我是个手艺人。做的都是东戏的面具。”

    “你也是东国人，你知道的吧，在东戏里，面具可是重要道具，戏子们用一种名叫变脸的手法，来博得满堂喝彩。”

    老头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边。他取下一块面具戴上。面具呈现标准的椭圆，而面具上又绘有漂亮又鲜艳的油彩。

    老头戴上面具，遮住那唯唯诺诺的面容后，气质就有几分变化。

    司马宣点头，示意明白。在他的记忆中，东戏在东国的确是种历史悠久的艺术形式。优秀的东戏表演者甚至会被不少家族奉为上宾，在家族重要祭祀活动中出现。

    但有一点让司马宣觉得很奇怪……他看向墙上数量如此多的面具，又问道：“但这是在联邦，大爷你做这么多面具，是为了什么呢？这些东西，应该卖不出去吧。”

    “之前确实卖不出去，但最近大都会不是把咱们东戏炒的很热吗？实不相瞒，我孙子就是在那叫什么老头乐的地方当学徒，他和我说，过几天，他还要上台唱戏嘞。”

    “嘿嘿，到时就让他用变脸给这群洋人们露一手。”

    老头说完就咧嘴笑了。而司马宣则花了好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老关头说的老头乐是他妈的百老汇。要让大都会人知道他们最骄傲的剧院在一个老头口中是这种糟糕的称呼，他们一定会气到爆炸。

    司马宣和小红帽会心一笑。老关头则从桌上端出几杯茶递给三人，又走到屋门口。

    “那几位官爷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出去叫几个小伙子过来帮你们抬车。”

    “嗯，麻烦了，大爷。”

    司马宣应道，屋门很快被关上。他端起老头送来的那杯茶，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将茶给送进口中。

    他回过头，看向饰非：“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盯着这些面具在看，怎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吗？”

    “唔……”饰非抿嘴，态度玩味。义眼的视线一遍遍扫过面具墙。然后他开口问道：

    “据我所知，东戏所有的面具都出自已有戏本。“

    “面具是剧中角色的某种印象，演员戴上面具，就代表，他在扮演该名角色，一目了然。”

    “这样的表演方式能在第一时间让观众印象深刻，即便对演员本身不熟悉，也能很快代入戏中。但由此也带来诸多问题。“

    “相比西方莎氏戏剧，东戏的角色相当固定，面具样式也其实也差不太多，即便每家在面具的细节绘制上会有差别，但关键特征一定会保留完整。”

    “武圣的红脸，奸臣的蓝脸，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印象。”

    “但挂在这面墙上的面具，我却似乎找不到这样的特征。换句话说，即便扫了好几遍，我也没办法从这些面具里找出自己认识的角色。”

    饰非回头，平静地看向司马宣。司马宣皱起眉，然后，他试图解释：“或许只是这些绘制的角色你没见过？”

    “在入狱前，我常跟随父亲去听戏。对戏中的角色，我尚且还有自信。“

    “那也有可能是入乡随俗吧，既然是在联邦，剧本一成不变，对联邦人来说也会水土不服，根据联邦的情况增加一些新角色也无可厚非。“

    “可这实在太多了，这些面具，数量太多了。“饰非说完就盯着司马宣看。而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他叹了口气，就坐回到沙发上。

    客厅里一时间保持沉默，难得的，就连爱丽丝都没出声。司马宣盯着饰非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向我提起你的过去。就算是在监狱里，和夏都待在一起时，你都没有提起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提？“

    “你忘了吗？我的身份，我是一名报幕员。“司马宣说道，然后，他随手拿起老关头丢在工作台上的一把雕刻刀，显然，这刀子是用来制作面具的工具。

    司马宣盯着刀面上的倒影，很快，这些倒影开始融化，随之转到另外的场景画面。

    老关头就在倒影中，能清楚的看到，他正走在街上，挨家挨户叩门。

    “这就是司马家的血系，【狼顾】。“

    “术士们想使用术式需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你获得家族特有的血系。家族血系往往确定你的术士身份，决定你拥有何种类型的能力。就像文森那样，柯里昂家族的人也大多都是【化妆师】，他们的术式也多是那样的肉体强化。”

    “当然，有时候也有例外。总会有怪胎，觉醒了血系，但却和家族中大部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这部分人很极端，要么被家族当成天才，倾尽资源培养，要么，沦为废物，地位猪狗不如。”

    司马宣说到这里时表情有些自嘲，但紧接着，他举起第二根手指。

    “而确定了血系和身份后，发动术式还需要第二个必备条件——媒介。一片树叶，一滴水，一把刀，什么都好，只要是确定存在的实体，它都有可能成为你发动术式的媒介。媒介因人而异，它决定了一位术士的作战方式和能力的具体表现。也因为媒介的存在，即便是同一身份的术士，所表现出的能力也会截然不同。“

    “以爱丽丝和我而言，爱丽丝的术式媒介是她拍摄出来的相片，有了相片，她作为检票员才能确立和更改某个区域的规则。而我的媒介是镜子。通过镜子，我才能动用起报幕员的能力对一个地区发动监视。”

    司马宣一边说，手指就再次一抹，他切换了一个角度来监视老关头。这些都是他在进村时注意到的，村子里的镜面。

    在鹈鹕岛时，他也是用这种手段来监视全岛找寻鬼谷子的下落。但可惜，那狡猾的老头在这方面格外谨慎，在面对一位报幕员的监视时，他居然也能找到可乘之机逃之夭夭。

    饰非看着镜面上的老关头。听完后，他的表情尚且还没有变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只是觉得你应该对我们术士有些基本了解。饰非，这里不是威尔顿了，奇术师没办法只手遮天，你终究得了解你潜在敌人的特点。”

    “潜在敌人？我以为我们就是敌人。奇术师和术士不太对付，你亲口说的，还记得吗？”饰非笑道。司马宣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不……不完全是。在联盟其他地方我无法保证，但在奇术司，我可以肯定，不完全是这样。“

    “我知道仅仅凭借几句话就打消你的疑虑并不现实，你那位师傅以共研会的立场说出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至少，我希望你能跟着我一起回奇术司看看，用你的眼睛亲自看看，这个世界应该是怎样的。“

    司马宣的话倒相当诚恳。饰非却没有应声。

    爱丽丝偷偷跑到司马宣身边，用手戳了戳司马宣的后背，然后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知道这家伙今天尝试过逃跑了。“

    “我是报幕员，敦威治又是我的地盘，你说呢？我一直盯着呢。“司马宣也无奈说道。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爱丽丝险些跳脚。

    “你明明有手段你还让我盯着他！我都要困死了！”

    “我认为你会很享受这场约会。你看，至少在监狱里，你们合作的不错，不是吗？”小红帽对此没有否认。司马宣则顿了顿又小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很希望能带他回奇术司。“

    “——司长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啧，我听你们的就好。”小红帽晃了晃脑袋，就想逃到一边去。

    但就在站起来时，她注意到饰非依然在盯着司马宣刚才用术式制造的镜面看。她疑惑地靠过去后，却也猛的发出了“咦“的一声。

    这吸引到司马宣，爱丽丝困惑问道：“那老头呢？刚才不还在这里面吗？”

    镜面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上上下下，都见不到老关头的踪影。饰非抬起头，他也沉声说道：“我一直盯着的。”

    “——但似乎，这家伙突然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突然消失，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嗖地一下，凭空消失，无影无踪。”饰非用手抹了一下桌面。而桌面上的水渍就在他的动作下被擦拭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