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术师

第25章 命咒

    这是一种心脏被直接击穿的感觉。奇术师的身份,囚徒的经历,这些东西在饰非看来都不值一提,只要有心人想去搜寻,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唯独……唯独有一样东西,是他的秘密。这只眼睛,这只羽化仙所附带的一切能力和秘密,就连他自己都还处于一团迷雾中,更遑论他人?

    难以想象的警觉从饰非心底冒出来。而在面对一位处于第五幕的高阶术士时,他所能做出的反抗也不过只是拿出准备已久的愚人钟。他试图摇动灵媒,在顾不得是否会生效的场合里,他必须全力以赴!

    可是四壁蔓延的灰色泥浆立刻就将他这个想法给掐断了。泥浆从墙壁四周延伸而出,塑形成一双极为巨大的手臂。手臂就拦在饰非和万加女士之间,其手掌张开,尝试抓握。

    铺天盖地的灰泥将怀表的摇动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可不好,年轻人。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在秉持关心后辈的心态,才提出刚才的意见。”

    “如果你对此有所不满,我当然可以退让。但你需谨记一点,绝对不要在联盟内部试图引起奇术灾害。”

    “奇术师能争取到今天生存的夹缝并不容易。不要埋没了前辈们的努力。”

    万加的声音从手臂后传来。而后,没等饰非有所反应,巨大的泥浆手臂便盖过饰非头顶,那并非攻击,它只是轻轻安抚饰非的头发。然后,它缓缓收回。只留下饰非诧异地留在原地。

    如果她想,刚才那一个照面间,战斗就结束了。

    毫无反抗的力量,这是饰非的处境。而等到泥浆完全归于四壁后,饰非才有机会喘息。喘息声不经掩饰,那之中又弥漫着恐惧。

    她说她没有恶意?饰非尝试思考。紧接着,他有所意识,他不应该盲目相信任何一位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

    他的一切遭遇,必须交给理性判断。他一边喘息一边压下帽檐。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中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

    “恕我不能从命,万加女士。”

    “我没有左眼,我是半个瞎子。”饰非咬着牙,强迫自己这样说道。却没有要抬起帽檐给对方证实的意思。他只是在原地盯着头顶那只巨大的幽蓝色眼球。而对方陷入沉默。

    许久后,饰非才察觉到,施加在周遭环境中,那密度高到可怕的灵性开始消散了。淤泥正在退却,那间狭窄的石屋再次回归到视野中。

    而那只巨大的幽蓝色眼球也重新出现在钉到墙上的万加身上,而非是穹顶。

    “如果这是你的回答,我没意见。”

    “但我仍有告诫,不要卖弄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力量。”

    “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就在这间档案馆,我们会再次见面。”淤泥聚拢在眼球附近。就像淤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不打算继续攻击或是强迫。这倒给了饰非喘息空间。

    他赌对了……至少这位先知并不是一位激进派。这样来看,她来拜访的目的更多是出于好奇,出于一种看见未曾所见之物的困惑。

    饰非起身,向先知行礼。然后他的目光继续停留在淤泥上,显的有些在意。

    刚才这些淤泥的强势让他印象深刻,但报幕员应该没有那么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力才对,况且,先知本人也还在墙上,未曾亲自下场。

    ——她怎么做到的?

    “你在意我的血契?”万加女士再次留意到饰非。

    “血契?您是说,【合奏家】?这些淤泥是您身为【合奏家】的使魔?”饰非对这个身份有印象,鹈鹕岛上,针对入侵的术士身份进行猜测时,它进过眼帘。

    【合奏家】是只有第四幕及以上的术士才能拥有的特殊身份。他们与各种对象签订血契。发布号令。

    “是的,它们是我的血契对象,幻想生物,堕落渊薮。”

    “相比其他术士,报幕员的攻击力确实要低一头。低阶报幕员往往只能像奇术师一样依靠灵媒和诅咒。而到了我这种层次,才能开始依靠契约。”

    万加女士证实饰非的说法,而在说话间隙,饰非便看见淤泥再次化成手臂,它们朝四周摸索。在全身被束缚的情况下,这些淤泥已经取代了万加女士的肢体。

    不论术式还是血契,这都是一位术士的核心。万加女士愿意向一位后辈说一些信息已经相当给面子,饰非自然不会不识抬举。

    他没有继续追问血契的事,而是转到另一个话题。这才是他在血契外真正感到困惑的东西——为什么她需要这样使用血契,为什么她会以这么可怕的姿势被钉在墙上。

    说实话,她浑身裹满绷带,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受人景仰的先知,倒更像是个需要被封印的恶鬼。

    “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饰非问的很直接,倒不打算隐瞒意图。

    面对先知,你本就做不到隐瞒。而对方对此也不恼怒,倒不如说,意料之中,她能理解饰非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我想你一定听过,报幕员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

    “不是神乎其神的预知能力和观察能力,也不是受人尊敬的地位。”

    “在术士界,众所周知,如果你说自己是报幕员,那你一定会被认定是一名残疾者。”

    “残疾者?”饰非诧异,但随即他想到在鹈鹕岛上,自己伪装报幕员身份时,不论鬼谷子还是桑尼,似乎都提到过残疾这个特点。

    桑尼正是害怕自己的瞎眼,鬼谷子也反复强调,他要向桑尼展示身体缺陷才能让其相信。

    “每个报幕员都是残疾人?”饰非问道。

    万加女士再次沉默,片刻后才回应:“是,又不是。报幕员的残疾,并不局限于单纯的身体状态。更准确地说,这应该叫做残缺。”

    “相比正常人,他们一定缺少什么。就像是我,我缺少全身皮肤,因此只能困死在墙壁上,也注定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们在阳光下行走。”

    “这是【命咒】,年轻人。我们的身份与血系与生俱来就加诸于身的诅咒。”

    “它是对于窥探秘密的惩戒,也是天妒的束缚,天赋越强,被加诸于身的命咒自然也越难挣脱。”

    “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万加女士再次问。

    而此时的饰非已经陷入沉思。他会问这个问题并非没有理由,因为在目睹到万加女士的情况,再加上自己曾经假扮报幕员的经历,让他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到那个把自己从鹈鹕岛里带出来的男人。他的身体似乎非常完好,在使用术式时也从没有什么禁忌。既然如此……

    “——司马老大,你的命咒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