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疑云
或许,有些事情注定是要不了了之的。
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有悲伤,有难过,有快乐,有幸福,无一例外的会伴随你一生,如果你足够幸运没有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话,也许你的晚年就是一副多姿多彩的人生画卷。
晚上十一点十分,我将最后一个碟子放进了消毒柜里,走出厨房关上灯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孤独,整个屋子里没有了一点声音,死寂沉沉。
我蹑手蹑脚的打开了一点主卧的房门,屋里一片漆黑,她已经睡熟了。
我转过头来走进书房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一张格子纸,随手在笔筒里摸了一只黑水笔,开始写起:
挚爱的你:
有些人或事,往往会在一瞬间变得陌生,不知道曾经是否拥有过,
在一条道路上的渐行渐远,回头望去,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回忆过往,记忆犹新,无奈模糊了你的笑脸。
当初,你的眼睛里充满霞光;如今,又照亮了谁的夜晚。
你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杯清茶,同时又划出了一道伤疤;我轻轻微笑,彼此不能治愈,轻描淡写又不知体会的是沁人心脾还是刀绞入神。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你,却只是心之所向罢了。
出现,是美好的;消失,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城市,万家灯火;心中,无限星光;路过走过的路,景象,何叹来时凄凉。
每当想起,无疑是一种希望;没有错与对,亦或者没有是与非,你我的相遇本是无罪,偏偏让过往变成唯一的回馈。
我们何曾不是对方的牵挂,在尽头独自仰望,才发现之间的距离只是心心念念。
再次遇见,或许只是能叫出彼此的姓名,举起沉重的双手选择重新认识,距离那是遥不可及;撂下双手谈及过去,关系便是形同陌路。
我在呼吸的同时,写下了这些话,逆风向你前进,脚踏实地却轻浮欲起。
只知酒后吐真言,殊不知意在何处,一切还是没有变,变的只是一切,时不时的我还会去看一眼,看一眼自己放不下的文章是否更新,它记录了生活,可有一些我貌似不曾看见。
总之,最渴望见到的,往往确是最不敢见到的。
落款是“推不开你的我”。
我把它小心翼翼的从中间对折,放进了一封白色的信封里,压到了写字台左侧的第一个抽屉的正下方。
一切都安排妥当,我抬起头静静地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确认了她没有发现我的任何动作。这便长舒了一口气。
眼睛一闭,再睁开已经是转天的早晨九点多,我慌忙起来走到主卧想确认她是不是还在,可看到的是已经整理好被单的床铺,迎面扑来的是一股秋风,定睛一看,原来是窗户开着了,非常的静谧,传到耳朵里的只有莎莎的树枝声。
我心想着她会去哪?这时,一阵非常熟悉的旋律钻进了我的大脑,是入户门电子锁的解锁声音。
“呀?你醒了啊?”她手里提了着两套煎饼果子和两杯豆浆进来了,“我还想着回来以后再叫醒你的。既然醒了那就来接我一把。”
我去把她手中的早点放到了餐桌上,“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
“主卧的照片墙上有一张贺卡,应该是别人送你的生日贺卡吧?还写着‘以后想陪你度过每一个3月25日。’我就在想这应该就是你的生日。”
“这样啊。”
“不过我很想知道,那张贺卡的落款,被你用小刀刮下去的名字。”
“那个名字,你想知道什么?”
“是哪个女生的?你俩为什么会分手?”
“女生?分手?”
“对啊,没分手的话,你怎么会忍心把人家名字用小刀划下去?而且你既然还挂在了墙上,我想对你打击还是挺大的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女生送的?”
“你是不是傻,从字体上看,没有几个男生会写出这种字体,即便是字迹工整字形好看的男生,也不可能。”
“那个女生是......”我好像马上要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可就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她说的拿小刀把名字刮下去的这件事,给我一种与我无关的感觉。
“说说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想不起来你说的那个女生叫什么。”
“你可真有趣,那说说你俩的故事呗?让我也八卦八卦。”她捂着嘴好像在嘲笑我。
“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又不会跟别人大肆宣扬,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你是说认真的?”
“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什么病?”
“说不准,好像是局部性失忆症。”
“这是什么?”
“我也跟你说不清楚了。”
我突然脑袋剧烈疼痛,趴在餐桌上试图想要缓解一下。她应该也看出来了什么,应该是拿起了手机查这种病去了。
“什么?”她有些惊讶的自言自语道,“所以说,关于那张贺卡的女孩以及和她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看样子似乎是这样的。”
我知道这种说法跟外人说起来是有多么的荒唐,在别人眼中这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不尊重吧。
我的疼痛感稍微缓解了,我慢慢抬起头戴上眼镜,看见她直勾勾的对着手机屏幕,猛地一下看向我,一时间让我也不知所措,我眼睛向别的地方看去,想着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跟你说什么?”
“就是这种病啊。”
“我为啥要跟你说?更何况我自己都很迷惑。”
“就是因为现在咱俩住在一起!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咱俩每天互相照顾着,你能让我感受回家的味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能够马上把我拽走,就凭这些你难道一直想瞒着我吗?”她的情绪愈发的激动。
“你如果很介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我会给你点钱,再租个房子。”
“干什么?你在我情绪最低落,对生活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现在你陷入困扰了就向把我推走?”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她在我面前哭的第多少次了。
“我告诉你,没门!姑奶奶我还就偏要陪着你,你赶不走!”我还没能说上一句话。
“你何必呢?咱俩并没有任何法律上承认的关系,你何必苦了自己跟一个半失忆的人天天住在一块?”
“法律上承认的关系?你说的是情侣吗?是夫妻吗?”
我欲言又止,事实上我的言外之意可能是这样的,但是我并没有回答她。
“我告诉你姓谭的,在本姑奶奶这里,你就是我男朋友。你之前和我爸说的不也是这样吗?只要你愿意,现在咱俩就去民政局,总之就死了想推开我的这条心吧!”
她再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眼神一愣,分不清这是她真实所想的还是为了安慰我才说的一些客套话。
之后这一个上午,我们俩很少说话,即使有的,也只是日常一些交流。她时不时的愣神,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状态,也许在忏悔自己不应该说那些话。
我也是不管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用咖啡机的时候还一不留神烫着了手。我真的在疑惑,如果她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那么我要不要答应;再说只是在情急之下说顺了嘴的情况下,以后我们俩到底应该怎么相处?
我跟她说带她去我公司的事情放到明天,因为一会儿有个合作项目要谈,也是借着这个借口,我找了顾柏书出来,或许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这边这边!”我在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透过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下公交车,推开门似乎还没有看到我,我便先想他招呼道。
“你到的还挺早。”
“也没有,刚到不一会儿。”
“说吧,这回是什么事?还是那件事?”
“不不不。那件事目前没有什么其他进展。”
“那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其实就是生活中的小事。”
“生活中的?”
“对。”我其实有点犹豫要不要直接跟他说,毕竟起因是很难让别人相信的。
“那你就说吧,我听听。”
“就是我......”我滔滔不绝的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跟他说了一遍。在这过程中很明显能感受到到有点令他不可思议。
“失忆?还是局部性的?”
“是的吧。”他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那换句话说,你......你把迟欣冉忘了?”
“迟......迟什么?对不起,你再说一遍。”
“迟欣冉。”他有些焦急的再一次说出了这个对我很陌生的名字。
“这是谁?”
“你真忘了还是装的?”
“抱歉,我知道你很不相信现在这样,但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咱高中的同班同学啊!而且别人都可以忘,你是不应该的啊。”
“为什么?我和她有过什么吗?”
“你俩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感情很好的情侣,虽然你俩性格不是很合,但咱班同学当初都很看好你俩。”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俩就突然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不是说感情很好而且也很被看好吗?”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似乎换成任何人都会怀疑我是在这里装疯卖傻,“当初很多人问你原因,你也不愿意回答。”
“我怎么会忘了这么多的事情。”我自言自语道。
“那她是怎么说的?”
“当时分手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也应该只有你最清楚对吧?”
“按理说是,可是......”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不解,与之对比的就是我由心而发的无奈。在我的印象里,这一段故事就像是被删除了一样,与其说是这件事没有记忆,还不如直接说我根本对这个人和发生我俩之间的所有爱恨情仇都无从记起。
“按照你说的,分手后我有什么反应?”
“你?你当时可能真的很爱她,分手之后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跟我基本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就只有这样吗?”
“其实,你俩后来一直是以朋友的形式相处的,并且貌似还很融洽。”
“那我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不太现实吧?”听完这些故事,我自己都没有了底气。假如这是一场梦,那我希望可以早些醒来。
“偶对,我记得你有一天突然就晕倒了,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当时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需要休息几天。”
“没了?”
“还想有什么?而且那次你也很快的就醒来了,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就没有任何的异常?”
“这么想想的话,当时迟欣冉去看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好像就是不认识,但你也没跟我们说,她也没有说什么值得注意的,也就是一些普通的问候。”在听他讲故事的时间里,热气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么浓郁了,他大口大口的喝着咖啡,又努力调出了更多的回忆。
“既然最后的关系是朋友吧,那么我应该还有她微信吧?”
“或许你可以看看。”
我怀着好奇的心情翻开好友列表,不停的划着。
这时一个备注为“小迟”的聊天框映入我的眼帘,顾柏书也确认这就是迟欣冉的微信。
我们俩的聊天记录我完全没有删过,甚至在查找聊天记录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我俩曾经的甜蜜。
“你当初就一直这么叫她,叫了很长时间,你们真的是一对让别人羡慕的情侣,到了无人能比的地步。”他显得有些替我惋惜,“但偏偏你俩没能走到最后。”
“之后呢?为什么在我晕倒之后她就没再找我了?”
“她可能觉得你对她装作了不认识,认为不想再和她自己有什么瓜葛了吧。”
为什么要失忆?我内心在反复的逼问自己这句话,如果那时的我真的很爱她,或许真的会一直等她,不是吗?
“我想,没有了记忆也好,你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我喜欢的?谁?”
“就是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女孩。”
“我想是吧。”
“那就把这次把握好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我盯着那些聊天记录,虽然听他说了这些事情,但是我也丝毫没有任何的画面记忆,“哦对了,她后来去哪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在你住院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听说就辞职了,后来去干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也没和闺蜜什么的说吗?”
“闺蜜是有,但是能问的都问了,好像是都在瞒着。”
“是她的闺蜜瞒着你们?还是她就瞒着她闺蜜?”
“应该是后者。”
这让我心脏非常的难受,感觉别人把我的心脏挖走了一样,空落落的。但是又好像给我装了一个机器心脏,沉甸甸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到眼泪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擦完一次紧接着就是下一次,前仆后继得像极了保家卫国的战士们。
停好了车,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我都不知道这一下午谈到了什么,仿佛听到了一个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有些特别,特别到把自己完全代入进去了。
“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就这样不管我了呢。我给你发了微信,你也没回。”
“嗯,我回来了。不会,怎么说这也是我家。”很显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给我发的微信。
“抱歉,下午太忙了,没有注意到。”
“没事,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准备吃的。”
“不用了,我订了披萨,就在餐桌上。”
她如果没说,神情恍惚的我真没有注意到桌子上又这么丰盛的晚餐。
“你不是喜欢吃这家店的披萨吗?我就订了双人餐。”
“等会儿,你是怎么知道我爱吃披萨,而且还知道是哪一家店的?”
“啊......,你上次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你还说爱吃火锅来着。”
“是这样吗?我不记得我有说梦话的习惯啊。”我的确是很爱吃火锅。
“这边还有你爱喝的热摩卡。”
“我喜欢喝热摩卡,这也是我说的梦话?”这不得不让我起了戒心,她不认识我身边的朋友,我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些,而且同居的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总是能准确的说出一些事情,但又总能用一些理由来完美圆场。
“这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家的咖啡机,智能控制屏上面你把热摩卡和冰拿铁都置顶了,加上现在是浅秋,所以我想你应该是想喝热摩卡吧。”
“这些你都注意到了?”
“是啊是啊。那要不然呢?”
我明明知道她再说的时候有些心虚,也有些慌张,但是她给出的解释,实在让我没有理由再继续怀疑下去了。
这一顿晚饭我们吃的很愉快,彼此间说了很多上学时的趣事,她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吧。”
“就是我说给你联系我朋友的那套公寓。”
“怎么样?”
“联系下来了,他很客气,一开始还拒绝收我的房租,但是在我再三推辞下,他还是勉强同意了。”
“房租多少?我来出。”
“你来出?你以前的工资一个月才多少啊。”我想了想,“看在我俩的这层情面上,他给我打了五折,一个月六千八。”
“六千八?这是打了五折的?”她也没有在提到出房租的这件事。
“你跟我说说,你的化妆品都在哪,过几天我就去帮你收拾,然后把两位老人家接过去。”
“真的要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这样不至于这么快就让那帮人发现。”
她笑了笑,沉默不语,我想她认为最好的样子也就是这样了。
“而且,你今天上午不都是说了吗?”
“什么?”
“去民政局之类的。”
“是说了。”
“你说的是真心的吗?”
“是。”
“那你,那你做我女朋友吧,可以吗?”
“可以。”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但只是微微一笑,给人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
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