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华丽的地方，简单的白色主调，大厅一个大大的电视机，遥控器安安静静的躺在桌子上，方便躺在沙发上伸手就能拿到。

    沙发是灰色调，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四个抱枕，所幸上面没有绣着鲤鱼的图案，否则莫默是真的头大。

    莫世游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那几个抱枕堆叠到一边，让莫墨去弄点吃的，自己在大厅大声道：“姜松那小子心眼贼多，你们学校的事我听说了，要不要给你请个假？”

    他说的是明天实弹训练的事，如果莫墨去了，张小鲤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松海，即便是莫墨亲自劝说也没用。

    有种关心言之于表，就算被人觉得是夸大化，可是被关心的那个人，不能把这种善意当成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不能当成是不计回报就尽情享受的人。

    莫墨探出头，笑道：“我本来就是想找人帮我请假，明天的实弹训练，我就不去了，趁这个时间好好熟悉一下松海市，叔叔做东。”

    莫世游道：“来的时候不先想到我，这时候知道找我了。”

    莫墨没有接话，打了两个鸡蛋，厨房里的煤气用的都是天然气，干干净净。

    张小鲤不爱下厨，在家里都是莫墨掌勺，

    莫墨的妈妈一年都不进厨房几次，每次做什么事都在碎碎念，一直在抱怨，好像天下间所有的事在她这里都没有能看的过眼的，直到莫墨发生了被绑的这件事后，莫墨和她大吵了一架，他妈妈就回到娘家，逢年过节莫墨没有去过外婆家，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说起来莫墨的印象里，小的时候母亲一直是势利的人，对自己的感觉是一种很刻薄的爱，刻薄到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想法，无论莫墨做什么事，都要得到她的允许，就算莫墨去做了一些她喜欢和认同的事情，她也会从其他方面埋怨莫墨不做“正事”。

    不能说莫墨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好，只是这种偏执而扭曲的好，莫墨完全受不了，他当不了这种笼中雀。

    甚至是莫墨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虽然张小鲤不下厨，但是冰箱里的菜类并不少，都是莫墨喜欢吃的，这两天才放进去。

    在冰箱旁边，不知道张小鲤从哪里淘来的米缸，是泥土烧制的，上面还有个滑稽的大盖子，正好无缝的压住缸口，缸身上一张红纸，贴了个显眼的福字，清秀的字体端端正正，和主人一样心底波澜不惊。

    莫墨吃过云吞并不怎么饿，不过仍然拿着个白碗，添置三分之一的米饭坐在莫世游的对面，细嚼慢咽。

    莫世游平日里大鱼大肉吃的不少，挺拔的西装隐隐约约能看到小肚子。好久没吃到这么清淡的家常菜，他却不挑剔。

    莫墨吃得慢，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听说小二到松海市了，应该有一年多的时间，叔叔有他的消息吗？”

    莫世游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半年前他来找我要钱，被我骂了一顿，想着找人把他送回家里，结果让他跑了。”

    莫墨精神一震，真的是来松海市了。

    不过以他对口中的小二的了解，小二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以这小子的倔脾气，不会到叔叔这里来找帮助。

    莫墨急忙问道：“后来呢？”

    莫世游头也不抬，边吃边道：“他跑了以后，我让人去打听，结果在一个工厂发现他，这小子你知道，跟他爸一样，从小好赌，到了松海还是这个臭毛病。崖海那里还有熟人能帮他，在这里他不夹着点尾巴，谁惯着他。”

    莫墨心里骂一声不听劝的混蛋，他们虽然是偷偷跑出来的，可是在出去的前几天，莫墨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趁着放假的时间，找个机会和鲤鱼姐把家里的生活费拿出来一部分，偷偷塞到他俩衣服的内袋里，想着就算在外面混不下去，不也至于难堪到回家的路费也拿不出来。

    小二和老妖，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小二，莫墨从小早熟，不敢去沾染那些不好的习惯，好似这些习惯全跑到小二的身上，除了嫖娼，抽烟酗酒赌博样样不落，别看他年纪小，但是却能说是崖海的老油条。

    虽然小二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格外的讲义气，那些酒肉朋友为什么喜欢他，打架的时候就属他最不要命，出什么事招呼一声，扛着家伙揪出来了，派出所他都进去好几次，属于常客，不过由于年纪不到，只是口头教育了事。

    莫墨追问道：“后来他跑掉了？”

    莫世游道：“没有，被人打了一顿，不过被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帮他摆平那是不可能，他老子和我看不对眼，所以我看这小子一样不顺眼。但是你放心，都是乡里乡亲，断他手脚不可能，我让人和赌场的人说了，见这小子进赌场一次，否管他兜里有多少钱，先打一顿，只要不弄死弄残，都好说。”

    莫墨还想问，莫世游一股脑的说道：“他的账自己去平，我能保住他算他运气好。”

    这也就是在松海，否则这愣子一没身份证，二未成年，碰到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腰子早被人嘎了。

    莫世游刀子嘴豆腐心，饿了小二两天后，安排几个人“偶遇”，让他有了进厂的契机，不过没有身份证，所以工资和待遇都比不上其他员工，累是累了些，不过好在吃穿不愁。

    莫墨有些失落，碗里还剩一口米饭，瞬间没有胃口，“怎么一个好端端的人，说不读书就不读书了，总想着去外面打拼，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莫世游瞥了他一眼，见惯少年人的伤春悲秋，他只是笑了笑，道：“以前我总在你面前说读书没有用，是我的错。但是现在要是我再和你说的话，我还是坚持读书没有用，毕竟你老叔我还是要面子的。”

    莫墨没有心情和他逗笑。

    莫世游拍了他一巴掌，让他去洗碗，自己拿着一根牙签在一旁，乐悠悠道：“我们镇上的环境，很多人都没读完书，小学毕业，甚至是初二没有读完，就想着外出打拼，干出一番大事业。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哪有什么读大学的念头，读大学成了老一辈人的奢望。”

    “故乡太小，装不下年少的梦想，但是把这种无知轻狂当成梦想，就是一种错误的方式。在外面的人不想让家里担心，不让邻里看不起，说得外面的世界灯红酒绿，精彩纷呈，让从未见过大世面的乡里人心生向往，久而久之，他们成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梦想和自大，有着一条不明朗的分界线，在分辨这条分界线之前，你要认清你自己，一口碗就这么大，吃多少自己心里有数，舀多了也没人帮你处理，做什么事，不要想着最好的结果就是那样，要多想想这个责任，你能不能担起来。”

    莫墨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叔叔？

    莫世游笑骂道：“臭小子什么眼神，当年我和你爹出去打拼的时候，我也才小学毕业，一路磕磕绊绊过来的，虽然我也是口中的那个不好的榜样，但是老子成功了。”

    听莫世游提起那个男人，莫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旋即改变话题道：“按照你现在这个成就，那我不读书也可以咯？”

    莫世游心里一寒，这话可别让老爷子听到，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唆使莫墨不读书，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莫世游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谁说的，读书是一条线，人这一辈子不吃饭会死，但是不读书，或者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莫墨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两人来到沙发上，此时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屋里的灯光柔和，照亮房子里的每一个角度。

    莫世游示意莫墨削一个苹果，慢悠悠道：“你看我，风光吧，其实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人呢，见的东西越多，对自己的疑虑也就越多。读书不是让你炫耀自己读的书多，也不是为别人而读，很多人就陷入这个死误区里，认为读书没什么用，以后工作了用不到······”

    “我不出国，学英语有什么用？”

    “语文这种东西，我会识字认字，难道工作了还要给领导背古诗词写作文吗？”

    “我买菜算的明白账目，可是平时用不到未知数啊。”

    “就是这种一套一套的理由，让很多人对学习产生了抗拒，小莫墨，你好好想想，这是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自己的认知有一种不负责任的自信？”

    莫墨没有说话，他确实很自傲，自己才十五岁，就像小说的男主一样，会武功，而且记忆力很好，想要记住什么就记住什么，每每期末考试的时候，就会像主角一样，故意把分数压低，把这个拿不出手的成绩拿去嘲讽那个男人。

    就像是在对那个男人说，喂，你看看你儿子，这么没用，你在外面做得再大，家里都顾不好，有什么用？

    他认为自己就是小说里的男主，只要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明白那个年纪应该做什么，而且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直到莫世游说的这番话，让他明白他这不是应该骄傲的事，天赋固然重要，但是用不对天赋，就像是拿菜刀去砍石头，毫无意义。

    莫世游继续道：“每个人第一次接触陌生的环境的时候都会产生恐慌和害怕，即便表面上表现的很镇定，心里都是惊涛骇浪，渡得过去的船只将会水涨船高，过不去只能沉没海底。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你可以原地不动，但是当你的朋友，你身边的人都超过你而去的时候，你留在原地驻足，呀，原来你们都走这么远了啊。”

    “读书，是让你多几条选择，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有些没有必要的南墙不用去撞，取舍得失想来你心里明白。小二和老妖如果还想读书，就让他们回来，如果不读书了，也没必要去劝。你们的人生轨迹有交叉，但是并不重合，朋友是朋友，你不要把他们不读书的责任放到你身上，也不要认为你还在读书，不陪他们出去闯荡就是没有意气。”

    “你再等几年看看，等你出来后，他们混得圆滑的样子，认知也就在崖海镇和松海市之间，顶了天就去江城转转，想要破局却没有那个本事。但是你不同，你是顺着巨人的肩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经验和能力也许会很稚嫩，但是打磨这么几年，你会觉得面前有好多条路给你选，没有必要去迎合别人的喜好，真正学到手里的，在脑子的才是属于你的。”

    莫世游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说这么多话口也渴了，不管莫墨削皮好了没有，接过来就啃上一口。

    莫墨还沉浸在莫世游的一番话中，这些话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极大地冲击，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位叔叔刮目相看。

    良久，莫墨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一套一套的道理是你琢磨出来的？”

    莫世游神秘一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有那啥颜如玉。”

    莫墨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不正经了。

    莫墨问了小二的住址，打算过一段时间学业稳定下来了就去那边看看，听说老妖跑去壶镇了，想学一门谋生的手艺。

    送走了莫世游，莫墨把大厅的灯关上，他的房间是主卧，被子是张小鲤静心挑选，一款蓝色被子，上面绣着一直可爱的叮当猫。

    莫墨抚额，是鲤鱼姐的风格。

    他没有刷新闻的心思了，自己之前想到的从商业上寻找破局的手段，其实有很多想法，可是莫世游的一席话，让他认清自己。

    别人凭什么跟他谈？

    他有什么本事让别人跟他谈？

    眼前需要做的，是读书，是学习，是让自己多出几条路，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只有自己有资本，别人才会看中他这个人。

    莫墨，别着急，你才十五岁。

    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