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隆从雅间里探出头来，四下一瞧，回身向康亲王道：“王爷，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走罢。”

    康亲王点头，走了出来，海东青笑道：“王老爷，今日小弟倒真是长了见识了。”

    康亲王哈哈一笑，道：“你刚才骂得真是痛快！老夫已经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多隆在一旁逢迎道：“是啊，是啊。”当下学着海东青的语气道：“花魁怎么啦？花魁就不能出来卖？老子有钱，有钱就是爷，再花的魁，老子也拿钱把她砸躺下！”

    随即举起大拇指，赞道：“这话堪比经典！”

    刚刚下了楼梯，只见那小野樱忽然从台上走了下来，拦阻在三人面前，双目炯炯盯着海东青，道：“你只图自己嘴巴快活，却不管他人死活么？”

    三人愕然，海东青奇道：“上面那位死活关我何事？明明是她见你长得贻害人间，一时激动过度，心脏承受不住负荷，吧嗒一声翘辫子了，你不自我反省，却气势汹汹地责问我做什么？”

    多隆在一旁色咪咪地瞧着她，不住地扯海东青衣袖，海东青却是理也不理。

    小野樱珠泪盈盈，道：“这与我又有何干？我长成什么样子，又不是我能做主的。我说的不管他人死活，并不是指那位老先生，而是指我自己。”

    海东青愈加不解，道：“那个老先生的死，与你也无关，他自己为老不尊，不知检点，死了也是活该。”

    小野樱泣道：“我……我今天，我今天挂牌子，就出了这样的事，这不是要了人命么！”

    听她说完，三人终于知道个中原委。

    康亲王和颜悦色道：“那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海东青不满地望了康亲王一眼，这老家伙真是正宗原版的老色狼，见人家生得漂亮么？帮什么帮，一甩袖子走人好了。

    只是他是康亲王，海东青不便说他，若是多隆，海东青就开口骂人了。

    小野樱先瞧了海东青一眼，默然无语，低垂下头去，康亲王盯着她鼓鼓的胸脯狠狠地瞧了一眼，似乎恨不得一口吞下，吞了一口唾液道：“我这位小兄弟虽然说话不大中听，可人还是好人，老夫代他向你道歉。”

    海东青瞪圆了眼，若他长了胡子，只怕胡须也飘起九十度。康亲王正眼也不瞧海东青一眼，直接将他当成了空气。

    小野樱忽然跪地道：“这位公子没说错，小野樱的确只是个风尘女子，再装作高贵，也不过是个贱人的命……”

    说到这里，小野樱忽然捂嘴而泣，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腮边滚落。

    这女子甚是倔强，怎也不肯哭出声来，香肩耸动，娇躯抖颤，海东青见多隆和康亲王眼睛潮湿，大有陪着一块儿哭一场的征兆，不由得惊诧，这也太神奇了罢，就这么几句话罢了，我也会说，有必要么？

    其实，若换了她是大清国的人，甚至随便哪一个国家，海东青也会心软。

    海东青心中不忿，忍不住喝道：“哭什么！你是死了老爹还是死了老娘？”

    小野樱被他一喝，吓了一跳，眼中楚楚可怜，泪却收不住，这一下，连康亲王都看不下去了，责怪道：“海公子，人家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身世这么可怜，你怎么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呢？”

    海东青一愣，不是吧？这……这也太难了吧，爷爷的，牛顿怎么没被苹果砸成白痴呢？

    “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他是王爷，海东青不想让他对自己产生恶感，道：“王……王老爷，我的意思是，做人么，活自己的，何必管别人说什么？自己的路自己走，别人可以瞧不起你，但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能指望得到别人的尊重么？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呃，不是，我是说，人的一生有时是很无奈的，命运给你的安排是如此，但决不能自暴自弃，你是窑姐儿不错，但你和别人是一样的，你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么？你拿出一件最拿手的，将来做一个大家，比如在琴方面，音乐是一门艺术，情趣高雅的人才能领略到，我这种粗人就不懂了，你若是在这方面有所造诣，千百年后，说不准历史上也有你这一号人物是吧……钱塘诗妓苏小小你知道么？南北朝时代的南齐，敢爱敢恨，才华无双；宋朝击鼓抗金的梁红玉知道么？帮助英雄丈夫抗击金军的巾帼英雄，她不但嫁了个好丈夫，而且和丈夫白头偕老。古代名妓都是以文出名，而她却是以武闻世。所以她可称为中国第一‘武妓’。所以说，妓女并不是只能陪男人睡觉的玩物，只要你肯，文也行，武亦可，哪里闯不下自己的一片天地？”

    海东青信口开河，说了一大通，忽然发现不光是这个小野樱怔怔地瞧着自己，闻声出来的姑娘们在楼上，在大厅中站得满满的，人人瞧着自己，有的痴呆，有的眼眸光芒湛然，不由得吓了一跳。不是吧？都这么崇拜地看着自己做什么？我可不要做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那还不得被千千万万的嫖客们海扁么？

    小野樱喃喃道：“不错，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怎么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反复地说了三遍，小野樱忽然盈盈向海东青拜倒，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退开一旁，道：“公子一言惊醒梦中人，今日恐无人再来捧我场了，小樱愿意为公子献歌一阕。”

    海东青道：“我很忙哎，我这两位朋友也身有要事，就不欣赏了，改天罢。”拉着康亲王和多隆的手便要走。

    小野樱忽然身形一晃，从多隆腰间抽出长剑，没等多隆反应过来，已将剑架在自己雪白的粉颈之上，道：“若公子不愿意，小樱苟活于世，再无一丝趣味，不如就此死了罢！”双目一闭，剑身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