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自由民
北山,临冬城以北,绝境长城以南最后一片高耸连绵的山脉。
除了常年覆盖着薄薄积雪的针叶林,山麓山脚还有大片的高山草甸,是安柏家族放牧畜群的地方。
在久远的过去,尚未完成统一的北境诸侯为了防备野人的入侵,在山间深处修建了无数堡垒。
多年的和平后,这些堡垒就如同一个个满身伤痕的老战士,在无情的时光里渐渐凋零,无人问津。
这种寂寥维持了很多年,直到被一群衣衫褴褛的“自由民”打破。
说来可笑,曾经用来抵抗自由民的堡垒,此时却变成了抵抗对象的庇护所。
也不知道这些沉默的老战士们如果有脑子,会怎么想。
一个废弃的堡垒中,一个瘦高的喽啰站在一间四处漏风的大厅里,向正在分割一头野猪的大胡子汇报道,“罗恩头领,那棵树又挂上黑布条了。”
大胡子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刀,他聚精会神地将刀刃插进野猪厚实的皮肉里,沿着野猪的环节和肌肉纹理,将野猪切割成大小不一的肉块,并将野猪的整条后腿完整地卸下来放到一边,这才得意地自夸道,“十年前,我因为在领主的森林里捕杀了一只没几斤肉的幼鹿,就被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十五年。
那个混蛋领主说,只有穿上黑衣才能免除我的罪过,否则就要以盗猎罪将我的双手砍掉。
哈哈哈,现在呢,我想杀猪杀猪,想杀鹿,想杀人……就可以杀人,谁能将我如何?”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野猪肉,向周遭饥饿的人群喊到,“我们是自由民,我们自由的迁移,自由的享乐!我们自由地分享!”
眼里闪着绿光的人群却没敢直接去拿,而是高声表示了感谢之后,才蜂拥而上,抢走属于自己的那块肉。
“哈哈,谢谢头领!”
“头领万岁!”
只是在他们看似杂乱的哄抢中,也包含着某种默认的秩序,即:身强力壮的战士拿走最大块的肥瘦肉,普通男性,拿走碎肉,女人和少年则取走剩下的内脏和骨头。
寒冷的北山密林,没有老人和幼童存活的余地。
等肉分完,罗恩头领在衣服上擦干净手上的油脂,这才转头看向等待许久的斥候,“黑布条?挂在哪根枝丫上?”
斥候有些眼馋地看着专门留给他们的那条猪后腿,恭敬地说道,“在最下面的枝丫上。”
“看来尼克那小子要见我……”罗恩沉吟了一会儿,“最近褐水村有什么动静么?”
“还跟之前一样,每天练兵,也没有派人上山来探查。”
罗恩有些看不懂褐水村最近的动作,“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
“呵,好像我真的在问你一样。明天跟我一起去一趟,带几个人,我亲自去问问尼克,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在远离褐水村的一处山坡,有一片宽阔的高山草甸,在草甸的中央长着几株孤零零的高大乔木。
而其中最高的一株乔木的枝干上,缠着一片黑色的布条。
在罗恩和褐水村的尼克·佛梅尔搭上线之后,两边就约定,当一方需要与另一方见面时,就在树上绑上黑布条。
如果绑在高处,说明只是一般性的沟通,土匪这边派个信使即可。
这种一般是尼克帮土匪们采购的必要物资到货了,要土匪们派人来搬走一类的小事。
如果是绑在最低的枝丫上,那就是一定要求双方首脑面谈。
尼克这边,首脑小弟都是他自己,所以其实也就是尼克要见罗恩头领。
由于之前的合作一直愉快,而且罗恩也迫切地想要了解褐水村的近况,所以他倒也不介意见上一见。
只是出于谨慎考虑,第二天罗恩还是带个八个亲信一起过来,两个在明处,六个在暗处,护着他的安全。
到了约定的时间,尼克已经提前到了,正百无聊耐地坐在地上,嚼着一片草叶,放任自己的坐骑在一旁慢慢的啃草。
等手下们检查过附近的森林里都没有伏兵后,罗恩走过去跟尼克打招呼,“嗨,尼克。”
“罗恩头领,”迎着罗恩张开的手臂,尼克和他紧紧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
“是呀,好久不见了。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当然,听说你们在紫藤村打了一场胜仗?”
罗恩哈哈一笑,“消息传的这么快么?”
“那是当然,紫藤村的盖格·索拉格可是被吓得不轻,连夜派使者来了褐水村求援。嘿,我早就劝过他,赶紧凑齐粮食送过来,不就没这事儿了?”
罗恩听到这里,微眯起眼睛,“哦?他派使者去你们村干嘛?”
“他去找驻扎在我们村的临冬城士兵,想让他们移防紫藤村,防备你们再去袭击他的领地。”
“你说的临冬城的士兵,就是最近在你们村子外面训练的那帮人么?”
“对,就是他们,不过在那里训练的还有我们村的民兵。之前表示要坚决抵抗你们的那几个家伙都在里面。领头的是史塔克新招募的一个南方骑士。”尼克冷笑一声,“他仗着自己的特使身份在村里肆意妄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看来你很不爽他啊,要不要我帮你做了他?”罗恩用手掌做出一个下切的动作,眼神里却是微妙的试探。
“你们?不行。他手下几个人强得很,你去找他们麻烦,可占不了便宜。”
“那你这次来找我们?”
“刘芒,哦,就是那个南方骑士,你是动不了的,不过我想让你帮我动动别人。”
罗恩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你不是褐水村的代理守备官么,你想动谁就动谁,还需要我帮忙?尼克大人,你是拿我开玩笑啊。”
“不,罗恩头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尼克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这个人不一般,他是我老丈人的唯一继承人,我的妻弟,克罗,我要你帮我杀掉他。”
罗恩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
“克罗这小子,我之前一直放任他不管,就是想让他一无是处地慢慢长大。等他沾染上什么劣迹后,我再在合适的时候,联合村里对他不满的村民剥夺他的继承权。但是最近他天天混在那个南方人屁股后面,颇得对方的赏识,我担心后面事情会有变化。”
罗恩不以为意,“这简单,我派几个人跟你回去,趁他单独外出的时候悄悄把他干掉。”
尼克冷笑一下,“然后所有人都能猜到是我主使了这次暗杀?那还不如我自己下毒呢。”
罗恩不耐烦地问到,“那你想怎样?”
“我希望他能正正当当死在你们的劫掠中。”
“你有计划么?”
“接到紫藤村的求援后,那个南方人就准备带着他自己的手下,和我们村的民兵去紫藤村驻守,趁你们再去攻击的时候,将你们都杀死在那里。”
罗恩闻言嗤之以鼻,“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才行。”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就是不愿意看着一个外乡人在我的村子里作威作福,更不会看着他把我的妻弟培养成众人眼中合适的继承人。”
尼克做出一副怨恨的样子,“等他们带兵离开的那天,我会在村口的树上挂上黑布条。到时候你们见状就杀进来,拿走你们想要的一切,只要把克罗的尸体留给我就行。”
“可是我没见过你的妻弟。”
“无妨,只要杀掉所有十几岁的少年就行,而且我会带着他冲出来的。”
罗恩突然一把抓住你的领子,“小子,没有人敢耍弄残忍的罗恩,老实说,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卖给那个南方人?”
“我疯了么?但凡你们有一张嘴活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和你勾结的事情。”
罗恩一把将尼克推倒在地,“最好是这样,记住,如果你骗我,哪怕我们最后只剩一个人,你也得和我们一起死。”
尼克坐在地上揉捏着自己的脖子,“疯子,我可不想被一群野人盯住。”
商量妥当后,罗恩头领带着自己的属下往堡垒方向回去。
在回程的路上,斥候问到,“头领,这小子说的是真的么?我觉得有诈。”
“哼,所以我们得自己盯着点。从明天开始,你派人轮流盯住褐水村的出入口。如果真的有大部队从褐水村离开,我们再行事。希望不要太久……”
土匪们上一轮劫掠的粮食已经要吃光了。
最近一段时间罗恩依靠着队伍里的塞外野人猎获了一些动物,才支撑下来。
可是猎获并不是稳定的食物来源,也不是他们冒险南下进入“下跪之人”领地的目的。
如果不能尽快劫掠到食物补给,他手下的土匪就会散去,到时候他就又成了孤家寡人。在北境这样的地方,一个背弃誓言的“乌鸦”独自一人可活不久。
至于尼克说的,帮他杀掉妻弟的事情,呵,关我屁事。
回到堡垒后没两天,手下的斥候就带着最新的消息赶回来,“头领,褐水村的黑布条拴上了。”
“那帮南方人呢?”
“我和大迪克亲眼看到几个骑马的人带着几十个人从褐水村离开,往紫藤村方向去了。”
“有没有派人一路盯着?”
“没,没有……”
“蠢货,赶紧跟上去,如果他们半路掉头呢?”
“遵命,头领!”
说罢,斥候转身叫了几个人,就离开了。
不过罗恩自己倒是对这个消息已经信了七八分。
趁堡垒里的人都聚在一起时,罗恩跳上堡垒最高的断壁上,高声向营地里的老老少少们宣布了今晚出发洗劫褐水村的命令。
他喊道,“自由民们,挨饿受冻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今晚我将带领你们夺取一场光荣的胜利,在我的策划下,山下的褐水村的民兵们都被调走!现在整个村落就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等待着我们的享用!”
“各位,好好休息,把斧子磨利,到了夜里,就是你们狂欢的时候!”
一众匪徒们举起手边的武器高声欢呼着,期待地开始了准备工作。
为了尽可能多的掠夺战利品和杀伤敌人,罗恩决定堡垒里一人不留,全军出发。
为此,还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挖开了堡垒里的一个一直被封堵着的地窟,将抢掠来的所有财物都藏了进去,以确保没有人能私自留下盗走属于大家的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