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槐惹人爱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凌霄,花有五瓣向上伸展,形似燃起的火苗,色泽橙亮如朝霞,其上覆有琉璃般的光华,晶莹剔透,流转夺目。

    花色艳而不妖,娇而不媚,真正是美得不可方物,世间难有。

    隐九见过另外三朵神花,然与莲花之清净,梨花之高洁,牡丹之尊贵不同,凌霄独有一股冷傲。

    外表虽似火般明艳,实则内里却清冷至极。

    隐九越发惊奇,不禁倾身凑近仔细端详,目光如炬,艳羡不已。

    他瞧见花心深处有蕊六枝,其中五枝玉白,独一枝葱翠,被簇拥在中间。

    心底忽地生起一缕疑惑,那一枝葱翠色在玉白与橙红间尽显可爱,惹得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揉摸一番。然指尖才要探近,还未有轻触,却觉一道雷击般的电流从指尖处袭来,不及反应便瞬间贯彻他全身。眼前猛然一阵眩晕,目下空野,白茫中唯见成片醒目的橙红色飘忽不定,宛如天边久缀不落的晚霞,让人想要肆意沉沦其中。

    意识渐有迷失之象,紫府用力抽紧,突如而至的剧烈刺痛唤醒他的意识,神识立即重归清明,他一激灵下猛地抽回手指,毫不留恋的向后仰身躲闪。

    怀瑾见他神色异常,立即将凌霄花收回掌中,关切的问道:“怎么?伤到你了?”

    隐九眉心皱起,薄唇紧抿成一条蜿蜒如山的线条,煞是引人。

    怀瑾目光在他唇上轻轻扫过,便又问道:“你可是在花里瞧见了什么?”

    璇霄丹阙有引人入幻,遣心造梦的本事。方才隐九神色张皇,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另他紧张的东西。

    然隐九却不答,只紧闭双目调息静心,待忍过电流产生的麻意后,他方才睁开眼,神情也已如常。他用大拇指搌着食指微泛红意的指尖,心底仍是有几丝后怕难消,沉声叹道:“不亏是盘古心血所化,后土神魂所炼成,果然凶残霸道。”方才无人觉察的一瞬里,他差一点就被引入幻境,做起南柯梦。若不是紫府内前日里才稍稍沉醒的一继神魂及时示警,他怕是要陷入其中不得出了。

    思及此,隐九目光极是复杂的看了怀瑾一眼,语气甚为艳羡道:“难为你居然能降得住牠。”

    试想自古来之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想要得到一件仙家法器护身,然诚如璇霄丹阙这般上古帝君所拥有过的神器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甚至有的连听都不曾听过的。

    不信就抬关望望,如今天地间能拥有另外三朵神花的,哪位不是一方天地的霸主。他们皆是苦修厉行了万年之久,不只要道行高深,道法精妙,且还需得道心有所成,方能得此机缘。

    而反观怀瑾,不止年轻修为浅,道行也不过才一千多年,她与那三位相比恰如有天壤之别。但就是在众人眼中这般普通,且名声不好的夜叉,竟也能拥有下天至宝,且还同时拥有两个。

    如何能叫人不心生嫉妒,进而怨愤,质疑天道不公。

    想到此处,隐九不禁眼眸轻斜,看向一旁安静立在夜色中的长剑。

    玄戈,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因有他在此处镇守,才让躲在暗中的无数宵小不敢再进一步。

    只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另三位乃是至尊之位,天下无人敢觊觎,但这落在人间深山处,再普通不过的的兰若寺,却是不同,简直是犹如近水楼台般的存在。因而自地府归来后,便人人都虎视眈眈的望着这里,皆各自盘算着什么。

    是以,即便她能躲过这一时,却终是躲不过这一世。

    况且此事,非是躲着就能解决得了的。

    不提旁的,以天帝霸道的性子,不查明她的生世来处,定然不能安心罢休。

    隐九越想越觉不妥,他眉心紧了再紧,一双上扬的凤眼都快挤做一堆了。他任旧不信的再次问怀瑾:“你师父的身份,你们当真一无所知?若她也是某位上古自有的存在,说不定还能镇一镇外面的那些。”

    怀瑾苦恼的按着眉心上的花钿,她自是明白隐九是何意,怎奈何她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位师父,那不过是当初为掩人耳目,顺嘴说的。但就如那句俗语真理所言,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遮掩。

    瞥了眼心虚胆怯的小十四,她沉沉一叹,万般无奈道:“我师父的身份究竟是何来历,我们真的毫不知情,她独自在一座荒芜的深山里修行鲜少外出。这些年里我在外行走也会时常找人打听,但世间里竟是无一人有听闻过她的名讳。所以,我便想,师父她应该就是一位名不知经传的大妖。”

    隐九手抱拳作揖,向上虚礼一拜,神情严肃的道:“恳请槐槐赐教。”

    怀瑾思绪飞转,此刻她无比感谢那个喜欢熬夜追剧看小说的自己,眨眼间,心里已有了百八十个故事模板形成。

    既然骗不过,那就不如将她坐实。

    反正有小十四和他背后的閤门司存在,就是有错漏也不怕。

    于是她揖礼回道:“我只知师父名讳是珈翯二字。”

    隐九再问:“槐槐与我说说,是哪两个字。”

    怀瑾食指沾着茶水,在桌案上不急不缓的写下两个字,珈翯。

    隐九看着这两个字思索许久,他修行几千年,却从不曾听闻过这两个字。如果真是位平平无奇的大妖,一心躲在深里修炼不曾在外历世,倒也有可能的。

    但如此平凡无奇的妖,如何能调教出眼前这两位惊天动的徒弟,还能神器一件接一件?

    他实在难以想象出怀瑾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甚为苦恼。

    他思来想去,猜测她的师父或许也是位隐姓埋名,一心修炼而不愿沾染尘世的上神,倒也极有可能的。

    怀瑾重新给自己续了杯清茶,对他说起自己年幼时的故事。

    “我们三个自生有灵性,知天地万物时起,就已身在师父的洞府里,师父为我们赐名,助我们修炼。我们三人化形之后也只在那荒芜人烟深山里玩耍。师父向来不大喜欢管束我们,只要不私自出山,她便任凭我们在山里胡闹。

    也从不拘着我们修行,凡事她都只教上三遍,成或不成全看自己的天赋和能力。日子如此平淡的一过就是两三百年,后来,有一日师父外出,大半年后方归,她回来时怀里竟抱着一个小婴儿,她指着那熟睡里的婴儿同我和师姐说,这是我给你们找的师弟,以后就让他陪着你们玩耍。

    那时师姐与我都还小,深山里也无其他妖物,我们便是在这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长大的。至今我犹记得那一日谷雨,小师弟才刚化形,仍须继续闭关,但师父不知因何事在那样紧要的关头急着要出门。出门前她再三再四的叮嘱我和师姐定要看紧小师弟,她会尽早回来。可直到第二年秋风师父都不曾有半字音信传回。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在此之前师父外出一旦超过三月期限,就会用灵力化成一只飞鹰,传几句口信回洞府。

    师姐越想越觉得不安,她担心师父可能在外遇到了什么难事,越想越怕遂决定出外寻找,留下我和师弟看管洞府内,静候他们归来。

    然而师姐这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她与师父皆了无音信,那时师弟尚在凝丹结府,需得要有人守护。我便只好等他渡劫成功之后,带着他一同出门寻找。

    哪知,才出山就遇到了归来的师姐,我们高兴不已,可师姐却一言不发直接对我们大打出手。我不曾防备,受了重伤。这才发现师姐不知何时早已入魔,她全然不顾生死的要打杀了我们。我本就比不过师姐,又受了重伤,还要护着身后的师弟,左右难支,几番险些死于她掌下。于是,情急之下我将师弟扔回洞府里,本想开启师父留下的护山阵,将师姐挡在山外。最后却棋差一招被她识破,将我与她同时拦在洞府外。是以,我只好远远的奔走逃命,自那之后我就再未见过师姐,也再未回去过。

    这千百年里,我换了姓名,暗里四下打听和寻找师父当年留下的踪迹。而小十四也是近年才学有所成,得以打开护山阵出来寻我。

    当时他本就小,如今只怕他更是记不得师父的模样了。”

    怀瑾冷笑的看着小十四,而小十四却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端着一杯冷掉的清茶忘了喝,惊愕的不知要做何反应。

    他不禁揣测,这听起来真的不能再真的故事,她是早就想好了的?还是现编成的?

    他那师父不仅有名有姓,还有座洞府,他一会是不是要回閤门司找老大,现造一座洞府出来?

    连小十四自己都差一点相信这故事是真的了,更不要提隐九,自然是不疑有他,全然信了她的故事。

    他沉思良久,觉得如今躲着并非好事,越是躲下去,越会让外人觉得她心虚有愧,会怀疑这两件神器来路可疑,说不得会引来六界声讨誓要让她交出来。

    如此倒不如是她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那两年神器是她师父所赠予的,天下谁都没有资格让她交出去。

    隐九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怀瑾听,与她商议着:“槐槐觉得这办可行吗?”

    怀瑾深思过后,欣然同意,“我到是不担心自己,无论如何这两件神器都已认我为主,他们想抢去断不可能。我只是担心兰若坛寺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若连累她们因我受难总是不好。如此,能震一震那些宵小之徒,让他们有所忌惮,往后不敢轻易为难她们。”

    隐九闻言摇头轻笑,称赞道:“槐槐果然心慈。只是……”

    他话意顿住,凤眼微挑,促狭的看着怀瑾不继续说下去,不意外的惹来怀瑾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我大度的很,不会与你计较的。”

    隐九摸着下巴,甚为怀疑道:“只是,你如何就成了别人口中无恶不做的夜叉了呢?”

    夜叉虽然也为鬼修,但在外的名声却很不好,且夜叉不仅是吸人魂魄来提升修炼,有的更是以鬼为食来夺取其他鬼修的修为。所以,三界内,皆对夜叉有所不齿。

    而怀瑾对夜叉的认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自以为隐九是在嘲笑自己长得丑,气狠之下招来玄戈,一通乱打。

    隐九挥袖左右躲闪,半是玩闹,半是试探,又不曾想过要召来自己的兵器抵挡,是以被打了好几下,最后实在吃不住痛才连连告饶。

    怀瑾出了气这才放过他。

    一番玩闹后,天边已出玉白色。

    月隐西山,雾气渐浓,寺门摇曳的红灯笼转眼就不见踪迹。

    山外十里内,压在重人头顶的剑气威压随日头升起而消失,众人携鬼妖皆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