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人，在一些敏感问题面前，是不会选择刨根问底的。

    梁佑和肖妲两人的眼神都在逃避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过量的无措，只能一杯一杯的狂喝着水，只是，桌上的水也不是生生不竭。

    这时候还得要看梁佑。“你这明显有些翻脸不认人啊，还没到24小时，就想撇清关系吗？”

    肖妲错愕，“哪有？！你不要胡说……”

    “怎么？看着我还会害羞。”

    “我没事盯着你看干嘛？”

    “那你什么时候有事？”

    “梁佑，你最好收敛点儿，不要放肆。”肖妲在国外待得时间太久了，也不怪她有时觉得中文词汇烫嘴。

    只见梁佑故意前倾着身子靠近，他的下巴好似下一秒就要架在肖妲的肩窝了，微弱的呼吸清晰可感。肖妲退无可退。

    “昨晚在海边，你可没有这样。”梁佑故意调笑她，脸颊下一秒就有挨上的嫌疑，好在他嘴角上扬的样子有点儿痞帅，怎么都不可能让人讨厌。

    “那…那…不是病糊涂了么……”肖妲极力解释着，但从她越来越小的声音来看，这理由太过强求，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要不我们再病一场？”

    “嗯？梁佑你找死，我都没发现原来你也会油腻唉！”

    “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要是不确定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每天给你换一样。”

    “用演技吗？”

    “难道你想我用真心啊？”

    肖妲无语。真的也是没有吃过这样的瘪，答或不答都感觉怪怪的，被牵着走也实属人生初体验。

    这时候除了插话，似乎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谁让这小子套路太深。

    “你去看看梁佐怎么还没回来。”

    “这就开始使唤我了？当然可以！”梁佑真的是嘴上不饶人，他似乎是掌握了让肖妲哑口无言的宝典。

    “得了，你歇歇，我去。”

    肖妲说时迟那时快，抽身往门口走去。梁佑憋笑，也转身随着她往门口走，顺手拿了玄关处的风衣外套和干洗店送来后还没规整到衣帽间的羊绒毯。他穿上了外套，给她披上了毯子。他像极了粘人的小狗，就是要靠着她挨着她挤着她，小打小闹着欢快了一整段路。

    绕了小区一圈，他们也没看见梁佐的身影，梁佑和肖妲出门时也没拿手机，于是就决定坐在小区的坡地草甸上等梁佐一会儿。

    “梁佑，你说这到底是秋天还是冬天啊？”

    “冬天了，只是往年这个时候，要比现在冷得多。”

    “宁川天黑得好早，这里还能看见星星。”

    “梁佐说你不想回家。”

    “嗯。”

    “为什么？”

    “漂得太久，我习惯了一个人了。”

    “不会期待稳定下来吗？”

    “稳定？生活里没有的东西，想多了就会认清那是一种与命运背道而驰的奢望。”

    “你会留在宁川吗？”

    “不会吧。”肖妲想了几秒，不急不缓地说出的这三个字，却像子弹一般正中梁佑的眉心。

    肖妲的腰椎从少时就有问题，一直以来不能久坐，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啊”的一声吓了梁佑一跳。

    梁佑慌张急问：“怎么了？！”

    肖妲则是对自己这具破身体习以为常，打趣道：“上了年纪了腰不好，老毛病了哈哈哈。”

    “啊？那怎么办？我抱你回去吧。”梁佑话音未落便行起身。

    “哪有那么夸张，我躺会儿就好了。”

    “穿得那么单薄，还是回去吧，梁佐应该也回到家里了。”

    “她不会！她在给我们制造机会呢。”

    “那我到底有没有机会？”

    “姐姐奉劝你小子，最好不要顺杆儿爬。”

    梁佑没有回话，他的眼里升腾起雾气一般浓郁的忧伤，只是肖妲并没有看向他。

    “梁佑，其实姐姐很坏的，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但还是会在需要你的时候利用你，你发现了吗？”肖妲语气太过真诚，真诚到让梁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长成了很多女生梦寐以求的另一半模样，帅气多金，颇有声名。和他们仨不一样的是，我还确定你有难得的表里如一和内外兼修，你不是花架子，你是一整片即将盛放的淡粉色的蔷薇园。”

    听肖妲一本正经地夸他，梁佑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庆幸着自己在她眼里竟是这样的好，一边又在难过自己即使在她眼里这般的好却也还是没有例外地被拒在心门外。

    梁佑没有说话。

    “我可能会选择一个精致却又糟糕的人，这样我才不会害怕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因为离开的结局在遇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种预设。只有意料之外才会让人猝不及防，不是吗？”肖妲看向他的眼里，有克制不住、掩藏不了、解释不清的神情。这种神情只会让梁佑反复确定，她很重要。她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再次望向天空。

    “那你有遇到那个你觉得精致又糟糕的人吗？”

    “哪有那么容易。”

    “我想我可以变得糟糕。”

    夜色下是安静到有些沁入骨子的寒意，因为梁佑，肖妲感受到了心间忽闪而过的暖流。可她顾虑太多，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能让自己的言辞显得不那么拉扯，又或者被误以为欲情故纵。她比谁都渴望爱，于是又都比谁都小心谨慎。

    “回去吧，不想看星星了。”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小孩子不要成天的乱想。”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可以？”

    “梁佑，让我珍惜的人和事很少，我最不希望看见的是梁佐、你、我终有一天形同陌路。到那时候，在这片土地上，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那时我将再无借口逃出命运僵局。”

    梁佑的情绪有些激动，如果剖开他的心可以证明他有多么恋慕肖妲，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痛下狠心。只是很多时候，言语是弱化项。他尝试冷静下来，最终也只是缓缓说出那句坚定且苍白的，“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

    肖妲浅笑，“你应该听过那句‘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吧”。

    梁佑脸色变得深沉。他的渴求望眼欲穿，而他的执念却愈渐因张口结舌而被蒙上模棱两可的躯壳。

    肖妲起身，拍了拍身上披着的毯子，轻声嘀咕道：“雾气真重都湿了，梁佐知道又得骂骂咧咧了……”

    见梁佑魂不守舍没有起身的意思，肖妲向他递出手，想着拉他起来。小孩子闹起脾气来是真难哄的，梁佑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可也只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姐姐发号施令，然后气鼓鼓的还屁颠屁颠地跟着。

    不远处投来一束光，大抵不是小区的安保人员就是梁佐了。再看光束晃着乱飞，是梁佐没跑了。

    人影由小变大，肖妲确认之后奔向了她，只听梁佐一顿噼里啪啦、阴阳怪气的唠叨：“你俩真的不是病人吗？这么能扛下次有事就不要找高行过来了呗？穿这么多啊，不如直接扎进湖里冬泳吧。哎呦呦，今天这雾气属实是不给面子，就湿了这么点点，也不够把人给她冻死……”

    “闭嘴吧，你个心肠歹毒的蛇蝎美女！我们还不是为了找你！”

    “摸摸良心你们真的找我了？”

    梁佑冷冷回答：“没有。”然后独自一人往坡下走。

    梁佐嗅到一丝不详，瞬时挽住了肖妲的胳膊，贴在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你怎么他了？”

    “没有啊，他大概就是嫌你烦吧。哈哈”

    “那没可能，正常情况下他只会无视我，不会回怼我。你们……”

    “没有的事。”

    “不对劲，你又欺负我弟了？”

    “嗯，按地上亲得狠了，这不委屈了巴巴了。”

    “绝对不可能！他得烧多高的香才能有这好事？！”

    “阿佐你吵死了，我头疼。”

    “不行不行，细节我要细节！”

    梁佐话音刚落，只见梁佑转身走到梁佐身边，提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前走。就算这样梁佐也不忘耍宝，一副哭卿卿的委屈表情，“他急了他急了，姐妹救我……”

    肖妲无奈摇摇头。她生出了一些感动：原来这个小家伙生我气了，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维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