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吧？”希福观察着他的表情，点点头说。“跟我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史崇奇怪地看着希福问：“你刚才说你在追踪侵入信息的残留。那是什么？”

    希福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沉默了一会，他说：“我回头联络你。”说完，直接下线了。

    史崇知道这个前国家安全局首席安全员，现在的虚拟智体活动监控专家不会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为了发现真相，他可以为此付出生命。独来独往是他的习惯。一来是为了保密。二来是为了安全。“事成于秘而败于泄”是他坚守的信念。跟他交道多年，史崇不会去打探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史崇看了一下表。金星市的救援队最快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这里。

    甘霖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送进他的房间。燕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弟弟。周博陶手足无措地看看甘霖，又看看燕子。小龙走到燕子身边，坚定地说：“燕子，别着急！橘猫会没事的！”

    燕子看着弟弟，咬着嘴唇轻轻地说：“我知道！我不会再让他出事的！”她转头对小龙说：“我想请你留下帮帮我！这件事也许有危险。”

    小龙望着她，果断地点点头说：“为了橘猫，我愿意冒任何风险。”他本来想说，为了你我愿意冒任何风险。如果对其他女孩，他也许会这样说。但是对燕子，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轻浮的言行。

    “我也留下吧！”周博陶急切地说。

    “走吧，小陶！这里有燕子和小龙就够了！”宋春风在他身后说。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毫不犹豫地拉着表弟朝门外走去。周博陶一脸悻悻的，想辩解，但却不知道怎么说。他挣脱宋春风的手，气鼓鼓地出门了。

    “小龙，现在我需要你的力量。”燕子望着小龙，突然涌出两行泪。她已经忍了太久了。小龙走过去，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他的心脏幸福地狂跳着，这是初恋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拉着小树的手，一起走过独木桥，并肩坐在山坡上，任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带着幸福而拘谨的微笑，一动也不敢动地望着夕阳那时候的感觉。他没有搂过小树，更没有吻过她。但是他爱她。他知道她也爱他。但是有一天早上，小树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未加治疗的心脏像一颗定时炸弹，终于在她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爆炸了。小龙哭了。他后悔没有把她搂在怀里，吻她。

    燕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伤心地哭着。小龙任她哭。他知道这些日子她心里承受的压力和痛苦。现在，他不会再让心爱的姑娘遗憾地离开。他低下头，对燕子轻轻地说：“来吧！我们开始吧！”

    燕子把头抬起来，用手擦干眼泪，点点头说：“好！我们开始！”

    他们在甘霖的床边的地上盘腿相对而坐，燕子的左手拉起小龙的右手，右手拉住甘霖的手，认真地说：“我要跟你的潜意识建立联系，然后去联通甘霖的潜意识。”

    小龙也认真地看着她，点点头。他已经从史崇那里了解过潜意识连通的基本方法和用途，但是他本人并不会操作。

    燕子接着说：“昨晚的情况让我很担心。我感觉小龙被困在那片黑暗中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能把他自己留在那里。现在我需要你的力量。”

    小龙再次认真地点点头说：“好！我跟你去！”。

    昨天晚上，他亲眼目睹了那个黑暗的力量对与会者的潜意识的控制，以至于包括甘霖在内的九个人都没有苏醒。而他们自己也差点被陷入那片黑暗中。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感到心有余悸。但是，他面前这个姑娘为了弟弟的生命，义无反顾地重新投入那片黑暗，而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绝对不可以辜负这个姑娘的信任。他不会再做令自己终身遗憾的事情。

    燕子望着他，眼中星光闪烁，然后闭上了眼睛。接着，她银白的头发在无风的房间里轻轻地飘动起来。小龙感到那阵风朝他吹来，他浅紫色的头发也飘飞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燕子的声音：“闭上眼睛！”

    小龙闭上眼睛，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方向。

    “看见你左边的那扇门了吗？”燕子问。

    小龙朝左边看去。他看到一条很长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有一扇蓝色的门。他感觉这扇门是如此熟悉。但是他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这扇门。

    “推开那扇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小龙朝着那扇门走过去，推开了它。他看见了一棵树。一棵蓝花楹。满树蓝莹莹的花开得像一片紫雾。于是他走过去，对着满树的花绽开了微笑。随着他的微笑，满树的花瓣轻轻地颤动。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燕子的问题，就看到燕子从那棵树的后面朝他走过来，微笑着说：“我收到你的消息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说着，她朝小龙伸出了一只手。

    燕子带着小龙朝树后的一个小山坡走去。当他们走到坡顶的时候，他们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一片无变的黑暗在他们的眼前延伸而去。

    燕子环视着这片黑暗，不禁打了个寒噤。小龙感到了燕子心中的恐惧，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他要陪着她走入这片危险的黑暗中。但是，他们要朝那个方向去呢？

    此时甘霖正和一群人紧挨着走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比最黑暗的夜晚还要黑暗，就如同被倒扣在一口大锅里，没有星光，没有月光，没有灯光，现在唯一的光亮就是新来的人手里举着的一个打火机。

    “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新加入的人问甘霖。

    “我不知道！”

    “不用照了！什么也没有！把它留着需要的时候再用吧！”甘霖说。

    新来的没听他的，继续举着打火机，并朝四周和脚下照着。他看到了漆黑的地面和无边无际的四周。

    “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呆在这里？说不定会有人来找我们。”新来的人说。

    “谁会来救我们？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甘霖有些不愉快地说。

    那个人似乎听出了甘霖语气的不快，笑着说：“你说的也对！往前走，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出口。”

    “哼！前面说不定会碰到野兽啥的。”后面有个人哼了一声，咕哝着。

    甘霖想说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呀，但是转头一想，他觉得这人说得也不完全错误，毕竟他们也无法预测究竟会碰到什么。于是他说：“咱们靠近点，不要走散了！”

    这就像在寒冷的时候，大家靠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一样。在这前路叵测的地方，大家靠近点，可以相互壮胆。

    旁边的那个人举起打火机朝甘霖照了一下。甘霖也在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不大的眼睛很精神地闪亮着，嘴角翘着，带着狡黠的笑容。既然他带着打火机，就说明他是吸烟的。从他老练的神情看，应该是社会青年或者混迹于校外江湖的学生。

    “我叫吴少鹏，枕海第一职高的。你呢？”

    “我？我叫罗甘霖。”甘霖有些疑惑。自己看起来肯定不像个高中生。他现在一脸沧桑，还染着橘色的头发，看起来像混帮派的没出息的日本大叔。

    “我看你跟我年龄差不多。我十八。其实还有两个月就十八了。”吴少鹏笑着解释。

    甘霖感到更加困惑。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至少有四十五岁。即便染了头发，也在四十上下。吴少鹏说自己看起来跟他差不多，那也就是他现在看起来又恢复了真实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想着。

    “呵呵，你不太爱说话哈！我平时话也不多，但是一紧张就不停地说。就像给自己壮胆吧！”吴少鹏自我解嘲地说。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在高声喊着，朝他们冲过来。

    “快跑！”

    “快跑呀！”

    甘霖还没有来得及问，就被当首的一个人撞了个趔趄。而在他旁边的吴少鹏却被后面的人撞倒在地，打火机也被撞飞出去。现在他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在甘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才向后面跑去的那些人又朝他们跑了回来，嘴里哭叫着：“那是什么？”

    “救命呀！呜呜呜！”有人哭着呼救。

    就在这个时候，甘霖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脚面。他吃了一惊，想抬脚，发现脚像是陷入了非常粘稠的胶水中，根本拔不出来。这胶水腥臭冰冷，就像冬季地下水道的污泥。他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在他的周围，远远近近的男男女女哭喊，呼号，叫骂，一片喧闹。

    甘霖听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吴少鹏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呼喊：“妈！救......”，就没有动静了。悲痛和不舍涌上他的心头。他知道这就是诀别的时刻了。他忍不住仰起头，朝着漆黑的天空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爸——！妈——！姐——！”

    周围的声音一点点沉寂下来。甘霖感到那个粘稠的胶水已经蔓延到他的胸口。他的胸腔被挤压得无法呼吸。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吸入的气量极少。当那胶水爬到他的脖子的时候，他满脸泪水，颤抖地喃喃自语：“三姐！姐姐！你在哪里呀？”

    “橘猫！橘猫！”

    “橘猫！甘霖！”

    甘霖猛地睁开眼睛。那是姐姐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大喊起来：“姐——！”但是胶水已经快蔓延到他的嘴了。他用力地把身子向上挺，发出最后的呼唤：“姐——！”

    “橘猫！”

    “甘霖！”

    甘霖听到他们的声音朝着自己的方向发出来。但是他无法呼吸了，胶水已经漫过了他的鼻子，然后漫过了他的眼睛，头顶。他猛地扭动着四肢和身体，想要再次把头顶出胶水。在窒息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无法发出的呼唤：“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头上的胶水竟然散去了，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两个散发着光芒的人形向他跑来。随着他们的靠近，包裹着他的胶水迅速地退去了。现在他看清了，那是姐姐和小龙。他们就像是通话中的仙子一样，浑身散发着微光。这两团光亮在着一片黑暗中点亮了微弱的烛光。虽然微不足道，却能吓退几乎要了他的命的胶水。

    “姐！姐！”小龙朝燕子他们奔去。

    他突然站住了，满脸惊恐。燕子一愣，也放慢了脚步，吃惊地问：“怎么了？”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看清了，他们的周围零落地躺着一些人，可能已经死了。有人呼叫着朝他们奔来。他们看到，在光亮的四周，刚才把他们拖入深渊的黑色物质退开了。这些暂时脱离了死亡威胁的人们知道，有光明，他们就可以继续活着。“橘猫，赶紧点亮心灯！”燕子急切地说。

    “心灯！对呀！啊呀！我怎么忘了！”甘霖使劲地拍了一脑袋说。

    他闭上眼睛，放空思想。他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扇门上，默默地想着小时候跟姐姐编的那首歌谣：“书本展翅飞上天，桌子奋蹄得得跑，兔子爬树吃嫩叶，猫咪抓鱼水上漂。”门开了，他进入潜意识空间，看到了那颗悬浮在空中的烛光。他伸手捧起了它。顿时，甘霖浑身散发出光芒。

    “教教我！”

    “也教教我！”

    “教教我们！”

    燕子朝小龙和甘霖对视了一眼。他们第一起点点头。

    慢慢地，在一片漆黑之中，三个如豆的昏暗光亮变成了四个，五个，十个，三十个......。那些黑色物质退得更远了。

    “燕子，带我们离开这里！”一个女人对燕子说。

    “燕子，咱们带他们出去！”小龙朝期待地围拢的人们看了一圈，望着对燕子说。

    “好！我们走！”燕子朝他点点头，坚定地说。

    “姐，咱们能带他们出去吗？你看！”甘霖朝身后望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啊！那是什么？”有人叫起来。

    “啊——！啊——！”有人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

    “那是魔鬼吗？”甘霖问道。

    燕子，小龙没有说话。他们跟所有人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些退去的黑色粘稠的半流体物质如同归回附体般地活起来了。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的黑色鬼魅相互联结，相互攀爬，在他们的四周扭曲着，翻滚着向上迅速地堆积着，越来越高。

    他们看出来了！这些妖魔般的黑色物质在他们的头顶形成了一个穹顶。

    “它们是要把咱们闷死在这里！”小龙望着逐渐被黑暗物质填满的穹顶，轻轻地说。

    “姐！是我害了你！”甘霖一把抱住燕子，伤心地哭起来。

    “别傻了！这么快就放弃啦！记得咱们第一次移动鸡蛋吗？”燕子笑着安慰弟弟，眼睛忍不住去看即将合拢的黑暗穹顶。

    甘霖笑了。他怎么能忘记。当他跟着姐姐学习了移动纸张，铅笔后，他竭尽全力只是让桌上的鸡蛋微微地颤动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它不能移动滚动起来。他哭了，说什么也不练了。姐姐就在鸡蛋上画了一对笑眯眯的眼睛和一张裂开的大嘴。他破涕为笑，轻而易举地就让它滚到桌子边。

    小龙望着燕子，感慨万千。他真羡慕这样亲密的姐弟情感。他更加钦佩燕子的成熟和对弟弟宽厚的爱。她自己也不过比弟弟大三岁，却像比他大十几岁。在那一刻，小龙的眼睛潮湿了。他不知道是否还能走出这个黑暗的坟墓。如果不能，这对姐弟就是他此生中最亲近的人。能够跟他们死在一起，他此生无憾。

    小龙眼含泪水，深情地望着燕子，朝他们姐弟走过去，一把把他俩搂进了自己的臂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