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离殇

第四十七章丶草原新贵

    几十个大小揽头汇集双流镇,让这片洮儿河岸上的冲积平原迅速出现了一座繁荣的小镇。双流镇街道两侧,一家家酒馆饭庄客栈旅店大车店象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烧锅酒坊油坊茶庄粮栈杂货店沿着道路两侧一字排开。赌场妓院当铺半掩门炕头子也滋生起来。

    郭尔罗斯前旗富商王维带人包了一家客栈,几十号人住了进去。王维是山东登州府人,闯关东来到草原,早年在洮儿河沿岸打短工。王维有一手绝活,熟得一手好皮子。人也玲珑剔透,心思灵巧,又伶牙俐齿。

    他走到郭尔罗斯前旗沿屯子叫喊熟皮子,熟一手好皮子的名声很快传开。传到郭尔罗斯前旗王府后,王府管家把王维叫到王府,交给他五张紫貂皮。王维第一次熟这样金贵的皮张,又是王府的生意,丝毫不敢怠慢,下足了功夫精心熟制,用硝精准,细致揉制。紫貂皮熟好了,拿给王爷看。

    王爷一见,貂皮油亮。用手一摸,皮张柔软,高兴得喜笑颜开。从此,王维就包揽了王府的熟皮子生意。名气也广泛传播。

    王维靠手艺发家了。王爷要搜刮银子维持奢靡的开支,也开始对郭尔罗斯前旗的草场放荒招垦。王维听说后去找王爷。王维常年在王府做工出入,和王爷很熟。他谦恭地对王爷说:"王爷放荒招垦荒地,草民也想承领上几垧,攒点家业。不知王爷能答应吗?"

    王爷奇怪地问:"你一个熟皮子的,那里有钱承领荒地?"

    王维诡秘一笑,说:"全仗王爷照应,小人这些人省吃俭用,王爷赏的铜钱都攒了起来,手头也有几文了。"

    王爷问:"你能拿出多少钱?"王维回答:"能拿出五千吊钱吧。"

    王爷要进京年班,正缺银子。便说:"嫩江江岸上那片荒地给你承领了吧。交完押荒银就可以开垦了。以后每垧熟地每年再交租五担,肥猪一口,猪草一百束。没有猪草可以折银三两。"

    王维千恩万谢地出了王府,心里乐开了花。他承领的嫩江江岸上那片荒地有七万五千垧,五千吊铜钱就领到手了。王维把荒地承领到手后,立即分割成小块,转手加价卖给那些闯关东的垦荒户,和土默特丶喀啦沁丶敖汉向北逃亡的蒙古人,从中赚取差价。

    这些来碰运气的垦荒户没有多少钱,不能从王爷手里直接领荒,只好多花钱从王维手里购买小块土地。王维领的七万五千垧荒地,转手就倒卖出去了六万一千亩,剩下的荒地王维招佃户经营。

    王维领的七万五千垧荒地过去是牧场,人烟廖廖,只能见到放牧人孤独的身影,和成群的牛羊。王维领荒后,吸引了数百户垦荒户,在嫩江江岸形成了二十个村落。村落间阡陌纵横,耕种的时候,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王维也成为郭尔罗斯前旗的富豪。

    王维也知道了札萨克图王旗正在放荒招垦,心里痒痒起来,率几十号人到双流镇,包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晚上,王维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后院住宅。伊桑阿和张心田都没有在家,王维找到蒙荒行局看门的仆役,掏出几张羌贴塞到仆役手里,问道:"伊总办和张总办还有公干吗?"

    仆役接过羌贴,脸上露出笑容。对王维说:"两位总办早就出去了,王佐臣接到他的营地赴宴去了。王佐臣还给他们找了年轻女人,后半夜能回来吧。"

    王维这个人出身底层,能屈下身段。他从马身上解下一只酒壶,拿到门房,对仆役说:"咱俩喝点。"

    仆役看见酒壶,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王维说:"我这里也没有下酒菜啊?"

    王维又掏出一把羌贴,对跟来的随从说:"上街拎两条熟羊腿。"随从答应着,出去买熟羊腿。

    王维又拿出两只酒碗,倒上酒递给仆役,和仆役碰一下酒碗后干了下去。喝了一会儿,仆役醺醺欲醉,对王维说:"我告诉你实话吧,今晚已经有十多个领荒的揽头来过来。来领荒的揽头不断流,都想找到伊桑阿和张心田央告,想领好地段。王佐臣请他们俩赴宴,也是想要好地段。现在蒙荒行局门外还有两个揽头等着见他俩呢。他俩今晚都不会回来了,他们俩在双流镇都有相好的。喝好了酒,就会找相好的醒酒。你今晚要见他俩,就去他俩相好的家堵他们。"

    王维说:"他俩相好的家在哪啊,今晚我一定见到他。"

    仆役说:"就在双流镇的巷子里。"王维又掏出一把羌贴,对仆役说:"麻烦你领我去吧。"

    仆役见王维手里的羌贴挺厚,接过来说:"我带你们去。"

    仆役踉踉跄跄带着王维去伊桑阿相好家。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伊桑阿骑着马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王维上前拦住马头,双手奉上一张银票,对伊桑阿说:"草民拜见伊总办,草民是郭尔罗斯前旗买卖人王维,谨遵朝廷圣谕前来札萨克图王旗领荒,还望伊总办照应。"

    伊桑阿醉眼迷离地接过银票端详一下,银票上印的是二千两。伊桑阿心想:"相好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已的骨血,得给她们母子准备一些生活保障。"

    塞到怀里,对王维说:"明天到蒙荒行局来。"王维赶紧拜谢。仆役又带王维去张心田相好家的门口,也给张心田塞了二千两银票。

    第二天,王维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见到伊桑阿和张心田,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张心田见王维过来了,客气地问:"王老板看好地块了吗?打算要领多少垧荒地啊?"

    王维笑着说:"领荒还论什么垧亩啊?从梵通寺至洮儿河沿洮儿河岸给我划出二十里地。"说着把箱子向伊桑阿和张心田打开,里面装的都是银票。

    王维领到了十五万五千垧荒地,就地分割成小块转手给闯关东的垦荒户,还有土默特丶喀啦沁丶敖汉丶库伦的蒙古族移民。卖出去了十四万垧。剩下的一万五千垧王维留了下来,先招募耪青户耕种。等荒地垦熟,耪青户稍有积蓄后,再兑给耪青户。人们管这些人叫占山户,王维成了札萨克图王旗的大占山户。

     

     聚仙阁是王爷庙街上最红火的酒楼,二层小楼在街上鹤立鸡群,显示出大酒家的气派。酒楼门楣底气十足地挑出了四个酒幌,红色的灯笼挂满了二层楼。

    往来的食客都是身穿长袍马褂,呢绒皮裘,头戴貂皮狐狸皮帽子。个个气宇轩昂。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间是聚仙阁最豪华的餐厅,雅间包房费价格昂贵的令人乍舌,敢在这间雅间请客的无一例外都是官宦富豪。

    这天,札萨克图王旗富甲一方的巨商阜海在雅间宴请伊桑阿和张心田,做陪的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台吉贵族丶富商豪强。

    私垦时经手放荒的台吉(贵族)色楞旺保,管旗章京(旗衙官员名称)达瓦桑保,梅伦(旗衙武官名称)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扎兰(努图克和苏木的佐领)丹森呢玛赶来做陪,札萨克图王旗的扎兰,豪强大揽头葛古什也过来了。

    众人边等伊桑阿和张心田边闲聊。管旗章京达瓦桑保说:"乌泰王爷私垦时,由我们几个人经手,大家都给自已留下了一些荒地。现在官垦了,是不是也得补交荒价银?"

    梅伦崔木丕勒说:"我留了一千垧,都租给佃户了,每年不少收地租。补交荒价银,这几年的地租不都给了朝廷了吗?"

    扎兰丹森呢玛粗声说道:"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怎么使用从来都是本旗自己做主,现在怎么由朝廷官垦了?"

    色楞旺保说:"一会儿听听伊桑阿和张心田口风,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免了。朝廷搞官垦是我们发财机会,荒地都放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大家赶快多筹点钱领荒,能领多少就领多少,我还想再领一千垧。"

    大家正唠的热闹,阜海陪着伊桑阿和张心田上楼了,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众星捧月般请伊桑阿和张心田坐下。阜海高声叫嚷:"店家,上菜。"酒保清脆地答应道:"好勒。"

    一会儿大盘大碗琳琅满目地摆满餐桌,中间摆了四个粉彩大盘,一盘红烧熊掌,一盘红烧犴鼻,一盘蒸鹿羔,一盘蒸驼峰。每人面前又放了一碗飞龙汤。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尽兴。笫二天,札萨克图王旗的富商阜海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阜海承领了洮儿河中游西岸查干套海地方(镇西)的荒地,他把荒地承领到手后,就开始招租垦荒户,聚集的垦荒户在查干套海地方形成了一片方园几十里的村落。阜海在查干套海盖了一座大庄园。

    札萨克图王旗的大户豪强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丹森呢玛丶葛古什也都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领到了洮儿河中游沿岸的荒地。这片土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

    色楞旺保丶达瓦桑保丶崔木丕勒丶布彦托克塔虎丶溜都力虎丶丹森呢玛丶葛古什心满意足,拿着地号等着丈量。

    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都是札萨克图王旗的大揽头。他们还是台吉(贵族)。官垦开始了,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筹集银子,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领荒。领到荒地后回来分割成小块,转手给拿不出多少钱的旗丁。剩下的雇佣阿拉巴图给他耪青。

    悄然间,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由台吉(贵族)转变为地主,旗丁由阿拉巴图(平民)转变为佃户。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领到荒地手后,就带着佃户们去垦荒区,给佃户分割租赁的土地。

    王札兰丈量一会儿,望望田野,四周杳无人迹,只有他们这伙人。王札兰脑袋一转,想出一个主意,他招手喊来特克尺把已,悄悄地说:"荒地这么大一片,挪几丈封堆谁也看不出来。我们把封堆挪到山坡那边。能多出来一百多垧地哪。"俩人悄悄把封堆铲平,又在山脚下堆起了新的封堆。

    监绳委员张笃福率领随绳司事丶随绳贴书丶绳夫丶木匠,带着垦荒户一众人来到这片荒地,挨着王札兰丶特克尺把已领的荒地放绳丈量。王札兰跑了过来,对张笃福说:"这片是我领的荒地,封堆在山脚下呢。你们应该去山脚下放绳丈量。"

    张笃福做事认真,认死理,不会变通。他觉得奇怪,说:"嗯?我清清楚楚记得这片是未丈量区啊?"

    他按照王札兰指的方向朝山脚下走去。走到山脚下惊叫起来:"这里是未丈量区,怎么会有丈量完毕的封堆啊?"

    张笃福眼睛转向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你们私挖封堆占荒,要请饬传究办。"对绳夫说:"平了这些封堆,到那边重起封堆。"

    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当场变脸,特克尺把已抢过绳夫手里的铁锹,喊道:"你们谁敢平?封堆就在这里,地方沒错,不许到那边放绳丈量。"

    张笃福也叫上了劲,让随绳司事去找总办张心田。张心田把马队正巡长徐海亭派过来,徐海亭带巡警过来,直接扑向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把他俩捆了起来,抓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关进黑屋子。

    张心田回来后,提到办公室审讯。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见势不妙,迅速转向,对着张心田痛哭流涕地说:"小人一时糊涂,沒能领清地界的地址。各户私自挖开封禁的封堆,也没有去制止,心里想着多占荒地而得利。卑职也是台吉出身,深受朝廷厚禄。实在后悔当初,愿意具结。引导众佃户重新指领地界,按照章程领界。"

    张心田见王札兰和特克尺把已态度诚恳,便不再追究。

    朝廷派到草原放荒的官员们也沒放过这块肥肉,守着近水楼台,先把月亮揽在怀中。札萨克图蒙荒行局总办张心田想出了一个名目,他把帮办刘福升叫了过来,对刘福升交待说:"双流镇街基土地留出七十余丈,不要放了。奉天总督府有安排。"

    刘福升应诺,出去通知钟祺等各委员:"双流镇街基土地留出七十余丈不出售,待张心田总办亲自处理。"

    过几天,张心田把他亲叔叔张洛廷找到双流镇,对他的叔叔说:"这个发财机会万不可错过。错过了再遇不上这样好的发财机会了。我留下蒙荒行局衙暑正面的街基土地七十余丈,你明天到蒙荒行局领下来。我还给你留了大段熟生荒地七万余垧,你也一起领下来。"

    第二天,张洛廷就带着银票来到札萨克图蒙荒行局,交银票领地号。张洛廷成了东三省赫赫有名大揽头。札萨克图蒙荒行局的官员们相互心照不宣,也都偷偷领荒卖地,大家赚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