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端坐在白云做成的宝座上，看着下方正在突破人仙之境的二人，心中颇有感慨。

    “无尽的岁月，大道不显，长生就像毒药。”

    他看着蓬莱上的众多后辈，淡泊的心上却在喜悦之外泛起了一丝忧郁。蓬莱本就是一场幻梦，梦醒时谁去谁留，都未可知。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太上不为自己疑惑，有些仙人求道之心没有这样坚固。这五百年，他也看到江明给山下诸城带来的改变，或许对于某些仙人来说，道并不是唯一。

    不过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了。

    在这方世界，凡俗千年万年走马轮回，仙人们隐居各处福地，悠游无尽岁月，看遍沧海桑田。然而大多数的仙人其实都不知道这方世界是个牢笼。

    天圆地方，天无穷广，地无穷载似乎是每个人都已经确信的说法。然而只有真正的大神通者可以知道天非无穷，地非无穷，真正的世界，在这天地之外还有无尽的星辰。

    有人称之为——宇宙。上下四方称之为宇，古往今来称之为宙。真正的无穷广，也是真正的永恒。

    上古远游的仙人，想要探索宇宙的奥秘。然而从来只看到去，却没有见过谁人归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宇宙便是禁区了。只是那些人去得太远，离开得太久，也就无所谓故乡了。最初的仙人们也并没有在茫茫宇宙中标记地球并在无数奇幻的漂流中找到归路的能力。

    而在这里，所谓的天，不过悬挂几个福地在上头供几方仙人修行。所谓的地，真跑到它的尽头，穿过唯有大神通者可以渡过的“苦海”，也不过一道屏障罢了。潦草至极！

    看着下方的不周山，太上心中冷笑，真正的天，哪里需要什么来支撑呢？

    ……

    最初，强大的仙人们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凡人所暗算。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当远古的修行者第一次成为仙人就迫不及待地飞入真空之中，在宇宙之中凝望这美丽星球时，也曾深深为它的伟大而震撼。

    仙人和凡人就一起生活在这里。

    他们教他们生火，帮他们抵御野兽，又在天灾下帮他们度过劫难并进行灾后部落的重建。于是人类种族便越发兴旺起来。

    大地上终于到处都是人类的足迹了。仙法是凡人不能触及的，于是他们又自己研究，渐渐产生许多新奇的技术，而有的人则凭借技术的突破以及自身的势力基础，让统治的范围越大。

    先成国，国中强大者，又成天国，接受着周围弱小国家的供奉。最终经过绵延无数年的战乱，强大的国将所有的国都蚕食，成立了这个星球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统治全球的帝国：“殷特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人皇在国都之中为仙人们修筑了世间最豪华的居所，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供奉给仙人们，以求长生。

    然而长生是天的意志，哪怕天让你做了人皇，可是没有给你修行的灵根，你也做不得仙人，寻不得长生。最大神通的仙人也做不到。

    只有长生药可以让凡人的寿命得到

    一定程度的延续，然而这凡人的躯壳哪怕搜集尽世间的宝材炼制灵药也终有尽头。

    看着天地间的凡人，原本卑贱如蝼蚁，只因为身具灵根就一朝得踏仙路，成为自己也要敬重的仙人，人皇的心渐渐不再充满对仙人们的崇敬。

    具灵根而成仙人者，秉天地灵气而生长，大多祥和仁善，无为世事。这本来对于凡人来说是很高的事，因为严格来讲仙和人的差距其实同人和蝼蚁差不多，如果仙对人有不好的念想，难道渺小的凡人几乎是难以反抗的。

    然而有人不这样想。仙太强大了，不说列在天上如星辰般多，哪怕就是一个，一个仙人也能横扫四海八荒。何况他们所谓的无为已经让民间许多人模仿，并不利于统治。有些刁民甚至会挂着仙人的名头反抗帝国，而下面的官吏也不好做出太过激进的手段。

    在人皇看来，仙就是悬在自己和帝国头上的利剑。自己已经统一了亿万里广阔的土地，谁的功绩有自己大呢？那虞可以，那䑞可以，那赢家三位君王都可以，那么多君主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朕呢？

    “是了，仙不会无缘无故对凡人友善，他们动荡朕的基业，他们害怕朕！”无数的夜里，人皇在自己空荡荡的寝宫内发狂，他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回忆年少时，自己不过是公众众多王储中的一个，相比于危险的王位争夺，他更想要去寻仙访道，成为受世人仰慕的仙人，再不用担惊受怕，无忧无虑直度千年百年。

    可是仙人告诉他，自己无缘仙道。不过看他诚心，仙人于心不忍，还是赠了他一颗仙丹。

    “如今，自己要死了，看不到帝国伫立千世万世。七国的余孽仍在四处活动，诸位皇子谁能靠得住呢？”

    “是了，寡人的统治哪怕是仙人们也不能理解，他们四处宣扬无为而治，让那些愚民竟然自己随意地思考，他们的思考多么可笑啊！我结束了经年的战乱，使天下的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难道错了吗？”

    “他们都想要朕死！朕死了，帝国也亡了，哪来的百世千秋？”回想起宴席上众仙人笑脸盈盈的样子，人皇只觉得心中冰寒，恶心无比，哇的便吐出一口血来。

    躺在椅子上看着宫外广阔的天地，人皇觉得一阵的无力。

    “仙人是靠不住的，仙人的心也像凡人的心一般，只是他们长身不老，心想事成，所以往往能做出很好的掩饰。”

    “他们都不愿我成仙，却对我那样恭敬，都是假的，他们惧怕朕！”人皇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原本已经衰朽的身体好像瞬间被灌满了力量。

    在殿中徘徊许久，人皇对外喊到：“传长史李尔来见朕！”

    没人知道人皇和长史那日在宫中密谋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人皇在朝中宣布三个月后将在天下间最雄伟的山峰孟华山上举行封禅大典，邀请各地高官以及天下人仙观礼。

    人皇老了，最后再向上天叙述一下功绩，大家都表示理解。

    ……

    三个月后，站在孟华山山顶祭坛上的人皇顶着烈风看着台下跪伏的众多臣子、庄严肃穆的军士以及一位位衣冠楚楚大袖飘风的仙人，低了低头，眼中神色难明。然而当他抬起头来，人们只看到庄严肃穆，仿佛这位行将就木的帝王又回到自己当年气吞八荒的时候。

    人皇抬头看了一眼苍穹，他忽然就有了少年的心性，竟然遗憾“这封禅要是在个月朗星繁夜晚举行该有多好”。这脚下的星球，他通过仙人的法术看到过其全貌，他也曾向往星空，不被这拥挤的凡间拘束。

    人们都不再做声，静静看着，静静聆听。

    “封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