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指

第二章 凡尘旧事

    脑海中使劲去填满那本该至死不忘的脸庞,却任凭再怎么努力也拼凑不出一张清晰完整的面孔!

    时光飞逝岁月流金,想起曾经——卑微、胆怯,更多的是幼稚无知。

    有悔吧?有!有怨吗?也有,也没有,反正对自己是不可原谅!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缘份,反正老竹根信,他甚至理解成是世人都避不开的定数。

    阴司的大数据系统比现今阳世使用的可先进多了——神、仙、魔、鬼、人、飞禽走兽、游鱼爬虫无不登记在册可轻松查询。

    十世续下姻缘,一世激起恩怨。有幸,又不幸,不幸,又有幸!赛翁失马焉知非福,任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掌管伦回的阴司对生灵的恩恩怨怨、仇情爱恋之事早已是见惯不惊麻木不仁,再无甚情感可言。

    人情世故他们还是懂的,也行礼尚往来之道,对于仙佛询访也是百般友好,大开方便之门,阳世阴司,不一而同。

    简单查询便得知此人几经伦回,当下正关押在伦回司,尚未发落。

    也许是老竹根运气暴棚,或是因果未尽。此人自一世为人之后便再不愿伦回人道,没过奈何桥也就没有喝那孟婆汤,如今为人之世记忆尽存。

    吕白衣见到此魂说明来意,带了她直奔布下结界的山头。

    结界挡住了阳光的刹气,让老竹根的纸片阴魂得已和离世已久的阴魂故友在这白日山头见上一面。

    一米七五的个头高挑苗条,身着一套守孝青衣裤,青布鞋,长发披肩,素而有形,瓜子脸白净而清纯。

    双手叠交对立互望,一时之间没有语言。

    老竹根打破了沉寂:还能见到你真好!

    :你过得可不怎么好!

    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喝孟婆汤?

    这说的啥子鬼话哟!腹稿打了一千遍,想啊念的!到嘴边咋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消化完为人的苦,还没有还清造下的蘖,怎么敢喝下孟婆汤?

    根:你当初为啥就会想不开寻了短呢?

    :哎!还不是主要因为你嘛!

    一世为人有太多的无奈,想想结婚以前打了四五年的工,从县城到PZH到重庆再回老家,走到哪里也没有把你等来。

    根:怪我当初太不懂事了,太傻了,没有看清楚你的处境!

    :现在就明白了,清楚了?

    根:你走了以后听说了一些!

    :现在有机会再和你见面,有些话还真想和你说说!

    根:说说罢,很想再听你说说话!

    :十多年了,无处诉说,也无人倾听,憋在心里难受!

    根:和我说说!

    :你说当初刚成年,五个姐姐一个哥哥,虽然家里穷,作为家里的老幺也该过得很幸福才对。

    看到姐姐们一个二个由父母做主,没得选择的婚姻过得并不幸福,于是就想出去打工试着博一下,看看能否摆脱命运束缚。

    你晓得我在粉馆帮忙那段时间嘛,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才睡觉,起早贪黑的一个月挣一百五。

    根:是那时候工作少,不好找事情做。

    :挣钱少都不说,关健是老板家那个批娃儿还成天骚扰。

    白天在店头人多还没事儿,晚上回去了经常跑到寑室里来动手动脚的想占我们的便宜,幸好我们寝室住的几个姐妹都是思想比较传统的那种,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也就不敢太放肆。

    晚上睡觉也不敢一个人去厕所,上厕所要经过他住的房间!骚扰怕了,我们几个姐妹就合起买了一把链子锁,一回寝室就从里面把门锁上。

    那时候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再加上工作也不好找也不愿意回老家,忍气吞声的干了一年半。

    根:太难了!

    :这一生最有感觉的也就是这一年半了!

    那个时候你先在电杆厂上班,后来又去了五金店。

    还记得你电杆厂第一次发工资了请我们去吃烧烤不?

    我们寝室的四个姐妹都去了,你们去了三个,结帐的时候一共五百块,你只有四百五,给他们两个都借了些才够付帐。当时感觉你够傻的,后来也感觉出了有一些豪爽劲儿!

    根:确时有点傻不愣墩的,都不晓得少点几瓶啤酒。

    :偶尔你还请我们去左喉咙唱唱歌,那时候还没有歌城,就一个音箱两个带线的话筒。你是一首都不唱,全程就听我们在哪儿吼。

    根:你每次都点卓依亭翻唱的那首“东南西北风”。

    :偶尔也跳跳舞,你也一次都不跳,坐在角落看我们猴。

    根:我五音不全又没得节奏感,看你们玩得开心也就开心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你了,经常不经意的从你们那五金店过,偶尔也打个招呼。

    你那个时候一年四季一件灰色恰克衫,长拖拖的还随时揣几个水管接头和一把管子钳在包包头吊起,头发老长还疏个中分。

    那个时候你住在你家大姐家,我住寝室,平时各忙各的,见面也就急匆匆的打个招呼。

    根:那时候根本租不起房子!

    :后来有一个姐妹叫我去PZH,我们两个就一起去了,偶尔也给你们店里打电话找你聊几句。

    记得有一次你说你要到PZH找我,我就一直等,等了一年多你也没去。再后来我就去重庆了。

    根: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找亲戚去你们家提亲,你妈妈和哥嫂没同意!

    :你也没跟我说过哇!到我死,家头也没给我说过你去提过亲。

    根:就这样错过了!

    :你也许不晓得,我家里面那时候已经收了钱,还有些礼行,好像总的四千来块,屋头全用了。我退不起,没有办法了嘛就想着打工凑来还,结果走到哪儿都只挣几百块,除去车旅费和必要的开支根本存不下来钱。

    我一直就在外面躲,有一次打电话想和你说这个事情的,打过去你不在,是个老头接的,后来也就再没勇气和你说了。

    我是多希望你来找我,我们就在外面生活一辈子了!只是你一直没来!

    根:我太憨了,太傻了,简直就是个弱智!

    :再后来你很久都不再联系我了,家里面又收了几千块钱,逼着我回去接婚。

    我实在没办法了,打电话要你给我租间房子。我准备你租了房子我们就住在一起了,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就这样和你过下半辈子了!

    根:结果我租了房子,你回来就马上又走了。

    :你真的是傻得可以哟!是租了间房子!可里面啥子都没有,连被子床铺都没有,你叫我怎么住?

    更过分的是,你把我带到那间空房子头转身就走了!连陪我坐会儿,听我说说想法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留!生怕我把你吃了样!

    老竹根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只扇耳光还不解气,还想把这榆木脑壳扭下来踢几脚!

    :只能怪我命苦!这下没希望了!这么些年总和我保持距离,我分不清你是不是真的在意我,喜欢我!

    也许也怪我太含蓄,爱你爱得不够入骨!或许也害怕和你一起给你带来麻烦。

    没有办法,认命吧!一个人哭了半夜,硬板床上爬到天亮,起来回了趟老家。

    几天后去重庆把东西收拾回来就一直呆在家里头,也不联系你了!不想不争也觉得无望了!

    又过了几个月,听说你接婚了!我也彻底泄气了,认命了!再后来闭眼嫁了!

    根:唉!都怪我太不醒事了,害了你!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怨不得谁!

    根:后来都有孩子了,为啥子事想不开了呢?

    :哎!是结婚了!这种没有感情的还债婚姻你觉得我能过得好吗?

    我也认命,也不想挣扎了,就好好带娃儿嘛。

    但是你晓得不,一个人带娃儿,住在大门都是柴棒棒钉的几间破房子里头,成天见不到自己的男人,没人管你吃喝,没人管你娃儿哭不哭,也没人管你娃儿生病买药买奶粉尿片!

    他干的事情就是到处挖坟倒卖点不值钱的古董,还好酒烂赌,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

    没得米了自已想办法,没得菜自己种点儿。

    这些我都可以忍!娃儿生病了没人管还没有钱去看,这才是最恼火的!

    前几次吧,回娘屋头妈妈还拿点儿,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哥哥嫂嫂的冷嘲热讽也就来了。

    妈妈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几个姐姐回娘家给她诉说的心酸事,己经让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折磨!

    我也就不再回去借了,也不给妈妈诉苦了,能借的朋友都借了个遍!

    我娃儿病痛又多,实在没钱了就去赊,近处的赊的次数多了还不上,不好意思去了就去远处!

    最后一次娃儿拉肚子发高烧,四五天了不见好。我给他打电话叫他拿点儿钱回来,他说在谈生意,喊我各人想办法!

    我没办法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给你发了个短信,想着找你聊几句也就了无牵挂了。

    你居然没有回我!哼!哼!没有回!

    三年了,我记得那天是我结婚刚好三年。三年里我们没有联系过一次,说过一句话。

    唯一有一次在石子坡偶然遇到,你骑摩托车从县上回来,我背娃儿走路去杨柳桥。互相对望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有打!

    我想问问你,你就这么恨我吗?以至于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了吗?

    老竹根低着头,麻木得像一坨狗屎!是真狗屎!

    远处的吕白衣怀抱长剑背对着老竹根他俩,安静地听着!

    停顿了一下,继续在悲伤中回忆着悲伤!

    :没有等到你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你回的短信。

    老竹根从表妹口中得知她去世消息之后萎靡了许久!老竹根当时就后悔了,他应该回个电话的!

    一切都晚了,只能是留下一辈子的自责煎熬!

    根:过了半年多,我去你坟上看过你,哭了一场,我太自责了!

    :阴阳两隔了,哭一场怕也不会就心安了吧?

    根:越哭越是难熬,有时候想起了,翻遍所有的相册也找不出一张你的照片看看!

    :唉!你这个人呐,真是读不懂你!你说当时我觉得我是给你表达出了我喜欢你的信号了的,你呢也不表现表现。

    每次打电话吧,都是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屁话。好不容易喊你租个房子,你见了我就像见到妖怪了样,抬腿就跑。我想问问你哦,这算哪门子事?

    根:只怪当时太年轻了,又笨又不懂事。以为结婚前哪怕是心里面想抱一下,想亲一下,都是在耍流氓!都是在泄渎你,都是在冒犯你!

    :你呀!你这种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君子之交,哪个晓得你是不是在嫌弃吗,还是根本就看不上!这也让我下不起跟你的决心!

    这人生啊,心里面想得再多,不付诸行动,就终究到不了彼岸!错过缘分就成了遗憾;阴阳两隔就成了最大的遗憾!

    老竹根低着头,眼睛不敢抬起!这错本身何尝不就是一种严酷的惩罚!罚得两颗心破碎一地,捡拾不起,拼凑不圆!

    良久,声息全无!

    良久,内心难安!

    :抬头看看吧!看一眼,尽了这段孽缘!

    虽然看不到两双眼睛饱含的泪水,也看不见两颗缺了一块的心!

    对望中读惆怅,读悔恨,更多的还有不舍!

    :好好活着!

    根:嗯!

    千言万语内心狂荡,冲口而出就一个“嗯”,“嗯”字有这么丰富的情感吗?这时侯难道只该有这么一个“嗯”!

    放开手,放开眼神,放开结界,放开深情!一切在一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寂静中没有了然后!然后依然就没有然后!然后了!

    明明端详得细腻又清楚的脸庞,怎么就没有存储的记忆呢?

    是悲伤稀释了念想?

    是不舍连着不忘?

    格桑花的曲调那么凄凉!以至于让惆怅的眼中失去了光亮!

    孙悟空还在枝头,她不见了;吕白衣端立在远处,她不见了;月亮和星星挂在天上,她不见了!不见了的还有远山线条下的色彩!

    是错吗?

    错了!是错了!

    有家不能回,地府不得入,吼不得,哭不出,这扯淡的时光何不就此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