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指

十八章 心波微漾

    一条二十丈宽高低错落的绿植带把运动场包裹成了一处独立的幽静小天地。游泳馆在最南侧,向北依次是网球馆、篮球场、足球场和环形步道。

    游泳馆和网球馆有屋顶,屋面装满了太阳能发电的光伏板,这些光伏板发出来的电能够满足运动场的照明和其他设备用电。

    两条遮阳避雨的走廊沿着绿植的内缘,连接在游泳馆和北端巨型蜂窝状的黑色水塔之间。

    走廊的屋顶是钢结构骨架做的凹槽,凹槽内壁覆盖了锡箔反光布,两条走廊的反光布上分别均匀的放置了大小错落的64条黑色薄壁PE管道,上部盖了钢化玻璃,整个走廊屋顶形成了一个自然吸热的封闭温室。

    凹凸不平的覆胶不锈钢水塔具有很好的吸热保温功能,水塔流出的水经过2.8公里长,时大时小的温室管路加温,流进游泳池时的水温可以达到七十多度。

    一百多条利用自然光热加温的水管均匀地分布在游泳池里,很好的调节着池水,即使在这大寒的节气之下,池水依旧始终保持着怡人的温度。

    从接待中心南边的大路,向北走过敬守元的菜地再穿过林荫,便可以从一号门进入游泳馆了。

    习刚、肖宣乙和皈玉兰三人从一号门步入,走到三号更衣室放好物品换好泳衣先后走到了池边。

    肖宣乙一身大红泳衣透出惹火的身段,泳帽束了绣发,护目镜压在额头上。走到池沿,甩甩手、揉揉手掌,右手食指勾下护目镜,双手高举合拢,纵身一跃整个人便插入了清亮的池水之中。

    皈玉兰的泳衣是紫色的,庄重中显露出成熟女性的傲人线条。

    两个东方美女的到来引出了一连串口哨声和吆喝声。

    习刚也紧跟两人的身影向西岸游去。

    还没有游过中柱,一群中外官兵已从四处游过来,在三人的周围上蹿下跳、时潜时跃欢叫扑腾。

    突然皈玉兰发出一声尖叫,现场瞬间静了下来。

    皈玉兰的泳衣左边肩带断开了,三条暗红色指甲印从左肩膀一直延伸到左胸上。

    皈玉兰右手抓住断开的肩带压在左边肩头,身体直立不停地踩水努力让自己在两米多深的水中保持平衡。

    她身后不远处的水里露出一个黑色皮肤的年轻人,脸上略带着痛苦的表情,楞楞地望着皈玉兰不知所措。

    习刚游向黑人小伙,猛地踹出一脚,小伙子吃痛也朝习刚挥出了拳头。

    有人拉架、也有人乘机出手攻击,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泳池中一片混乱。

    几个中外女兵护住皈玉兰慢慢的游回东岸。

    驻地一次严重的斗殴事件拉开了序幕,混乱中有人挂了彩,丝丝血痕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慢慢浸染出一团团红色的波浪。

    低沉刺耳的警报声在游泳馆中响起,打斗的官兵们缓缓散开游向东岸。

    听到警报声问讯奔来的各国官兵从四面八方涌进游泳馆,一刻钟时间泳池的岸上空间便站满了人。

    敬守元独自一人到空军展区七号楼第七层蹲着身子细细的看着被吕白衣封印的十三号爆炸展位——火苗、光波和战机的碎片扬尘,所有的物品被永久定格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

    被封印的爆炸场景好像琥珀却又没有松脂的实体,指尖触及却也能感觉得到坚固的界限。

    封印内清晰可见的冲击波正在散发强大的劲道撕裂战机机体,仿佛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封印一解除,爆炸就会顺势延续。

    看完七楼,敬守元转身又上了八楼,看着凸起来裂开了的地板和永远停留在空中的石子沙粒,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围着这神造奇景来回渡步——这人类发展了几千年的先进武器,在高维度文明的指间竟然会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听到游泳馆传出警报声,敬守元瞬间跃向最近的消防楼梯,一纵身一跨步便到了下一层,每层十多米高,上百米的楼梯他几个纵跨就到了一楼,要是等电梯的话估计这会儿还没到五层。

    穿过八卦形直升机展厅从十一号楼和十二号楼之间的林地迅速跑入游泳馆,分开人群快步跑到皈玉兰几人身边。

    十几个参与打斗的官兵穿着裤衩背对泳池站成一排,有好几个嘴角、眼圈或身体的其他地方挂了彩,皮肤呈现出暗紫的淤青并伴有半凝固的血痕,身前是几个舰船上的官员和驻地的安保领导,正在问询记录。

    肖宣乙在和安全员讲述经过,皈玉兰蹲在岸边的滤水网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紧紧的压在膝盖上,面色发紫不停地颤抖,还有水滴顺着头发滴落到泳衣上。

    有人走到敬守元面前和他说了什么话,他好像没有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回应,脱下外衣披在皈玉兰的身上,抱起来快步跑向医院。

    一口气跑到医院四楼的一间病房,把皈玉兰放到病床上盖好被子,招呼医护给皈玉兰做检查。

    他很生气习刚和肖宣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皈玉兰送到医院,还在那里安然淡定的接受询问。

    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想法,他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走身着泳衣的皈玉兰,他就不怕正在和皈玉兰谈恋爱的习刚误会吗?

    他这么对皈玉兰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爱吧!一种情恋掺杂的爱,有如父如兄的亲情保护,也有呵护体贴的恋人情结。

    他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只想着要第一时间送皈玉兰到医院,至于肖宣乙、习刚和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他没有顾忌太多。

    经过检查,皈玉兰除了有点儿失温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捂上被子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护士给皈玉兰加了一床被子,敬守元把病床摇了些起来便坐在椅子上看着。

    :喝点热水吗?

    :不想喝,你能帮我把衣服和包拿回来吗?

    :在三号更衣室?

    :嗯,四十五号柜。

    :好的,你先躺着我去拿。

    :嗯!

    游泳馆的吃瓜群众已经散去,习刚和肖宣乙也不知去向。

    喧闹过后的游泳馆恢复了寂静,踢踏的脚步声传到对岸的墙壁转回来轻微的回声,在黄昏下暗淡空旷的水面上激起清脆模糊还略显刚劲的浅波。

    管理人员打开柜子拿出东西,敬守元简单整里了一下放进袋子里快步走回了医院。

    皈玉兰拉上帘子换好衣服,两个人便一起下了楼。

    出医院大门,皈玉兰感觉呼吸不匀,于是慢慢走到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敬守元手上提着包和换下的泳衣泳帽也跟着坐在了椅子上。

    皈玉兰:有点儿累,感觉浑身没劲,歇会儿再走。

    敬守元:歇吧,歇会儿。

    皈玉兰:肖宣乙和习刚怎么样了?

    敬守元:他们俩应该没有什么事儿吧。

    皈玉兰:习刚会不会受罚?

    敬守元:等会儿我去问问。那种情况是个男人就会管,何况他还是你的男朋友。

    皈玉兰:他可能没有把我当他女朋友吧,出手解围应该是出于他的男人本性。

    敬守元:怎么这么说呢?

    皈玉兰:上岸之后他就没有看过我一眼!

    敬守元:他是应该先送你到医院的!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他是军人,骨子里无时无刻透着坚守纪律的原则。

    皈玉兰:那是原则问题吗,是漠视好吧!

    说完扶着椅子站起身欲迈开步子往前走,怎奈双腿不听使唤,整个上半身又瘫坐在了椅子上。

    “背我!”皈玉兰嘴里小声地喊出两个字。

    敬守元愣了一下,立马站起来走到皈玉兰身前蹲下身子。

    皈玉兰爬在敬守元后背上,双手环着敬守元的脖子,把头低低的埋在敬守元的背心里。

    不用看,窗户后面、池塘边上,走着的、坐着的、蹲着的,肯定有不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

    皈玉兰才不管这些呢,闭着眼睛美美的享受着这一年多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敬守元慢慢地迈着步子,坦然的向着接待中心走去。

    他坚信,这一刻他在皈玉兰的心里非兄即父,再无期他。

    只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顶着的驻地上最高的头衔,对于肖宣乙和习刚来说,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敬惧,八卦声传开后便会筑起一道隔阂高墙。

    在皈玉兰的宿舍泡了两碗面,吃完之后敬守元便径直下楼朝吕白衣的休息室走去。

    刚出电梯,迎面就撞上正准备上楼找他的山东舰徐政委和维克拉玛蒂亚号的舰长,说明来意三人便同行去了吕白衣的住处。

    吕白衣展开万能屏,画面从不同角展现了事情经过:

    事发时皈玉兰等三人正向西岸游动,四名外国士兵游了过来,她们周围嬉水闹,肖宣乙在左前习刚居中,皈玉兰在右后方。

    莫云,从肖宣乙的左侧潜水游向皈玉兰的右方,出水换了口气后侧身闭眼又潜入水中,准备朝肖宣乙方向游去。

    头部刚刚完全没入水中便被皈玉兰的右脚踹到了私处,吃痛的莫云一紧张,慌乱中抓到了皈玉兰的左胸,顺带的力道扯断了泳衣的吊带。

    不明就里的习刚听到皈玉兰的叫声,直接游向莫云挥出了拳脚,而后立刻又有人加入,混乱打斗就此展开。

    事情经过无遗重现,处理意见也商定了结果:

    莫云——因在游泳池中对异性没有边界感的嬉闹,有违非礼勿视、非请勿扰的道德人伦。罚当众向皈玉兰等三人赔礼道歉,并在游泳馆担任一个月的文明指导员,抄写并译释十遍《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和《老残游记》。

    习刚——使用蛮力处理矛盾冲突,有失文明大体。罚当众检讨并担任为期一个月的游泳馆文明指导员。

    虽然处理事情的方法欠妥,但是出发点是值得肯定,在游泳馆东大门张贴奖状通报表扬。

    另十四名参与者罚共同管护运动场一周。

    泳池事件之后习刚再没有找过皈玉兰,哪怕是假装问候一下也没有。

    想到皈玉兰他心里就不舒服,甚至有些反感,他觉得前段时间自己一直很投入地扮演着一个崔化别人感情加温升级的药引子角色,现在回想起来很不值当。

    以前天天都要见面聊天的肖宣乙,这十几天也没有和皈玉兰见过面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敬守元出差去了,已经有十二天没见着人了。

    这十几天皈玉兰很孤独,感觉日子漫长又乏味,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连菜地里也没有去转过一圈。

    今天下午有个开展筹备总结会肖宣乙要参加,皈玉兰准备会后找她聊聊,问问她究竟什么意思。

    会议在一楼小会议室召开,安保、接待、后勤、文宣、应急,几个部门负责人汇总了准备情况,皈玉兰主持会议,询问了吕白衣和孙大圣他们新住处的情况和驻地后备电源水源的情况后便结束了会议。

    宣布会议结束之后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皈玉兰叫住了肖宣乙: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肖宣乙:好的皈总,我也正好有事要请示。

    肖宣乙咬牙宽嘴装出来的假笑和这一声‘皈总’,把酸涩和鸡皮疙瘩在皈玉兰心里撒了一地。

    皈玉兰无奈的笑了笑两个人再没有说话,一前一后乘电梯到了皈玉兰的办公室。

    关上门放下笔记本,转身靠在办公桌上:肖宣乙,你什么意思?干吗对我这么冷漠?

    肖宣乙抱着笔记本站在沙发前面:没有啊皈总,我是来向你请示元宵晚会需不需要准备的。

    皈玉兰把手撑到桌子上,鞋尖绞在一起:少来!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肖宣乙目光向着别处:我是来请示领导安排工作的,请皈总指示。

    皈玉兰:你还有完没完了!是你吃错药了,还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肖宣乙:没有。我们本来就是上下级关系,你是我的领导,我来向你请示汇报,不应该吗?

    皈玉兰抬了抬右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顿了一下,走过来挽着肖宣乙的手臂拽到沙发上坐下:嘿!你这死丫头,今天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宣乙面无表情:领导喜欢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随你怎么收拾,反正敬大老总是你的人。

    皈玉兰站到肖宣乙面前,严肃了表情,目光直示着肖宣乙:乙妹妹,你这变化让我真的无法适从!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说出来,让我知道错哪了!

    肖宣乙:算了吧,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有点明知故问了?

    皈玉兰:我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们都不睬我。就算是要孤立我,今天也必须把话说清楚了,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好吗?

    肖宣乙把笔记本放在沙发扶手上:好,我就给你说说……

    有人敲门,肖宣乙便停了下来。

    皈玉兰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尹涛。

    皈玉兰:尹涛,我和肖主任谈点事情,你过会儿再来。

    没等尹涛说话,皈玉兰便关上门回到肖宣乙面前:嗯!我听着。

    肖宣乙:你和习刚算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早就跟敬守元确定关系了在故意戏弄我和习刚?

    皈玉兰放松了表情,侧身挨着肖宣乙坐下:我和习刚相处呢确实不像是谈恋爱,相互尊重又彼此保持距离,我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从内心深处产生出恋爱真心的行为,习刚对我也没有感觉,我看得出来他也装得挺难受的!

    肖宣乙:是不是因为敬守元?

    皈玉兰:还真不是!我和敬守元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的存在!

    肖宣乙:算了吧!你真把我和习刚当成智障了吗?有多少人看见敬守元抱着你从游泳馆跑到医院,又从医院把你背回宿舍的,还用得着解释吗?

    皈玉兰:哦,这个事情我还真的问过敬守元了,他说那天在泳池边看到没有人送我去医院,也不知道伤情重不重,心里着急,也就没有顾忌别人的眼光和习刚的感受,只想着快点儿把我送到医院。

    肖宣乙:那,从医院回去呢,背着你回宿舍,还在你的宿舍呆了那么长时间?

    皈玉兰:背我回去是我主动要求的。从医院出来浑身没劲儿,一双腿软趴趴的,走到医院门口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就叫他背我,顺便也想试一试他对我有没有爱意。

    :试出来了吗?

    :试出来了!把我背回去还泡了碗面给我吃!他对我有时刻保护的父爱;有大大咧咧的兄妹情;还有相知相惜的友情,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你知道,我们一起去吃饭那天,把习刚介绍给你之后我很直接的向敬守元表白过,他装作没听见把话题岔开了。我当时就怀疑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只是彼此之间没有勇气告白对方,所以你就欣然接受我给你介绍习刚,而目的只是想借习刚刺激一下敬守元快点对你表白的!

    :怎么可能呢,我的乙妹妹!你兰姐若是有那个心计的话,怕是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

    :暂且相信你了!其实吧,据我观察,你和敬老先生之间的确还没有建立起来恋爱关系,只不过就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再证实一下也就更加安心了!

    :你喜欢他就大胆的追吧,我帮你!

    :只怕我也不是他的菜,不过我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呢?

    如释重负的肖宣乙又恢复了活泼劲儿,嘻着脸:你说的哦!试试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那习刚呢,你还会和他相处下去吗?

    :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聊聊,把话说开。既然彼此之间一开始就没有入戏,那么结局注定就不会悲伤。

    :宜早不宜迟!别忘了你在这里的官衔,对于习刚来说可是无穷大的压力哦!

    :嗯!晓得了。

    :元宵节要不要准备文艺节目?

    :从简吧,渲染一下氛围就可以了,重心还是要留在迎接开展准备上。

    :好的,那我就先溜了哦!

    :滚吧!快点滚蛋,给我拉了这么久的脸,不想再看到你的臭脸色了!

    :咦~!嫑这么小气嘛!等我成了老总夫人,一定劝夫君纳你为妾,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对我好点儿,我可是婆家人,惹我不开心了天天做小鞋给你穿!看你还怎么嘚瑟!

    :是呢!是呢!对你好,要对你好,我亲爱的大姑姐!

    皈玉兰顺手扔过一个纸团:还不赶紧滚!

    肖宣乙拿起笔记本,拉开门,回过头扮了个鬼脸:滚了,滚了!

    看得出来,肖宣乙的心结是彻底打开了,而且效果很好。

    皈玉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回味着刚才的争论: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和敬守元谈论过爱情的话题,刚刚对肖宣乙说的话也只是这长久以来想要告白自己的感受。

    有时候她还真有点羡慕肖宣乙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对目标事件丝毫不矜持,宁愿主动碰壁了再去寻求解决办法也绝不会畏首畏尾的空等遗憾。

    皈玉兰这么做真的就正确吗?对自己、习刚、肖宣乙还有敬守元!

    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或错,处的立场不一样观点不同罢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知足,便能无愧无悔,即便灵魂深处还有委屈跟不甘,也可以被认知的格局慢慢地抚平挥散。

    不争不让,无恭无惧。

    是认知高度的水到渠成,亦是行为甘洁的不卑不亢,是智慧更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