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山中婆婆这么说，楚唯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背地里揶揄久我小姐。

    几个月以来，儿童厅贯彻的策略，正是【生育适配】——【社会化抚养】的两步战略。

    可以说本届的内阁，是下了赴死的觉悟，要整治少子化的难题。

    一方面是要用【生育适配】，解构传统的婚姻关系，释放生育的土壤，支持男性与女性自由交配。

    另一方面则是提供【社会化抚养】方案，降低中低阶层女性对生育的心理排斥，鼓励生育。

    一旦失败，这届内阁成员不会有一人有好的下场。

    楚唯也明白，保守的山中婆婆有她反对的正当理由，毕竟大部分的改革意味着破坏传统。

    但历史哪里又有什么所谓的正确答案？

    人类进化的道路上，出现了太多怪异的行为。

    其他动物不会制造复杂的工具，但人类会制造。

    其他动物无法建立古老的文化传承，但人类会传授后代文字。

    没有一样东西是开过先例的。

    因此，面对眼下的危机，无论怎样先进的成果，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产物。

    谁又敢说，当初第一个种植小麦和水稻的那人，他们的抉择就一定是对的？

    说不定正是人类选择养殖小麦和水稻，导致了未来发生人类灭绝的未知大灾难呢？

    而且，这两项促育举措未必会真的导致婚姻制度以及亲子关系遭到废除。

    男女建立夫妻般相互扶持的利益共同体，难道一定要和生育挂钩？

    亲子关系也不是单纯的抚养关系。

    德国人发明了工人学校，最初也只是为了扩大血汗工厂，榨干每个人的每一滴价值，但发展到今天却成为了所有人都要经历的初中和高中阶段。

    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楚唯已经做好了一个花圈。

    对他来说，思考是次要的，学习技术才是主要的。

    先把安身立命的技术学到手，成为一个有经济价值的人类。

    然后再参与到资源的分配问题上去，成为一个政治价值的人类。

    这样，才不至于被人说是一个蛀虫。

    至于是该遵守这个社会的秩序，还是要对上面的指令表示反抗。

    这还并不是他现在应该深刻思考的问题。

    他把小小的花圈递给婆婆，做工比山中婆婆更加认真，造型比山中婆婆更加精细。

    婆婆接过来，上下检查一番，双眼一亮，生出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

    她没想到现在的男生也有这样认真仔细的家伙，而且还是看一遍就学会的。

    印象里，町里的男孩子被四五个女孩子围着宠，大多好吃懒做，连九九乘法表都未必背得很好。

    一个男孩子竟然肯下功夫编花圈，这种精神，确实值得夸奖一番。

    “不错，你这个花圈做得真不赖。只不过配色太鲜艳，不够淡雅。”

    她刚想指正修正的办法，谁知道下一刻，楚唯说道。

    “也许以后的人，更喜欢用艳色治丧呢？”

    听到楚唯这样说，山中婆婆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哼了一声。

    “原来你和小久我是一路人啊。”

    “啊？”

    楚唯眨了眨眼，他可没想到婆婆会这样评价自己。

    他只是觉得这些花圈颜色太素，没办法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需要其他颜色的衬托。

    他实在想不通这和久我小姐有什么关系。

    山中婆婆一脸刻薄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什么就是不知道尊重传统。”

    “小久我七岁的时候就说，丧葬的传统应该进行改变。世界并没有佛祖，也没有净土，占地方的墓碑，不如不立，直接骨灰撒海就好。现在你让死人用这种艳俗的花朵，根本就是讨好生者，侮辱佛祖，侮辱佛祖，真不怕掉进三途川里吗？！”

    楚唯可没听说佛祖对花有什么偏见，而且他和久我小姐一样是无神论者。

    虽然这个世界有神，但是那种掌管生死界限的生物，其实已经被证明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也许佛祖比起素色，更喜欢艳色也说不定呢？”

    山中婆婆大概是觉得没法和他交流，一脸嫌弃地说道。

    “啊啊，就是这种性格，为了一己私欲破坏传统。”

    “就算是有这张菩萨般的面孔，佛祖也不会原谅你的。”

    似乎是觉得惩罚不够过分，山中婆婆越来越气，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说道。

    “我敢说，小久我肯定会怀上你的孩子。不，星云庄的那五个女孩儿都会怀上你的孩子，而且全部都要怀两个！”

    楚唯吓一跳，虽然不明白山中婆婆为什么这么说。

    但他可不觉得正常人能说出这种话。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让女性怀孕，对男生来讲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且不说，每次行为，女性的怀孕率极低。

    单就进行一次生育行为，就会对男生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而女生只要没有怀孕成功，那么身体便不会有任何异常。

    因此，在避孕的前提下，女性是较为有利的一番。

    虽说对于男生来说，那也是很舒服的事情。

    但每次之后，男生至少要休息十天才能进行下一次行为。

    基本上一晚上连续三次以上，男生就会承担风险，很少有男生敢连续四次。

    而且，这个世界的女人征服欲很强。

    一旦尝过男人的甜头，就很难对男性放手，会明里暗里的要求男性配合她们。

    所以，三分之一左右的男生并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妻子的索求。

    而也正因为大部分男性承担巨大的风险。

    红灯行业利润极高，最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工作一次，可以高达十万日元。

    一些无法满足妻子的男人，甚至会拿出私房钱，央求妻子去红灯区买。

    而投身红灯行业的男人，只用手和嘴巴服务的家伙，在这个国家，大有人在。

    “婆婆，您这是在诅咒我吗？”

    楚唯苦着脸，现在想想都有些害怕。

    他之所以只想娶一个女人，就是不希望承受太高的健康风险。

    而这种事情，无论那个男性一旦提起，也是讳莫如深。

    “你听出来了？我就是在诅咒你，诅咒你这个不敬佛祖的家伙，被六个女孩子榨到一滴不剩。”

    嘴上虽然刻薄，山中婆婆的手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四十多年的工作经验，早就让她熟练到不用眼睛也能完成组装。

    看到婆婆一心二用，楚唯心想着，比起把婆婆这些气话记在心里，还不如把她的手艺全部学走。

    头脑终于冷静下来，眼睛里的情绪越来越少，现在的楚唯无比认真。

    山中婆婆见他一言不发，觉得无趣，突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喂。你想不想知道，不被女生榨死的方法。”

    楚唯心想。

    那可是世界性的难题。

    几乎没有男性不关心这个的。

    “真有那种办法？”

    “如果你和小久我结婚，我就教你。”婆婆坏笑道。

    但楚唯却非常谨慎，脸上挂着不相信的表情。

    “您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婆婆愣了愣，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骗你的。”

    楚唯忽然明白，久我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和这个老婆婆说话。

    不是故意要孤立这个老人。

    而是不孤立她，就真的很难让她停下来。

    ……

    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点。

    楚唯总算是对花店的工作已经熟悉完毕。

    他理了理思路。

    一方面是帮着山中婆婆制作花篮、花圈之类的订制物件。

    一方面是在前台负责接订单，引导客户购物。

    待遇的话。

    每天只需要工作四个小时，时薪因为不尊重佛祖被削为一千二，吃住在星云庄。

    另外，山中婆婆会根据楚唯上学的情况，调休时间。

    总的来说，工作还算清闲。

    毕竟这个町很小，需要鲜切花的主要是町内的白石神社、龙宫寺，以及常盘家，这三家大户。

    其他的町民只有在特殊的忌日和节日才会到花店里订制花束。

    老实说，在乡下工作确实要比城市工作轻松很多。

    在大城市，光是各种培训，未必一个月就能完成。

    必要的时候，长得好看的男孩儿还需要戴上口罩，避免被女性骚扰。

    而在乡下工作，年轻人本来就少，只要靠近警察署，当然也就没什么问题。

    唯一问题是这个婆婆，实在有些啰嗦，专找些让人不住皱眉的话题。

    一旦和婆婆聊起来，四个小时的工作量可能比八个小时还累。

    “呼……”

    结束了第一天的实习，久我小姐带着楚唯出去吃饭。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治愈生活的创伤。

    楚唯有些欣慰，现在的久我小姐已经恢复了神采。

    开车在港口地区上溜达，楚唯靠在车窗向外看去。

    从这里可以看到辽阔的大海，港口停泊着远洋事业的渔船，渔女们正在打扫甲板。

    和那种沿岸的小型渔船不同，这些大型的船只大都是捕杀深海鱼类的，出去一次可能半年。而且这种渔船通常不会让男人进入。

    至于原因，有人说是大洋作业可能会导致精神问题，住在里面的女人异常残暴，总之，各有各的说法。

    里面没有多少年轻人。

    都是五十岁以上，深海作业经验丰富的老奶奶。

    她们不是雇佣工人，船是集资买的，就像很多女人会同买一个男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最后抛尸大海。

    很快，两人就到了位于十字路口的大岛食堂。

    大概是连锁店，陈设倒是和小滨市区那家大岛食堂没什么两样，都是平价的B级美食。

    生意还算不错，大概是因为在港口地区，所以基本没有竞争对手。

    久我小姐说，如果想要吃得更好，要么去小滨市区，要么去鲭街的高级旅馆。

    鲭街住着一位刀工顶尖的大师傅，据说是那位寿司之神的门徒，神让神的女儿继承神的家业，大师傅只能连夜卷铺盖，提桶跑路，来这边就业。

    听着久我小姐说着镇上的情况，楚唯对于自己即将长期生活的地方，有了更充分的了解。

    一顿午饭而已，有鸡肉又有猪排，B级美食已经很好了。

    久我小姐却有些失落，似乎更希望楚唯挑贵的。

    旁敲侧击的语气里有种难说的自卑感。

    楚唯知道她还在介意女装的事情。

    “久我小姐。”

    “在。”

    为了避免东亚电视剧里狗血的车祸桥段，久我小姐把车子停在路边。

    楚唯看向她，轻声说道。

    “我从昨天认识你开始，就一直把你当做是可靠的大人。”

    久我小姐大概以为他是要对早上的事情问责，小声道。

    “对不起，逼你穿女装，早上让你见到那副样子，辜负你的期待。”

    楚唯笑了笑，果然久我小姐是一个很敏感却也很有责任心的大人。

    “不，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虽然久我小姐没有我想得那么完美，但依然很值得我信任，现在的我，还很弱小，所以，可以继续依靠你吗？”

    久我小姐愣了一下，忽然开心地说道。

    “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请继续依靠我吧。”

    ……

    来到食堂的打饭窗口，两人分别点了一份法式三明治以及炸鸡块套餐，合计一千四百日元。

    大概是解开心结，久我小姐的食欲旺盛起来。

    然而，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无法一直保持内心的平静。

    一旦主要矛盾得到解决，次要矛盾就会升级为主要矛盾。

    “那个，唯君，婆婆在后面都和你说些什么？”

    咬着吸管的尖端，久我小姐看起来很忐忑，就好像男朋友和妈妈对谈过一样紧张。

    对她来说，那位婆婆就是这样的家人。

    楚唯咀嚼着鸡块，想了想，一阵恶寒，他可不想说被诅咒榨干的事情。

    久我小姐见他面带难色，握紧装满橙汁的杯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她是不是说，只要你和我结婚，她就教你一种奇特的方术？”

    “嗯……”楚唯点了点头，给炸鸡块挤了一点柠檬汁。

    “果然。”久我小姐满脸羞愧，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

    手上的刀叉将包裹黄油的三明治，切得七零八落。

    “这句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对每个男生都这么说。”

    “嗯，可以理解。”楚唯稍稍善意地猜测了一下。

    “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奇特的方术，大概是真的。”

    看到久我小姐信誓旦旦的样子，楚唯有些相信了。

    “不过，学习方法，可能有点儿……难以启齿，可能需要我……我亲自引导学习。”

    看到久我小姐脸红的样子，楚唯心想……要是太过分，就不学了。

    毕竟只是一两个正常女性，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应付的。

    又不是真的要满足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