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绿林大寨来说，实行劫掠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手段。

    被视为猎物的目标有很多种，比如那些一不小心违背了“戴森原则”，被驱逐到荒野中的倒霉蛋就是绿林们的首选。他们既然已经失去了庇护，官府也就不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默许甚至鼓励其他人对这些“违法分子”进行无限制处置——这当然也包括了绿林。

    有时，某些聚居地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宣布撤销庇护，周围的绿林们就会闻风而动，快活的像是过节一样。这种好事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点，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未必能碰到一次，而每次出现都意味着那里有大把大把的原料、财富甚至是人等待瓜分。

    布沙克山寨的位置与大城市不算太远，得益于那座城市发达的交通与物流运输，这里的绿林也是吃的满嘴流油。

    但是布沙克山寨没有扩张成一个大型绿林组织，山寨中的人数向来都不是很多。

    被绿林掳掠来的人，除了少部分幸运儿可以加入山寨之外，其他人都会被榨干价值然后迅速处理掉。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卑贱的平民，高贵的老爷……

    在这里被不分贵贱地杀死，被玩弄，被折磨。

    “巴拉克，快点把下一个带过来！”

    角斗深坑里，一只剽悍的罗威纳犬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用铺设的细沙擦去嘴角与四肢沾染的血迹。一具倒下的尸体刚刚被拖走，场地上泼洒的鲜血与零件碎片还来不及清扫，它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下一个牺牲品进场。

    “下去吧你！”

    负责押送的绿林懒得废话，直接一脚将其踹下深坑。

    哐当一声闷响之后，跌入角斗深坑的那个家伙惊恐地爬起来，远离场地中心站着的看似普通的罗威纳犬。

    这是一个非常高大的赛博人，所使用的义体乃是适合搬运、加工等用途的工业型号义体。他的外形依然保持着类人结构，站直了之后身高将近三米五，头颅却还是正常人类的大小。

    罗威纳犬抬眼，以一种看待猎物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上几百倍的家伙，尽情地享受后者恐惧的目光。

    它的狗嘴里吐出话来：“你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对手。这样吧，如果你能在我手下活过一分钟，我就饶你一命。”

    “不……滋滋……要……滋滋……”

    工人只安装了最廉价的声纹包与发声器，没法模拟过于复杂的情绪。于是他颤抖着跪倒在地，用两只粗壮的机械巨手保护自己脆弱的头部，试图用这种方式向罗威纳犬求饶。

    “懦夫！”

    罗威纳犬喷了喷气，“站起来，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工人只好爬起来，站直了身体，目光中依然充满畏惧。

    “嘁——没意思。”

    罗威纳犬不屑地说道，正当工人以为自己被放过的时候，它却在下一刻后腿蹬地，猛地扑向工人。

    它像一根蓄满力的弹簧一般扑到工人面前，并且故意将速度控制在一个人眼能勉强分辨的程度上。工人本能抬起机械巨手，手部安装的冲击钻对准罗威纳犬，就像他劳动生涯中无数次击打废铁与岩石那样将钻头狠狠弹射出去。

    “咚——”

    冲击钻砸在地板上，震起一圈烟尘。罗威纳犬却轻易躲过了这一击。

    它悠闲地奔跑着，轻轻一跳跳到工人的机械巨手上。从狗爪中弹出的合金倒钩与脚底能增加摩擦力的特种材料，令罗威纳犬能毫不费力地站稳。

    “滋滋……滚……”

    工人将手臂从地板上拔出来，扭动关节拼命挥舞，想要用离心力将缠在手上的敌人给甩出去。罗威纳犬扒着机械手臂外部的凸起与电缆往上窜，三下两下就轻松转移到工人的肩膀上。工人挥出去的手臂来不及收回，只能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再硬生生砸到地上，整个过程中罗威纳一直安分地蹲在他的肩头，用暗黄色眼眸与他对视。

    “就这点本事了吗？蠢货。”

    工人想要用另一只手把狗扫下来，但是又害怕伤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能小心地伸出手指——这只机械手的手指也粗壮得像铁柱——戳向罗威纳犬。

    接下来罗威纳犬做出一个惊人的动作。它举起自己的狗爪子，就像拍开一只蚊虫似的拍向戳过来的钢铁巨指。

    二者相碰，工人感觉自己的手像磕到一根坚韧的杆子。

    他那出力足以一巴掌拍扁一台发动机的巨手，竟然被这只纤细的狗爪给拍开了。

    “怎么，很惊讶吗？”罗威纳犬发出嘲笑。

    “你不会觉得，义体的大小就能完全决定出力和功率吧？老子修的可是正宗拟兽道，这身义体的精妙之处不是你能想象的。”

    说罢，它张开嘴，狠狠咬向工人脖颈旁边某个集成了大量管线的地方。

    噗嗤一声，液压油如黑色血液从管道飚射喷出，溅落一地。

    工人立刻感到自己失去了对左臂的掌控权。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灌满他的内心。

    “继续吧，现在才过去十二秒而已……我说了，如果你能活过一分钟，我会饶了你的。”

    罗威纳犬的话令这名工人再度燃起几分希望来。

    接下来短短的几十秒如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工人拼尽全力战斗，想要活下去，而罗威纳却在不紧不慢地一点点破坏他的义体。

    左臂、右手、腿部关节、后腰……

    失去大部分身体结构的工人还在挣扎，他挥动着唯一能动弹的那条手臂。时间给了他希望。

    两秒钟！还剩两秒钟就结束了！

    “差点忘了，时间已经过的这么快了吗？”

    罗威纳犬再次躲过攻击，这一次它的速度几乎快的像闪电，直接出现在工人的眼前。

    然后它张开嘴，一口咬向工人的脸。

    “啊——”

    工人的半张脸像豆腐一样被生生扯碎，蓝色的血液四处飞溅，惨不忍睹。

    罗威纳犬嚼碎嘴里混合着零件的血肉，一口吐掉。它满意地欣赏猎物临死前的姿态，然后一爪插进刚刚啃出来的伤口。

    狗爪突破颅骨，深深嵌入工人的头颅里。银灰色浆液迸射而出，扩音器里的惨叫戛然而止。

    一分钟，分秒不差。

    罗威纳犬优雅地将自己的爪子拔出来，在赛博工人的扭曲脸庞上擦了擦，然后它抬头看向深坑的观众台，与被押着过来的高文四目相对。

    ……

    又一个人死在了他面前。

    如果说上一次还勉强能称为战斗和厮杀，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残虐。

    当他被带到观众台上的时候，那个工人还没有死去。高文不知道工人有没有看见自己，但工人临死前的绝望眼神，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在沸腾，呼吸变得粗重，名为愤怒的情绪止不住地从心底翻涌上来。

    “那是人啊……”

    高文喃喃自语，钢铁的双拳默默攥紧。

    他不认识那个可怜的工人，工人的形象也很难与印象中的“人类”直接联系起来。但当一个陌生人被恶徒以极端残酷的方式活生生虐杀时，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都会对此感到愤怒与憎恶。对同类的共情与同仇敌忾，是镌刻在社会性动物头脑中的本能反应。

    而绿林们，却能看的津津有味。

    他们身上的情况不是简单的用一两句“性情嗜血残忍”就能概括的，从本质上来说，绿林的心理与生理都已经发生了异变，是真正的“病人”。

    “小子，怎么样？”

    辛巴克用狮爪轻轻碰了碰高文，品味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愤慨。

    高文竭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意思？”

    “哦？哈哈哈，很有勇气嘛，我还以为你会求饶来着。”狮嘴勾起一个险恶笑容，“我现在有点中意你了，山寨总是需要新的血液嘛。所以……就让我的徒弟来和你过两招，怎样？”

    “我……”

    高文还想继续说几句，被辛巴克毫不犹豫打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子，再不识趣的话就不礼貌了吧？现在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一条是你拒绝我的这份好意，另一条是接受这个机会。你选哪一条？”

    迎着那只搭在自己脖颈上的狮爪，高文沉默片刻，艰难地点点头。

    “这才对嘛！”

    下一刻，高文感觉自己的后腰被重重一拍，整个人摔出观众台，掉进了深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