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赛博武者的战斗力要从许多维度进行评判。

    外功、内功、义体强度、能源……这些维度之中，功法可以学习、义体可以更换、优秀的动力源可以想办法搞到，唯有“生物脑神经反射速度”是极其难以提升的短板。

    因为这涉及到最基础的神经元传递模式。

    昆虫等无脊椎动物的神经传递系统相当原始，只有一根裸露的神经索，依赖很原始的突触进行信号传递。它的传递速度受到化学递质释放速度的限制，只有可怜的2m/s。

    人类拥有以髓鞘为加强的神经细胞，这使得在强壮的神经干路上（如脊椎），由膜上电位变化传递的信号速度可以轻轻松松地突破200m/s。这使得人类可以做出更复杂更精确的动作，这是以神经索为神经系统、液压外骨骼作为运动器官的昆虫无法想象的。

    基准人的神经系统在智人的基础上要更进一步，他们沉积金属离子的神经髓会带来更快的反应速度，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会变得更强——但这种情况导致基准人的神经反射速度方差极大，有人只是略高于平均值，有人却能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而高文，他展现出来的这种天赋已经能称得上“世所罕见”了。

    这还是未经过任何药剂调整和手术的结果——换句话说，他的潜力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在武者眼中就像一块等待打磨的璞玉。

    “这样的神经反射速度……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该死的小子！”

    巴萨博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名为嫉妒的火焰。它想起自己从前不被重视的过去，被迫逃亡的屈辱与憎恨。在某种连它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机制作用下，这股嫉妒的情绪被不断放大，火焰越烧越旺。

    它看向高文的眼光也随之发生变化。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它抱着一股玩闹的心态，只是将高文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折腾的沙包的话，现在已经带上不加掩饰的纯粹恶意。

    好想撕碎这个小子……

    咬碎他的脖颈，踩爆他的头颅，然后把那该死的脑子挖出来在脚爪下一点点碾得稀烂……

    破坏珍贵的东西能给它带来一种快感。

    “小子，你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

    巴萨博忽然开始笑起来，笑声里充满歇斯底里与癫狂。它那短粗的狗嘴慢慢张开，张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几乎咧到耳朵边的嘴角忽然出现两道裂隙，乍一看就像被小丑上身了似的。

    在高文惊悚的目光中，狗嘴顺着关节往上下继续掰开。布满尖利狗牙的口腔宛如一朵展开的血肉之花，从口腔尽头竟然慢慢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这张脸其实也非常年轻，比高文大不到哪里去，模样甚至还有几分清秀。但是出现在一条狗的身体上就显得尤为恐怖。

    “卧槽这什么后现代主义赛博朋克艺术品啊？”高文忍不住飙出一句粗口。

    这恶心的一幕再一次挑战他的三观，让他产生了发自心底的反胃感。

    巴萨博的真实面目就像前世钢炼动画里，那条给无数人留下心理阴影的会喊“大哥哥”的合成兽一样，以最亵渎的姿态践踏生而为人的尊严。

    它看着高文，高声挑衅道：“有种的小子，报上名字来！我，巴萨博.道尔顿，拟兽道武者，现在向你发起一场武者之间的对战！我不杀无名之辈！”

    ——武者？你这幅样子也配称得上是个武者吗？

    高文胸中升起压抑的情绪。什么是武者他不清楚，但绝对不应该是这种亵渎的东西。

    这样恶心的东西……这不是人，是怪物……不，一整个绿林大寨都是这样的怪物！

    “高文。”

    他更改了站姿，右脚掌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双臂弯曲于胸膛前方，并向敌人宣告自己的名号。

    “高文？很好，我记住了。”这条狗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我会一点点的剥开你的义体和血肉器官，将你的组织撕下来然后敷在你自己的脸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刚落，巴萨博已经冲了出去，直扑高文的双腿。

    “咚——”钢爪与钢腿相撞。

    高文感觉到这条狗的力气大的惊人，明明体积更小却能产生出比他还强的力量。

    巴萨博双爪扒住高文的腿往地上掼，后腿蹬地，用那张狰狞的脸撞向高文。

    高文的左臂招架住这一下，找到一个发力点之后尝试击退它。

    巴萨博的上半身被高文用力打退，向后翻了半个身子，又用两条跃起的狗腿狠狠踹向高文胸膛。这具备惊人力量的腿脚就像两柄重锤，如果踹中了，高文的胸腔就算还能完整，里面装着的器官也要受到剧烈冲击而损伤。

    它现在真是奔着弄死高文下手的。

    高文不敢硬接这一下，用另一只手臂从侧面击打狗腿。

    巴萨博的战斗经验比他要丰富得多，见一招不成便中途变向蹬在他手臂上。他手臂外装甲上立刻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整个人也往后栽倒。

    “去死吧！”

    巴萨博做了一个后空翻落地，继续进攻。只见它闭上两片裂开的狗头，两颚就像一把张开的剪刀，准备一口气将高文咽喉撕开。

    “给我——起来！”

    高文的半个身体仰躺在地上，腰部往后弯折成一个钝角。他怒吼一声，一只手臂绕着肘关节旋转到身后，用力一顶，配合远超自然人的核心力量硬生生从地上“弹”起来。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臂对准即将扑下的巴萨博，一记钢拳狠狠砸向犬形义体腰间。

    俗话说铜头铁脑豆腐腰，高文猜测这个地方可能就是犬型义体的脆弱部位，便选择了这个区域。

    然而拳头上传感器反馈的感觉，却是一种如凝胶一般柔软的感觉。

    他挥出去的拳头被居然被卸掉了大部分动能，根本没能造成什么伤害。

    高文心头一沉，知道自己选错了。

    赛博义体的防御理念与生物是不同的。比如说腹部这部位缺乏骨骼防御，又装满了器官，是一个巨大的弱点；而义体却不同，义体的腹部可以安装装甲和减震层，相比之下手臂和腿部就没那么多空间了。而且承担着运动作用的腿臂受到损坏，也比躯干受击更加危险。

    很多赛博武者宁可用胸腹装甲去接子弹，也不愿意腿上挨一拳。

    这选错的代价，就是被巴萨博用两片液压钳一样的狗嘴死死钳住手臂。手臂外侧的合金装甲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破坏，产生大片大片裂纹。

    说到底这只是一具武馆弟子用的训练义体，很多地方不仅不够结实，还刻意设计的脆弱一些以便检验招式的效果。

    “呵呵，小子，你要死了！”

    口腔并不是巴萨博义体的发声部位，所以咬着高文手臂也不妨碍它讲话。

    它狰狞地说：“我会一点点的剥开你的义体，肢解你的血肉，最后在你生不如死的最痛苦时刻才挖出你的脑子。你不用担心被人遗忘，这份记忆我会好好珍藏的……”

    说罢，它的狗嘴用力一咬，零件爆裂，液压油就像黑色的血液从管道飚射喷出。

    高文一条手臂被生生咬断了。

    巴萨博叼着这条断臂跳开，无比“仁慈”地给予高文片刻时间喘息。

    正如它所说，这场战斗它要慢慢地折磨高文，一点点破坏义体与血肉，这样才能充分享受破坏珍贵东西的快感。

    高文抚摸着自己的断臂，情况越是紧急他的脑子反而转得越快。

    他在思考，现在这个局面该如何才能破局。

    ——那个技能不能乱用，必须作为杀手锏使出来。机会只有一次。

    ——现在比拼的是……觉悟！

    敢于舍弃一切的觉悟。

    高文把断了一半的手臂背到身后，主动出招。

    “很好，居然敢主动向我过来吗？”巴萨博更兴奋了。

    它避开在它眼中慢的可笑的拳头，一剪一扑，撞向高文胸口。

    令它没想到的是，高文居然不躲不闪挺着胸膛迎上来。

    二者交错的瞬间，他挥出一半的手臂划过一道弧线，加上那条断臂一起将扑到胸前的狗死死按在怀里。

    “呵，疯了。”巴萨博嘲笑道，双臂搭住高文肩膀就要脱离。

    然而高文却往地上一倒像滚筒洗衣机一样翻滚起来。这是他预判了巴萨博的动作给义体提前下达指令，时机拿捏得丝毫不差。

    这时巴萨博的两条后腿都贴在高文身上。它令两条腿弹出钢爪，轻轻一蹬撕开了高文缺乏保护的腹部。

    血肉横飞。

    狗腿就像两把电锯，每蹬一下都能带出一道血肉。高文感觉肚子一凉随后传来剧痛。他不用低头都知道肚子已经被挖穿，蓝色血液喷涌而出，肠胃等器官在狗腿的搅动下支离破碎，顺着破口流出来。

    “小子你这真的是在找死啊！”巴萨博不急着脱身了。“你这么做是在求速死吗？哈哈哈……真是个大傻子，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死！”

    它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在腹腔里搅动，搅得一塌糊涂，还非常享受这个残忍的过程。

    高文痛得浑身颤抖，五官快要扭到一起，感知却因这强烈痛楚更加敏锐。

    疼吗？确实很疼。

    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这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也可能是基准人天生就比智人要耐折腾的缘故。

    他这么做不是自寻死路，是为了胜利，想要获得胜利当然就必须有所……

    觉悟！！

    赛博武术本质是一种“暗杀术”，最终导向的还是“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一组有效攻击”。巴萨博自以为戏耍猎物的行为，违反了这一基本准则。

    但是它再怎么自负也不会傻到躺下了让高文随便打。

    他看穿这条狗心中的暴虐想法，选择赌一把，用自己的身体争取这个机会。

    幸运的是，敌人上套了。

    ——这个技能只能释放一次，必须找准弱点，不然就彻底没有翻盘希望了。

    ——这条狗的义体总共只有那么点大，一个完整的大脑很难藏到其他地方。

    ——刚刚的打斗中我一拳砸向它的腹部，它却没有躲避，显然脑子不在那里。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胸腔。

    抓住这个机会，高文果断使出那招“太阁一骑讨”技能。

    他的手刀劈向巴萨博，接触的瞬间，一道只有他才看得见的红光被烙印在巴萨博胸口上。

    后者觉得胸膛微微有点发震：“什么东西？”

    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后腿从绞烂的腹腔中拔出，试图把高文踹出去，却被反过来死死抱住。

    “放开我！”

    巴萨博恼怒地一爪拍碎高文仅剩下的手臂。

    但是没关系，哪怕只能拖延零点几秒钟也足够了。

    腹部剧痛，双臂折断，失血过多导致思维渐渐迟滞，他是全凭意志力撑到这一刻的。

    现在机会终于落到手里，高文疯狂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不是把人命看成垃圾吗？哈哈哈哈……”

    “你就是一条杂毛畜生！还装什么大尾巴狼，狗改不了吃屎！”

    巴萨博愈发愤怒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它了。尽管如此，一种危险的预感却又让它感到畏惧。

    【这不可能，这小子要死了，所以说这些疯话……胜利者只能是我才对！】

    【杀了他！】

    巴萨博决定赶紧弄死面前这个疯言疯语的小子。

    【死吧！】

    ——去死！

    狗爪挥出即将击碎高文头盖骨的时候，一股巨力撞上它的屁股。

    那是高文的膝撞。

    蓄满力的液压传动器瞬间放开，将被他锁在怀里的巴萨博撞飞出去！

    然后，踢！

    高文的脚已经解锁了全部关节限制，顺着前一个动作的“势”，踢中巴萨博胸口红光标记的部位。

    这一击的力道在技能作用下变成一记冲击波，穿透合金与减震层，完全贯穿埋藏在义体胸腔中的大脑。

    那强烈的激波宛如一记耳光，巴萨博的意识被打散了，四肢抽搐无法再起。

    它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