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师门之变
天色一片灰蒙,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不知何时会停?那深深的忧愁,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林箫默默地坐在山门前的石头上,任凭雨水在他身上肆意凌虐,一阵凉风袭来,冰冷刺骨的寒意冻得他全身僵硬。他却茫然不顾,因为心更寒!雨水顺着脸颊流过嘴角,微微一尝,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雨停了么?”林箫回过神来,发现陈湘雪站在身后,正帮自己打伞。
“林箫,你别再坐这里了,赶紧快回屋吧,不然就该着凉了。”陈湘雪急道。
“我没事,师父就该回来了,我再等等。”林箫摇摇头道。
“回屋等还不是一样,你若是病了,林伯伯回来也会不开心的。”
“小雪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你很担心你师父,他说过若能化解恩怨在今天之前必定会赶回来,虽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不过你也别太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林伯伯人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陈湘雪安慰道。
“都怪我不好,不论师父当日如何拒绝,我都应该跟着师父一起下山去……都怪我,都怪我!”林箫有些情绪失控,用力捶打自己。
“林箫你别这样,你师父心意已决无人再能挽回,你也千万别太自责,我们还是回屋去等吧。”陈湘雪想要伸手去拉他,林箫却侧身避开,眼睛仍是直挺挺地望着山门下无穷无尽的石阶。
陈湘雪有些不高兴了,“既然你不愿回去等,那我陪你坐着好了。”说完一把将伞扔掉,气呼呼地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林箫也无心搭理,两人默然无言。
雨水淅淅沥沥,似乎远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阵寒风袭过,近处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天色似乎更加阴沉,远处的山峦看上去已是一片灰暗。
“阿嚏!阿嚏!”陈湘雪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双手紧紧地搂着身子,还是冷得直颤。林箫心有不忍,欲将外套脱下来给陈湘雪披上,可着手之处全已湿透,如何再能保暖?只得从旁捡起被陈湘雪丢弃的雨伞,帮她挡风遮雨。
“小雪,你先回屋去吧,不然你可要先着凉了。”
陈湘雪却一把将伞推开,嗔道:“你管我做什么?你不回我也不回!”
林箫知她身子单薄,这样下去迟早要生病,只得作罢,“小雪,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回屋吧。”
陈湘雪小嘴一撅也不说话,起身就往回走,行到途中忽然问道:“林箫,我若现在着凉生病了,你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喂我吃药么?”
林箫冻僵的脸上微微有了些暖意:“当然了,不过我可不许你再这样咒自己生病了。”
陈湘雪不说话,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良久才慢慢地说道:“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跟着爹爹来这里玩,那时我年纪还小玩起来什么也不顾,一不小心掉进了水潭里结果着了凉。我爹爹煎了药给我喝,可我嫌太苦说什么也不肯喝。后来还是你……”
林箫抢着说道:“后来还不是我,为了哄你喝药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听。你知道么,你小时候实在难缠得很,一开始听完一个故事就乖乖把药喝了,到了后来听完几个故事都不肯喝药,我把知道的故事都讲完了你还吵着要听,逼得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随口胡编了。”
陈湘雪啐了一口,“好啊,原来你给我讲的故事都是瞎编乱造的,还说我难缠,我现在就要你好看!”几下粉拳都招呼在了林箫的身上,林箫阴云密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当时你为了哄我开心,还私自跑下山买了几串糖葫芦,在我不肯喝药的时候拿出来在我面前摇啊摇的,非要等我把药喝了才让我吃。哼哼,还敢拿糖葫芦引诱我,本姑娘可是冰雪聪明,好几次我都趁你不注意把药倒在了窗外,结果你看见碗里空了,以为我喝了药,糖葫芦就轻松到手了。呵呵,你真是个大傻瓜。”陈湘雪笑道。
“就因为私自下山后来还被师父责罚了,你还说我傻,哎……想想真是不值得。”
“好啦好啦,又不是真的说你傻,知道你对人家好还不行嘛!”
陈湘雪红着脸沉吟了半天也不见林箫答话,抬头瞧他似乎又陷入到了深深的惶恐之中。林箫无意中提到师父,想起他至今仍渺无音讯,心里不由呐喊道:“师父,您快回来吧,徒儿被您责罚多少遍都心甘情愿啊。”
此时,远处忽然有个人影匆匆从山上下来,陈湘雪见是括苍派大师兄杨轩,随即喊了一声:“杨师哥。”
“掌门师弟、陈大小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弄成这般模样?”杨轩见二人浑身湿透,脸色有些怪异。
陈湘雪怕杨轩误会,红着脸随口编了个理由。杨轩瞧他俩神情扭捏,料想也是些儿女间的琐碎事情,随便听了几句便急着打断她,朝林箫看去,“怎么样?有师父消息了么?”
林箫摇摇头默不作声,杨轩叹道:“师父临去前曾经明言,若是能侥幸留得性命,必定会在今天之前赶回,但到了这个时辰还不见师父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想着去山下打听一下师父的踪迹。”
“大师兄,还是……别去了,师父再三交代过,今日之前我们谁也不能私自下山。待明天一早,你我二人就带着师弟们一同下山分头打探。”
忽然间山风大作,雨也越下越大,瞬间已是倾盆而至,林箫与陈湘雪二人同撑一把伞,不由相互挨得更紧了些。
杨轩犹豫一瞬,“也罢,雨大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别在这里淋雨做傻事了。恕师兄直言,师父此去前途凶险,若真是有……有什么意外,你作为本派新任掌门,应该时刻以大局为重,将心思用在处理好门派事务上,带领大家共渡难关,而不是整日躲在此处消极懈怠!”
林箫听了心中惭愧,大师兄虽然言语尖锐道理确实不错,只不过师父一日不回,心绪始终一日不宁,于是说道:“师兄教训的是,这些日子我浑浑噩噩的确有负师父所托,可如今师父的安危就是本门第一要紧之事,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快调整心态,重新振作起来,到时还需大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陈湘雪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杨师哥,这些日子林箫心里实在不好受,你就先随着他吧,再说门派事务有你和我爹帮着打理,应该也不打紧。”
杨轩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转头往山上去了。林箫也没心思再多作解释,与陈湘雪二人一同撑着伞跟在杨轩身后。
天空中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林箫的心中,似乎压得他就要喘不过气来。
陈湘雪见林箫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路上又安慰了几句,但林箫心有所想丝毫没听进去,陈湘雪见他目光呆滞,不禁气上心来,索性闭口不说。
林箫回到房中稍稍擦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正要重新出门,忽见七师弟东鸣浩跌跌撞撞地冲到自己面前,大声喊到:“掌门,出……出大事了,七八个人抬了一口棺材上山,说里头是师父的……师父的遗体!”
一口硕大的红褐色棺木此刻就停置在大殿内,棺盖被缓缓揭开,里面安放的遗体赫然就是林重山,众弟子围着棺木哭天喊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林箫如遭五雷轰顶,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一干挑夫此时正挨个站在殿外,杨轩正在喝问,到底是谁让他们将棺木抬上来的。
一名挑夫回道:“这位爷,您别怪罪,咱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人花银子雇咱将棺材送到这里,如今人也送到了,诸位爷已经验明正身,没啥事的话咱也该走了。”
这些挑夫见括苍派众人脸色不善,生怕被无辜牵连,到时挨一顿揍都是少的,想着把话说明白就赶紧走人。
“慢着!花银子雇你们的人长什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杨轩挡在众挑夫身前,伸手拦下。
挑夫知道这些人都身怀武艺,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位爷,咱真的是啥也不知道啊。花银子的大爷戴着面罩,咱压根也看不见他长啥样。咱就得了点辛苦银子,要不这样银子咱也不要了,请各位爷放我们走吧。”说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银子也敢赚,真是不要命了,这次放你们一马,赶紧都给我滚下山去!”杨轩瞧着他们几个不像在撒谎,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能放他们回去。
挑夫们听了这话个个如释重负,连连鞠躬谢恩,争先恐后地往山下飞奔。雨天石阶湿滑,几个人一脚踏空,还真是一路连滚带爬。
杨轩大踏步地走进殿内,叫道:“众师弟听我号令,立刻回房收拾行装,咱们这就下山打探杀人真凶,替师父报仇雪恨!”
众人纷纷振臂响应,正要涌出门去,却听林箫高喝一句,“谁也不许去,都给我回来!”
众人瞧瞧林箫,又瞧瞧杨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不能去?难道就让师父死得不明不白?你莫不是不愿为师父报仇?”杨轩毫不相让,大声质问。
其中缘由林重山只对林箫与陈贤二人说过,其他人不甚了然,林箫也不与杨轩计较,大声说道:“师父下山前曾再三下令不可替他报仇,其中缘由我暂时不方便告知各位,今日我以掌门身份再次重申,此事就此作罢,日后谁也不准再提,当务之急就是先处理好师父的身后事。”
杨轩强压着心中怒火,猛地摔门而出,“你是掌门,都听你的就是,你说怎样便怎样!”
林箫知道大师兄脾气急,报仇心切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有言语冲撞也不能怪他。林箫踉跄着来到林重山遗体跟前,双手扶着棺木,细细瞧着他安详地遗容,平日里师父的言行种种,竟似犹在眼前,可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他再也无法听到见到了,想到这里情难自己,不禁泪如雨下,俯首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