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疾风剑客
陈湘雪留给林箫的软锯条乃是精钢所铸,锯齿锋利无比,他绕在铁栏栅上来回轻轻一拉,立刻留下了明显的齿痕。林箫逃脱有望,心中喜不自胜,对陈湘雪更是感激涕零,想必她早就有相救之意了,可自己完全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居然还要摆出一副臭脸给她瞧。林箫忽然觉得他脖子上顶着的就是个榆木瓜子,迟钝得紧,实在有负她一片真心!
此刻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林箫忙不迭地开始拉锯起来,他担心声响太大惹出动静,始终不敢太用力,还用衣物裹了厚厚的几层,来来回回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铁栏栅锯下了两根,接着他身子一侧,轻松地从钻了出去。
林箫蹑手蹑脚地穿过甬道来到洞口,趁着朦胧的月色他探出脑袋望了几眼,却见梅隐剑庄的两名值守弟子此刻正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酣睡正香,身旁还摆放着吃剩下的酒菜。
陈湘雪一袭白衣,迎着风身姿笔挺地站在不远处,乌黑的秀发被风吹得上下飞扬。林箫立刻猜到是陈湘雪在二人的酒菜里动了手脚。
“怎么这么慢?”陈湘雪看见林箫出来立刻埋怨了一句,你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他们一旦发现很快就会追来!”说完她又将了一小袋银子塞到林箫手里,作为一路上的花销。
林箫心中感动万分,一时气血上涌,走上前去轻轻握住陈湘雪的双手,“小雪,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我哪都不会去,我要将爹爹的遗体带回天台山好好安葬,将来查清我爹真正的死因,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陈湘雪立刻挣脱林箫双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你这样私自放我走,必定会招来非议。你回庄之后只怕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指责,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也不能让你独自去承担这样的后果!”林箫不无担心地说道。
“这个你无须操心,我既然决定这么做,我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陈湘雪话未说完已经转过头去,身体微微颤抖,唯恐当着林箫的面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吧小雪,今后你我各自珍重,将来必有重逢之日,到时我再报答你今日的大恩大德!”林箫向陈湘雪微微一躬身,又随手捡起一柄值守弟子掉落在地的佩剑,背在身上以作不时之需,随即转身朝山下飞奔而去。陈湘雪面色苍白,望着他堙没在黑夜中的背影顿时凄然泪下!
石牢位置偏远,平时人迹罕至,但后山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山底。林箫一路疾跑,不出一刻钟的工夫,前方就是括苍后山的山门,平时每班两人在此轮番值守。
此刻天色渐亮,东方已经露白。林箫脚下加劲,准备一口气冲过山门,不想与这俩人做过多纠缠。
熟料两名弟子听见响动,老远就瞧见了他,其中一人叫道:“掌门,您这是要下山去吗?”
这两名弟子年纪尚小,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均拜在三弟子吴亮门下为徒。
林箫脚下稍有停滞,喝道:“我有要事下山,你二人勿要多问!”
“你怎么还喊他掌门?师父昨日不是当众说了,括苍派如今的掌门是大师父杨轩,林箫是本派的叛徒,绝不能放他走!”另一人立刻站住山门,急匆匆地说道。
林箫听了这话,心里腾起一股怨气,想不到短短三日,整个括苍派已经落入杨轩掌控,而自己在他们口中竟然已经是叛徒了,这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整件事情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林箫见前路被挡,担心身后追兵很快就到,这次若再被抓回去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愿再多费唇舌,大喝一声,“你二人快快让开,耽误了要事别怪我出手不留情!”
两名小弟子见林箫冲过来,吓得连忙拔剑横在身前,故作镇静地说道:“没有掌门手谕,我们不能放你下山,否则我俩要受门规责罚,你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林箫提剑上前,“你们做的很好,并未放我下山,而是你们拦不住,自然也就不会受罚了。”他只求冲过去,不愿伤及无辜,因此处处手下留情。
不料两名弟子见他出手犹豫,反而死缠烂打,林箫冲了两次都没能冲过去。他心知不妙,若再这样干耗下去万一身后追兵赶到就全完了。
可林箫又不愿伤人,眼见身前一剑刺来,急忙侧身避开,左手向下虚晃一掌,这人还道是要击他小腹,连忙回手来挡。林箫趁势用剑横扫过去,此人始料不及,猛一低头避过,瞬间门户大开,林箫看准机会倒转剑柄朝这人的后脑风池穴击去。
风池穴乃头部大穴,一旦被击中后果堪舆,林箫不愿伤及无辜,只轻轻一击,这名弟子应声倒地,双眼翻白晕了过去。另一人还以为林箫痛下杀手顿时慌了,哪里还敢阻拦半步。
林箫趁势冲过山门,又疾行了一刻多钟,眼见就要下到山脚,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脚下丝毫不敢耽误。
此刻天已大白,忙活了一整晚,林箫又累又饿,可惜荒山野岭找不到吃的,只能先用手舀几口山泉水解解渴。恰在这时,忽觉背后有嗖嗖凉意,夹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林箫急忙拔剑回挡,两剑相撞之下,林箫趁势退开,只见来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长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面相瞧着就觉得沉稳可靠。
来者正是梅隐剑庄大弟子“疾风剑”风肃清。括苍派与梅隐剑庄来往频繁,林箫跟他也认识多年,只是此人性格孤傲,两人基本无话可聊。关于他所有的事,林箫基本上都是从陈湘雪口中得知。风肃清虽然性子急脾气又暴躁,但唯独对陈湘雪却是极有耐心。
在陈湘雪四岁那年,母亲就因病去世了。陈贤作为一庄之主,日夜忙于公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小雪整日闷闷不乐,想妈妈的时候总是哭得双眼红肿。风肃清比陈湘雪大十岁,早已是个成熟懂事的大孩子,于是成天背着她到处玩耍解闷,又日夜哄她吃饭睡觉,照顾又加。
待小雪长大之后,毕竟男女有别,照顾起来诸多不便,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但风肃清仍然事事为她着想,嘘寒问暖,一样不落。后来陈贤又接连娶了两房姨娘,陈湘雪就被送到大姨娘房中照顾,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大姨娘对她生活起居漠不关心。此时也全靠风肃清全力维系,里外周旋,拼命做事讨好大姨娘,来换取对小雪更好地照顾。
从那时起,风肃清心底里隐约生出想要一辈子照顾她的念头。待陈湘雪长大之后,越发出落得楚楚动人,他心中更是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只是风肃清性格沉稳,任何想法都深埋心中,从不轻易表露。自从他知道陈湘雪对林箫有好感之后,更是绝口不提,但他心底深处依旧深爱着陈湘雪,是以近三十岁了依旧未娶亲。
风肃清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唰唰唰”连刺三剑。林箫知道他武功极高,梅隐剑庄除了陈贤就数他武功第一。连大总管陈晟跟他比起来都是远远不如。林箫自然不敢怠慢,全力施为。
激斗了十几个回合,虽然不分上下,但林箫实已倾尽全力,心中暗暗摇头,怎么如此不走运,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偏偏遇上了风肃清这个鬼见愁。林箫估摸着自己没有太大的胜算,于是硬着头皮说道:“风师兄,想必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可林某的确是被人冤枉的,愿你明察秋毫,放我一条生路,它朝沉冤得雪,林某必将感恩戴德!”
不料风肃清冷冷地说道:“我来括苍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你带回去,庄主下葬之日,当众取你性命祭拜他的亡魂!”
林箫心知肚明,以他的脾气,恐怕说再多也是无用,无奈之下只能以功夫见真章。
又斗了十几个回合,林箫渐感吃力,只见风肃清身形越来越快,招式凌厉,剑舞如飞,将林箫整个人都笼罩在剑光之中。刚开始林箫十剑中还能攻个两三剑,到后来却一剑也攻不了,只能疲于招架。
“林箫,你武功与我相去甚远,绝计过不了我这关,你若有自知之明,便自己罢手随我回去吧!”林箫见他手中不停还能开口说话,想必还未出全力。他知道再耽搁片刻追兵必到,到时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索性一咬牙全力抢攻。
风肃清见他陡然乱了身形,全身门户大开,守了几招后看准机会突然发难,斜剑刺出,只听“呲”的一声,林箫顿觉小臂剧痛,鲜血顺着指尖一条线似的往下滴落。
风肃清嘴角一扬,接着又是一剑刺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听一声娇叱:“风师兄,住手!”一位少女轻轻地飘落在二人身前,白衣胜雪,清丽绝俗,来人正是陈湘雪。
原来林箫走后,陈湘雪实在放心不下,算算路上时辰,风肃清今日一早必会上山,并且从天台山过来走后山小路更为便捷,她担心两人撞个正着,因此一路悄悄跟在林箫身后,想亲眼瞧着他走出括苍山才能安心。
陈湘雪来到风肃清身边轻轻说道:“风师兄,放他走吧!”
“小雪,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就这么放过他?”风肃清大为不解。
“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不想冤枉他!”
“就算事情还没弄清楚,他也是嫌疑最大,岂能轻易放走他。倘若他就是真凶,将来人海茫茫再要寻他便千难万难了。”
“林箫不是真凶,我相信他!况且他现在跟我们回去,只怕性命难保,我不想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让任何一个人蒙冤而死。”
“小雪,你不要被他花言巧语蒙骗了,这小子油头粉面,我一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陈湘雪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骗过我!”
林箫听了这话极为感动,若不是风肃清在,只怕他真的会感动到落泪。
风肃清却依旧摇摇头,“小雪,我从小到大都依着你,但这回你就听我一次吧,林箫这个人信不过,绝对不能放他走!”
陈湘雪无法说动他,只怕再耽搁下去追兵就要到了,索性身子一移挡在林箫身前,坚定地说道:“你要带走他,就先过我这一关!”
“小雪,你这又是何苦,你知道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风肃清看着她满是期盼的眼神,紧紧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了,他只能缓缓劝道:“小雪,你若放走了林箫,可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你在庄里还如何待得下去?人言可畏,不说其他人,光两位姨娘就不会轻易饶过你。”
“我不后悔!即便将来庄里待不下去,我独自离开便是!明知此事有蹊跷,胡乱杀个人顶罪,想必爹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陈湘雪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风肃清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叹息一声,“林箫,你滚吧!”
陈湘雪听闻大喜,连忙走到风肃清跟前,“风师兄,我知道你什么事都会依我的,你对小雪最好了!”
可陈湘雪话音未落,风肃清突然伸出指头在陈湘雪身上点了两下,愧疚地说道:“小雪,对不起了,这一次师兄不会依你。即便事有蹊跷,抓他回去总归是不错的。你真的想过没有,这个后果是你根本无法承受的,我不同意,也不会让你受这份苦!”这一变故来得突然,陈湘雪始料未及,被风肃清封了穴顿时身子酸麻,竟半点动弹不得。
风肃清话不多说,立刻挥剑而上,顿时剑光飞舞,将林箫逼得连连后退,加之林箫手臂有伤,动作迟缓,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陈湘雪此刻虽不能动弹但可以说话,眼见林箫势危,不免心急如焚,大声斥道:“风肃清,你竟然敢骗我,你可是从来不会骗我的!”
风肃清听了心中一酸,出招似乎有些凌乱。只听陈湘雪又道:“林箫若因此而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风肃清忽然撤剑,呆呆地问道:“小雪,你当真执意如此么?”
陈湘雪目光坚毅无比,她说得出做得到!
风肃清不禁仰天长啸,“罢了!既然你执意要放他走,我风肃清便听你的。只是有一句话我不吐不快,这小子未必是真心待你,只怕你一片深情最后落得一无是处!”
陈湘雪气犹未消,“这跟你无关!”
风肃清叹了口气,忽然提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顿时鲜血淋漓。只听他大声说道:“恶贼林箫私逃下山,我风肃清与陈大小姐二人追击至此,只恨我二人武功低微,无力拦他,甚至还被恶贼林箫一剑伤了手臂。”他话音未落,立即出手替陈湘雪解穴,随后低头默然离去。
陈湘雪示意林箫赶紧走,凄楚的眼神让人无比心疼,她默默跟在风肃清的身后,喃喃说道:“对不起,风师兄,是我私自从石牢里放走了林箫,出来时我还弄晕了庄里两名弟子,此刻陈总管想必都已经知晓了,你这话只怕瞒不过他们。”
风肃清怒极而笑,转过头狠狠瞪了林箫一眼,“你若胆敢欺骗小雪,我风某人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
林箫知道陈湘雪此番顶着巨大压力放走自己,日后回到梅隐剑庄,必然要忍受各种指责,弄不好还会有被赶出家门的可能。林箫心里纵有万分亏欠,也只能期盼将来再好好报答她。“小雪我走了,你千万珍重,将来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陈湘雪回头望着林箫,心中柔肠百转,暗暗心道:“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能回来,恐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风师兄说得对,你未必是真心待我,只怕我一片真心最后落得个一无是处的下场!”想到此处,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