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处处烂虫萤
很快,苏楼里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那小厮带着苏楼老板来了。
“就是他!”
小厮一指张道林。
张道林眯眼一看来人,禁不住在心里点了个赞。
只见此人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不胖不瘦,瞳孔匀净、黑眉流苏、鼻角高耸、腮带素紫、尺须顺直、气度雍雅。
“兄弟好帅!”
张道林禁不住朝来人抱拳赞叹。
来人一怔:兄弟?我四十多,你了不起也就十七八岁,第一次见面就称兄道弟?这人好不轻浮!
苏楼老板正要礼节性地谦虚,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张道林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一声叹息:“唉!有什么办法!我是狗牙唯一帅,人间第三帅,你再帅,也只能排第四了,可惜!可惜!”
人间第三帅?来人呆了一呆,这人怕不是个傻的?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自诩之人?但是傻子怎么能写出如此大气磅礴的字?于是讪讪一笑,问道:“那,第一帅和第二帅又是谁?”
张道林拉直头颅角度,脸色瞬间切换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兄弟怕是不知道我在谦虚?俗话说得好,一般般,人间第三。我都谦虚到第三了,难道还有人敢称第一第二?简直大胆!”
来人又呆了。这话该怎么接?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啊!
“疯子!”
“厚颜无耻!”
“信球!”
…………
苏楼前人山人海,很挤,所以张道林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人群怒了,骂声此起彼伏,然后扇子、头巾、鞋、果皮、花生瓜子……朝两人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
张道林朝空中的一道流光顺手一抄,拉着苏楼老板就躲到了一个柱子后面。
抬手一看,呵呵,一枚温润的玉佩。
“这个值多少钱?”
张道林举起玉佩问苏楼老板。
“这不是重点。”苏楼老板看也不看玉佩,指着手中的纸张道:“这字是你写的?”
张道林:“那必须的啊,请问这个值多少钱?”
苏楼老板:“妙!妙啊!老夫平生没有其它爱好,唯一爱字!此字雄劲流利,磅礴之势扑面而来!一眼观之,大气凛然,再观之,竟生低贱之感,令人敬而畏之!
这种笔法,生平仅见啊!听闻公子能令苏楼悬对玉成,能否请公子挥毫,为苏楼题对?”
张道林在心中切了一声:这个字是滚,本就盛气凌人,你看了之后觉得自己低贱就对了!
但是他不关心这个,他缺钱,他关心玉佩:“这个嘛,这个不是重点,请问这个值多少钱?”
苏楼老板:“这个不是重点,能不能请公子挥毫,题全苏楼悬对?”
张道林急了:“这个就是重点!君子爱财!”
苏楼老板不以为然:“这个真不是重点,老夫有的是钱!这样的玉佩怎能入我法眼?重点是字!”
有的是钱?肥羊?这个好!
张道林收起玉佩,双手背在背后,头微仰,潇洒得一塌糊涂:“这个真不是重点,本帅有的是字!你想要什么样的字就有什么样的字!重点是,我给你题字,你给我多少钱?”
尽管柱子外面依然骂声不断,果皮菜叶瓜子花生横飞,两人却视若无睹,一副大将风度。
文人是一群莫名其妙的生物,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也就是用骂人和扔小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愤怒这样子。
所以两个人也就不存在什么生命财产方面的危险。
两个人的话已经说得如此明显,苏楼老板不得不面对事情的实质。
哈哈一笑,苏楼老板指点着那个滚字道:“这个好说。如果公子的字都是这个水平,我一个字给你十两的润笔费,也不是不可以。”
张道林有些惊讶。一个字十两?果真有钱啊!那我要是一天写上四五千字……对于曾经在网上码过字的人来说,一天四五千字是问题么?
于是张道林惊讶地看着苏楼老板道:“兄弟,你怕不是在逗我?一字千金听说过么?我的字虽然还达不到一个字一千两金子的程度,但是一个字一千两银子还是有把握的,只多不少!”
然后四十五度角望天,斩钉截铁:“低于这个,不干!”
生意是谈成的,无非就是漫天开价,就地还钱的事。哼哼,这事哥顺手。
“成交!”
张道林一个激灵,被“成交”两个字雷得打了个哆嗦,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楼老板。
成交?这么离谱的事也有人干?难道传说中人傻钱多的事是真的?
然而苏楼老板并没有看张道林,大叫一声:“阿贵!”
“老爷,这儿呢!有什么吩咐?”
张道林顺着声音一看,只见那小厮缩在桌案底下,身上身边全是瓜子花生,狼狈不堪。
张道林想笑,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去取银票来,一万七千两!叫阿富阿宽搬梯子来!叫阿紫来磨墨!”
“好呐!”
只见阿贵腰一弓,往前一冲,瞬间冲进了苏楼。
俄顷,几个小厮和一个丫鬟打着油纸伞出来了。于是油纸伞上传来啪啪的落物声。
阿贵递给老板和张道林一人一把伞,又递给老板一叠银票。
张道林撑开雨伞,右手擎伞,左手背到身后,腰板挺直,头微昂,一副绝世而独立的派头。
“好帅啊!”
丫鬟的眼里全是小星星,脱口赞道。
苏楼老板一瞪丫鬟:“去磨墨!”
丫鬟赶紧低头,用油纸伞挡住飞来物,去桌案前磨墨。
阿宽和阿富已经在那个空白牌匾旁边架起了梯子。
苏楼老板把银票递给张道林道:“苏氏银票,全大梁流通,只要有钱庄的地方,皆可通兑。你数数。”
张道林赶紧去接银票,瞬间破坏了装波形象。
看了看票面,全是一千两的。张道林顺手把银票塞进怀里,左手拍了拍苏楼老板的肩:“兄弟,我信你,数就不必了,多见外呀?”
这时,阿贵已拿来毛笔,递给张道林,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墨。
张道林接过毛笔,看了看梯子。梯子是木板步梯,很宽很稳,就和台阶差不多,没有失衡风险。
嗯,适合装波。
张道林一手擎伞,一手提笔,腰身笔直,一步一踱,气场十足,开始上梯。
这货真的敢上去题字?难道他真的对出下联了?
但是看这货气势……装的不像是装的啊!
那就看看他究竟会写些什么再说!
现场忽然安静,不再瓜子花生横飞,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张道林。
这不行啊?怎么忽然就安静了呢?没有气氛,影响发挥好不好!
于是张道林一边上梯,一边吟唱:
“我忽生仙趣,
撑伞步南屏;
春光无限好……”
张道林停步、转头,居高临下,手中毛笔朝人群一点一点,提高了音量:
“处处烂虫萤!”
“好诗!”
苏楼老板高声喝彩。
张道林邪邪一笑,转身继续上梯。
阿贵端着墨碗亦步亦趋。
众人沉默,仔细品诗。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我忽然来了兴致去踏春,春天的风光很美,我撑着油纸伞,在南屏边走边欣赏着美景,只见到处都是灿烂的萤火虫。
这首诗把自己比作超脱世俗的仙人,在春光里徜徉,好诗啊!有人在感叹。
“他在骂我们!”
一群秀才沉吟着,一个声音高叫着。
所有目光都投向这个人。
这个人慷慨激昂地说:“处处烂虫萤,他念这句的时候是指着我们念的!萤火虫是灿烂的,但是他用了灿烂的烂,而不是灿,他在骂我们是不可与日月争辉的萤火之光的烂虫!”
张道林再次转身,感慨道:“南屏真是人才辈出,不可小觑啊!这位兄弟答对了,加十分!”
“竖子!”
“干他!”
群情激愤,开始往梯子那里涌。
“护院!护院!”
苏楼老板急了,一边擦汗,一边大叫。
这货怎么这么能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