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喜堂旧梦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阴,夜有小雨。
我叫白玉婵。一生下来,就没有见到爹爹。
从小,娘就对我和哥哥说,爹爹是个有情有义,既聪明能干,又体贴温柔的好男人。可今天我才知道,娘一直在骗我们,又或者是骗着她自己!!
爹爹是个无情无耻的坏男人!他抛弃了娘;毁了岳雪梅的一生;却又想以“爱”的名义,强占云凤姐姐!
他是个嗜血的恶魔!他为了称霸武林,不惜让中原大地血流成河!摧残司马大哥、龙大哥等等无数人的心灵-------------
更甚而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想起他来,我的心里只有恐惧,只有怨恨!我只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让所有生活在他阴影里的人,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要让娘知道他所做下的种种种种,让她清醒过来!让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然而,这一切的希翼,在今晚,又全部变成了可怕的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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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雄剡的声音透出一种异样的恍惚,怔怔在望着那人。
“想不到啊,玄天界人举行婚礼,都要打架来庆贺的吗?”白衣人似是惋叹,却又作嘲讽之音,眼中显出一色凄冷的笑意。
欧阳莲卿已被傅青城扑抢出来,送到上官夕阳身边,于是便有了前文那一幕。
“你要小心,凭你的武功,不是雄剡的对手!”上官夕阳确信欧阳无恙,这才调理着自己气息,向那人发出善意的警告。那人微微侧了他温暖的一眼。即又将冷锋直刺雄剡。
“杜圣心!——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雄天恨半天才回过神来般惨声道。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那邦弟兄跟了我一天一夜,很辛苦!——我让他们早早歇息了。”
昨夜派去跟踪他的“飞天十三鹰煞”至今还未传回消息,却原来早被他“处理”了。
“那邦没用的饭桶!”雄天恨暗暗咒骂着,往日里再是宠信的杀手组织,此时也不得不成为饭桶了。
雄剡隐隐猜得他二人的恩怨,皱眉斜视儿子,逼得雄天恨低头退后。雄天纵在一边兴灾乐祸,暗暗向杜圣心投去尊慕的眼神。
所有人的目光汇在厅心,谁也没有看到洪天洋苍白的脸上莫铭的忧虑惊恐。他悄悄后退,迅速闪入了内堂。
——“是他!是他来了!怎么会是他?我得赶紧禀告门主!”
“你——姓杜?真是姓杜?”谁也没有料到雄剡怔异半晌,居然向杜圣心提出如此“可笑”的问题。然而,他凝重得近乎悚然的语气,令人忘记了回味这话的无稽。
杜圣心不屑地闭了闭眼:“不错!”
“你——你,你有多大年纪?”雄剡的声音紧张得开始颤抖。似乎正在验证一个庄严的真理。
杜圣心烦恶的眼神豪不避忌地给了他一记警告,
“你------”雄剡也不着恼,眼中反而突显出一种难以解释的兴奋,又迅速湮灭在毒焰般的怨恨中。咧开嘴,扫视善和门众人,缓缓道:
“也好——有你在,就用不着我操心了。”他克意地如此说着,一步步后退。
杜圣心惑然地皱了皱眉,却听身后傅青城等人同时抢上:“杜圣心!你是雄剡的人?”
杜圣心侧头刮视着一脸阴笑的雄剡,也不愠怪,冷冷朝傅青城挺起胸道:“你说是,就是吧!”
“那好!你也一起受死!”他被雄剡骇得昏头昏脑,只怕又来一个劲敌危祸善和门,当即便向他窜起,被上官夕阳一把扯住道:
“青城,不要鲁莽,他是我和小莲的朋友,只是来观礼罢了,别误会。”
“你错了,我不是来观礼!这般宾主相协,锦上添花的假戏,今日演得还不够吗?”
尊堂内一切声响,同时静止!
杜圣心幽幽笑道:“更何况,我来了,我场婚礼——也就办不成了。”他轻描淡写的声音,冰针般扎进所有人心头。上官夕阳头脑嗡地昏沌,兴奋敬慕的神色立即被惊怔填埋!曳云山庄和天应堡众人四面相觑,俱各懵了。
只一刹的间歇,傅青城双拳紧撰,挺上一步逼视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来踢场子的!“
雄天纵坦腹翘腿,瘫坐在椅上,突而眼珠骨碌碌转动,窜起来大笑道:
“杜圣心,你色胆包天啊,你该不是听说善和门的新门主夫人美若天仙,有意来---有意来---”他笑着朝内堂晃了两个“色眼”。善和门人一齐跳上来喝道:“杜圣心!你敢!”
杜圣心颇是意外地缓缓转过头,斜睨雄天纵,郑重地点头微笑道:
“你很聪明,但也猜错了。二十多年前,我曾答应过一个人,带她一起远走,去哪儿都好,只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只可惜——我一直都没做到-------”他怆然地眯起眼,慢慢抬高头,眼神游离在满堂艳红的喜锦画缎,漾满了凄伤的追忆,却又是那般甜蜜:
“好在,上天可怜我!我痛苦悔恨了一辈子,回头来时,她居然还愿意在这儿等着我!”他动情地细数着自己的“幸福”,眼中似有细泪,满面的安祥满足。仿佛夙世的轮回,就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现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完成我二十三年前未完的心愿,带她离开尘世-----去哪儿都好!”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渗透出幸福的信息。却将更大的惊异和痛苦刺进别人的心里!
“哈-------我猜对了!好个杜圣心!你有种!一定要把新娘抢到手!对了,-----新娘子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雪---”
“杜圣心!”四面楚歌的傅青城早已是惊弓之鸟,哪经得起雄天纵这般的煽风点火?终于将满腔的恐惧转为愤怒,火山般爆发。
四大通令和左护法走的走,伤的伤,护卫善和门的重任便落在了他右护法傅青城的身上。往日里事事可依附四大通令和桑篱,惯使他心惰神懒,乐得清闲。今日事局如此艰险突然,雄剡等人未平,又凭空冒出个杜圣心。傅青城受不得这连番惊骇,神情渐渐失控。
“你若敢对门主夫人不敬,这儿就是你在天阳躺下的地方!”他嘶声高呼,扬手亮出剑来,气汹汹瞪视他。
这一幕太熟悉了!一刹间,二十三年前清风山城喜堂的影象,蓦地幻映到了眼前。仿佛时空瞬息倒转,所有的悲剧都不曾发生,而他,依然是当年一身白锦,孤身闯入喜堂的杜圣心。
——“雪梅,没有人能拦住我!从前是,现在也是!毒琵琶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这一天来,我不饮不食,孤身走过无数的地方,听到很多新夫人的消息,都能验证!是你!一定是你!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杜圣心的眼神,水晶般的纯明坚毅。洗尽繁苛的浊世铅华,他要将当年最真的自己还给雪梅!!
他迎着傅青城冰冷的剑,坚定地跨出了一步。雄剡很意外,却很满意地笑了,缓缓向身后举起了左手,天应堡卒神会,齐齐退后。
雄氏一家乍然又成了旁观客。对于雄剡来说,看这场好戏,远比覆灭善和门来得有趣。
步声齐作,人影离移,数十名善和门蓝衣精卫围笼上来,兵刃烁烁的寒光,瞬间湮没了杜圣心的身影。
上官夕阳不由得屏紧了气息,双眉紧皱,担扰地盯着堂上。他不想看着自己关心的朋友互相残杀,然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战他无力阻止。
“八卦九移阵——布阵!”随着傅青城冷硬地声调。数十名手执刀剑钩锥,枪戟锤鞭等等怪异兵器的精武卫卒迅速分作九个小组,每组八人,呈八卦六合之形分列开来。绕着杜圣心疾步挪移,左右人影穿插不息,纷乱而有序。慢慢形成九层圈圆,将他包裹其中。
场上宾客早已退到厅沿,腾出当中大片空地。广阔地尊堂中央,孤立地杜圣心,可怜的狂人!
但杜圣心并不这么认为。他朝着傅青城无奈地叹了口气,疲软地呷了呷唇道:
“今天我不想杀人。也没兴趣玩六合八卦的游戏,你还是让这邦弟兄们退下!否则,真动了手,血溅尊堂,终究不是件愉快的事!”他的态度很诚恳,只可惜,这时候任何人听了这样的话,都只有愤恨!
傅青城双目渐渐挤成一缝,缓缓地举起右手,森然下挥:“八卦九移阵。启阵!”
这八卦九移阵,由八九七十二人,按八面及顶端九个方位布阵,每方八人为一移,又称“荑”。分执不同兵器,依启阵者号令变换阵位。首尾相衔,循环不息,以车轮战术困顿阵中猎物,直至将其擒杀。
傅青城一声令下,七十二人立时肃然待命,齐声促喝,以壮声势。杜圣心烦郁地叹了口气,突而悠懒地背起了手,长长呼吸,微眯双目,全身放松,不动一动。
傅青城听他识破了八卦阵理,口出狂言,又见他后发待势,收起自身所有空门,以不变应万变,心中暗是忧虑。凛然注视阵中,肃声令道:“二移双崖寒!”
陡然间寒气袭衣,左右各一长剑同向杜圣心两肋刺到。
几于同时,前后等六方剑光齐集。杜圣心凝立不动,突而轩眉冷笑,身子凌空跃起。左腿疾扫前方剑卒脖颈,长手一掠,夺了他剑来。未待展身,却听傅青城疾喝道:“九移乾坤照!”
令喝未毕,九名枪卒高声呼喝,登踏着前方同伴肩膀窜到杜圣心头顶,枪尖抖动,撒落一片银星。
杜圣心眉角微收,突而沉身下堕。猛听得底下八人同时惨呼,叮当连响,断折的长剑落了一地。尚未在脑中回忆得杜圣心出剑的影象,胸口受大力刮扫,齐齐被踢出圈外。
其上八名枪卒落力不匀,受这一惊,摇晃着乱跌了一地。
这闪瞬间的工夫,善和门精刚不坏的九移阵便连乱两移。傅青城大骇,双唇紧抿疾疾追喝道:“三移索魂桥!”
话音未落,十六名剑枪卒跌爬着后撤,人隙中“呛啷”之声大作,八枚尖针流星锤,引动着腕粗的精钢索链毒蛇般窜到。但见得灯萤下蓝星点点,那钢链的每一节链环皆镶着一个双勾倒刺!
“青城,不可!”微听得一个焦急的声音自堂侧转出,傅青城听得乃是门主霍佳嵛到来,但阵令已出,不可作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