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步一人
骆冰射向祺安的两把飞刀被一个相貌粗豪的中年汉子挽出的剑花一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骆冰挥舞着鸳鸯刀将两柄飞刀给拦了下来,只觉得手中一震,倒退了两步。
而赵半山发出的袖箭、飞蝗石劲道更足,只是被另外十四名中年汉子用各自的兵器拦了下来。
那名枯瘦老者的五指有如钢爪铁钩,向刚接了两把飞刀正有些狼狈的骆冰抓去,招式似慢实快,其中微挟风声。
无尘道人本来刺向祺安的一剑被迫收回,回身去救陷入危局的骆冰,看见枯瘦老者的招式后问道:“大力鹰爪功,不知是哪位嵩阳派的朋友当面?”
枯瘦老者嘿然一笑:“在下姓白,单名一个振字。阁下想必就是红花会反贼的二当家无尘道长吧,久闻‘追魂夺命剑’快逾闪电,犀利无匹,如今一见果然不假。阁下如此武功,不思报效圣天子,反而从贼,实在是可惜啊!”
无尘道人、赵半山等老江湖猛然一惊,这个白振外号“金爪铁钩”,是嵩阳派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三十年前就以一手大力鹰爪功名震江湖。这人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中人还以为他在哪里闭关潜心武学,谁知道竟自甘堕落,做了清廷的鹰犬。
见势不妙,作为接应的文泰来、余鱼同、张乐康赶忙飞身从屋顶跃了下来,与清廷的人缠斗了起来。
张乐康手持长剑使起了苗家剑法,经过和胡苗二人的多日交流,他不仅本门武功多有进益,连胡苗两家武学的精要也一并学了去,使起两家武功时只比胡苗二人稍逊一筹。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祺安招揽的江湖人士。一边还有心思查看场中其他人的战况。
文泰来和骆冰合至一处,夫妻二人之间的配合默契无比,和那名使剑的中年汉子以及他的四个同伴斗了起来。文泰来的拳法刚猛,使起来气势极强,在妻子的配合下一时间压制住这五名来历不明的高手。但是那名中年汉子的剑法精妙阴狠,已有江湖中二流偏上的水准,在这群来历不明的高手中只弱于白振,加上有四个帮手的帮助,也足以拖住文泰来夫妻。
另外有六个中年汉子一起出手,将将抵挡住了赵半山的太极拳和间或发出的暗器,一时之间不落下风。
剩下的三个中年汉子被余鱼同的金笛一圈,双方斗了个你来我往。只不过余鱼同的功力稍逊,只是仗着武当功夫善于缠斗的特点,和三人游斗。
斗了几十个回合,其他几处地方还没有见分晓,倒是红花会在场众豪杰的最强者无尘道人与清廷一方的最强者白振之间渐渐有了高下,只见无尘道人剑如惊鸿,一朵朵剑花绽放明灭不定,渐渐压制了白振的大力鹰爪功。
祺安自身的武功低微,但是年轻时练就了一身还算不错的骑射本领,又当了这么多年官,见过不少高手,眼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看到白振这边落了下风,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示意左右从府里叫出一个身着劲装的青年。祺安亢声说道:“红花会的贼人们,你们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要来刺杀本大人的吗,看看这是何人?”
红花会众豪杰理都不理祺安这边,继续埋头和眼前的对手交手。
见没有得到回应,祺安继续说道:“本大人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们这帮红花会的反贼竟然这般神通广大,在我府中的武士里也安排了你们的内应。要不是白大人得了圣上的吩咐南下办差,回来的路上恰巧在我的府上歇脚作客,发现了王文杰身上的不对,本大人的这条性命说不定真的就交代在你们这些反贼的手中。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经过白大人的‘好言相劝’,王文杰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效力于朝廷了。要不然你们哪能那么清楚地知道本大人出发去兴国禅寺的时辰。王文杰,你和红花会的几名匪首聊两句吧!”
劲装青年王文杰一脸讨好的站在祺安的身旁,听了吩咐后便大声说道:“众位当家,当今陛下英明神武、睿智无双、体察民情、勤政爱民,实在是千年才出一个的圣明天子。如今海内晏然、人心思定,你们又何必再做那等螳臂当车之事。正所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惹来圣天子一怒,小心偌大个红花会和那屠龙帮的逆贼一样化为齑粉。”
场中的红花会豪杰这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是自家的内应被人家识破了,还在威逼之下投靠了清廷。自家的这一趟计划被祺安看了清清楚楚,早就有了防备。
舒穆禄祺安其人横征暴敛,对百姓们敲骨吸髓,是一个一等一的大贪官,但是脑子并不蠢,必然已经召集了绿营军的兵马过来,只需要千余精兵一齐对着他们引弓射箭,在场的红花会豪杰就得抱头鼠窜。红花会众豪杰登时手上的招式更迅疾了几分,想要赶紧击败面前的对手,不求杀死祺安,只求尽早脱身。
而以白振为首的十余人是得了乾隆的吩咐南下办差,那想来不是御前侍卫就是御林军,和红花会那可真是死对头了。一看红花会豪杰的出手越发凌厉,就明白这些人是打算先行退去,然后再从长计议。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反而放开守势,渐渐攻了出来,力求将无尘道人、赵半山等人拖住,留下这几名反贼。
场中的交锋一时之间反倒是比之前更加激烈了几分,直把粗通武艺的祺安看了一个目眩神迷。
没过多久,就能听到从远处传来了阵阵密集如鼓点的脚步声,来者人数众人,是济南绿营军的大军被调来了。
祺安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听到了吗,我麾下大军顷刻就到。红花会的各位,当今圣上可是求贤若渴,你们若是肯投了朝廷,那高官厚禄还不是唾手可得。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省得徒留几条性命在这里。”
只是得意的祺安并没有注意到,一处战团随着双方的交手,渐渐移动,此时已经离他不足五丈远,正是张乐康和他的对手们。
双方刚交上手,张乐康的心里就对当下的局势做出了判断。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红花会的五位当家在刚一照面时就已经可以考虑跑路了。祺安招揽的江湖人士武功虽然称不上高明,但是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如果没有张乐康拖住这些人,真要是让他们一拥而上,再算上十余名来自北京的大内高手,无尘道人等五个人绝对不是对手。
只是多了一个张乐康,情况就有所不同。现在红花会一方面临的局面看似危若累卵,但其实还好。无尘道人对白振这边已经占了一定的上风,再给他一些一时半刻定能抽出手来,帮其他人一把。更重要的是张乐康此前一直处于半划水的状态,根本就没有跟巡抚衙门招揽的武士动真格的,生怕表现得太过出众会把目标人物祺安给吓跑了。
听到绿营军的士卒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张乐康的剑势在一刹那间大盛,眨眼工夫便刺死了“缠斗许久”的两名武士。
“啊!”“啊!”
手下的两声惨叫传来,让得意忘形的祺安从擒杀六名红花会匪首、得到皇帝表彰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一瞬间,祺安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饶是太阳已经升起许久,和煦的阳光遍洒大地,他也不禁背心发凉,眼中露出无比恐惧的神色。一边挣扎着后退,一边大喊道:“白大人,救我!”
白振等人眼角的余光看到这边的情况,知道事情有变,心中一急,只是想要立刻从与红花会豪杰的交手中脱身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红花会的五位豪杰见状也是招招抢攻,将自己的对手死死缠住,让他们没有机会救援祺安。
只见一道身影矫若惊龙自人群中飞出,剑光一闪,凌厉异常,不及一瞬,剑锋已刺入祺安的喉咙之中。
祺安的喉咙嗬嗬作响,抬起手想捂住身上那血流如注的窟窿却无能为力,发出一声无力的嘶吼后,倒毙当场。
“舒穆禄祺安已死,兄弟们还不速退!”张乐康朗声道。
身形一闪,张乐康飞身纵到了无尘道人和白振的战团这边,一剑直指白振背心的数处大穴,想要尝试留下这位在场清廷高手中的最强者。
情知不对的白振就地一个懒驴打滚,也顾不上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过丢人。只是就算他闪避得相当及时,背上仍被张乐康的利剑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左肩也被无尘道人的追魂剑刺穿,血洒大地。
一处乱,处处乱,其他战团中清廷鹰犬的招式也凌乱了起来。要不是绿营大军将至,清廷的这些鹰爪孙都得交代在这里。
六人一跃而起,身形闪动之间就消失在济南城长街两旁的房屋中。
“白大人!”一名手下关切地问道。
已经从地上爬起的白振无暇理会身上的尘土和下属的问候,跌跌撞撞地向祺安的尸首扑了过去。看见祺安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一时之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总管,巡抚大人他……”那位和文泰来夫妇较量的中年汉子问道。
“人已经死了,神仙难救!”白振嘴唇颤抖着,低声说道。
此次领了乾隆的口谕南下办差,差事办得很是顺利,回京之后又是大功一件。可是祺安这么一死,十成的功劳反倒变成了十成的罪责。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没有督抚级别的高官被人刺杀成功,这般大事就发生在他的眼跟前,他这个侍卫总管难辞其咎。
想到乾隆的种种御下手段,白振心中就惴惴不安。
即便是乾隆帝王胸怀,没有惩罚自己,朝廷中舒穆禄氏和其他满人权贵也不会轻饶了他,到时候又是数不清的麻烦等着他。
十多年前,他带着一身绝艺投靠清廷,为的不就是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这些年办差尽心尽力,好不容易升至皇帝身边的侍卫总管,现在说不定也保不住了。红花会的这帮反贼,着实可恶。
“那我们怎么办?”粗豪汉子继续问道。
“还能怎么办,封城门,大索全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红花会的反贼给老子挖出来!”气急败坏之下,白振已经失去了往日摆官谱的从容。
“是!”粗豪汉子躬身应道,对其他侍卫和巡抚衙门的武士吩咐了下去。
“对了,你带上他,立刻把红花会的济南分舵铲了,鸡犬不留。”白振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向祺安尸首旁瘫在地上抖个不停的王文杰。
粗豪汉子提起王文杰,揪着他就向东面疾行而去。
等他们到了红花会济南分舵时,整座大院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空荡荡的院落似乎是在嘲讽他们一样。
粗豪汉子咬了咬牙齿,恨声问道:“说吧,红花会的逆贼在济南还有没有其他藏身的地方?”
王文杰声音发颤,结结巴巴道:“褚大……大人,小……小人实在不知,我只知道这一处分舵。”
这位御前侍卫名叫褚圆,原来是一名少林寺的和尚,后来犯了清规,被追缴度牒,逐出庙门,索性还了俗,投身于满清朝廷。因为使的是一手精妙的达摩剑法,人称“一苇渡江”。在御前侍卫中,是武功仅次于白振的高手。
他心知红花会的逆贼主要在江南活动,江北之地本来就没有多少力量。除了这处分舵以外,恐怕真没有什么其他藏身之所。而且红花会的几名匪首干出这般大事,肯定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分舵中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当下没多话,只是一剑刺死了王文杰,枭首带走了他的人头。
离开巡抚衙门前,白振已经示意他到了济南分舵以后就取了王文杰的性命。至少也是个红花会的反贼,给上面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