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黎青禀报道：“张少侠，别的药材都凑齐了。只有一味天山雪莲，小人把城中的所有药店都跑遍了也没有找到。”

    张乐康皱眉道：“没有？它可是方子里的那味主药啊！”

    “上个月陕西行省平章卜答失里的爱妾过生日，听说天山雪莲能够滋阴养颜，便把安乐堂里本来藏着的几株天山雪莲都取走了。”

    想想后世的女人们为了美貌不惜在脸上动刀子，像天山雪莲这样滋阴养颜的圣品到了女人的手里，还能有剩下的吗？能够用于救死扶伤的药材，到了权贵的手里也不过是滋阴养颜之用。

    张乐康无奈道：“那就没法子了，若是其他药材有缺，我还能调一调方子，天山雪莲这一味药却是替无可替。这是老天爷让我必须往昆仑跑一趟了。”

    黎青问道：“那这些孩子的伤势该怎么办？”

    “只能让他们再等等了。幸好胡三他们不过是会几手粗浅功夫，这些孩子们的伤哪怕是伤了六七年也有挽回的余地。要是像我师父那样被刚猛凌厉的大力金刚指力所伤，一旦伤势拖过三年，就算有神药治疗，也不可能尽复旧观了。”

    张乐康的医术精湛，在当世足以排进前十。有他出手，孩子们的嗓子不出三日就好的差不多了。

    一群被药哑了断则数月、长则数年的乞儿重新获得说话的能力，一个个别提多兴奋了。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

    张乐康看着孩子们在面前吵吵嚷嚷，不禁微笑。

    一片嘈杂声中，那个跟张乐康颇有缘分的小乞儿拄着一副拐杖到了他的跟前，说道：“陈仓李易，谢过恩公！恩公大恩大德，非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张乐康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读过书？”

    李易答道：“我家中颇有家资，去年刚入得私塾读书，刚学完三百千，结果年底就被这帮恶丐绑了来。”

    “再过上几个月，等我把你们手脚上的伤势治好后，就命人送你们各自归家。”

    李易道：“我不回家。经此一事，才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要和恩公学武，杀尽天下该杀之人！”

    张乐康看着李易满脸的渴求之色，笑了笑道：“杀尽天下可杀之人，你可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李易摇了摇头道：“不知，我年岁尚小，以后总会知道的。”

    “你可知道要练成我这一身功夫至少要十数年之功，你能忍得了练功的寂寞吗？”

    李易仍是摇头，显然这些事情之前并未想过。

    张乐康道：“学武也是一件苦事，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才行。反正我还要去一趟昆仑给你们寻药，怎么也得三四个月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李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陕西分舵被挑后的第五天，背负九袋的丐帮执法长老来了京兆府。这是一个身形十分瘦小的老丐，手中拿着一根破竹棍，脚下轻捷，走动时片尘不起，显然有一身不俗的轻功。

    城南有一座荒废已久的老宅，正是陕西分舵本来的位置所在。

    当然了，这里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分舵所在，只不过是拿来应付帮主、龙头、长老等人的。

    身为污衣派，却当了二十多年土皇帝的汪大奇早就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住进了豪宅大院。

    其他陕西分舵的中高层自然也是有什么学什么，各自享受去了。

    等执法长老来到这座老宅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乞丐按照张乐康的吩咐等着他。

    执法长老奇怪地问道：“怎么只有你这个一袋弟子在这里，汪大奇人呢？”

    “执法长老，汪舵主在其他地方等你，请跟我来。”

    不明所以的执法长老跟在年轻乞丐的身后来到了汪大奇的宅院。

    见到这座粉墙黛瓦、飞檐斗拱、亭台廊桥、移步异景的大宅后，执法长老脸色一变，随即便面无异色地跟着年轻乞丐进了正堂。

    正堂之上，坐着一个眉目清隽、俊逸非凡的少年，正微笑地看着他：“执法长老来得何其晚也。”

    执法长老沉声道：“阁下是谁，我帮陕西分舵的舵主汪大奇又在什么地方？”

    张乐康道：“在下武当派俞三侠座下弟子张乐康，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罢了。至于贵帮的汪舵主，被我拿了，眼下就关在这座宅院的柴房之中。”

    执法长老心中一凛，面上不露声色道：“张少侠说笑了，自武当一战后，你的威名远播四海，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不知道为何要与我丐帮为难啊？”

    张乐康拍了拍身下的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说道：“这座宅院乃是汪舵主的私产，于他的全副身家而言尚不足十一。在下与他为难，也和这家财有几分关系。执法长老可有兴趣知道汪舵主是如何积攒了这般多的财富吗？”

    执法长老冷着脸道：“张少侠请讲。”

    “我来讲的话，怕是你会觉得我在哄骗于你。一起去听一听汪大奇是怎么说的吧。”便带着执法长老朝柴房走去。

    到了柴房之中，汪大奇一看到执法长老就有气无力地喊道：“长老救我！”

    执法长老一看汪大奇神色委顿的样子，便怒目看向张乐康，质问道：“你废了他的武功和四肢？”

    张乐康淡淡地说道：“他既然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便胡作非为，我便废了他的武功。那些乞儿因为他受了那断手断脚的苦楚，我就让他也受一遍。”

    “长老，这人不仅害我这样，本帮在京兆府一地的六袋以上弟子中，有一人为他所杀，十一人落得了和我一样的下场的。另有八名三袋或四袋弟子被杀，其余弟子大多也都被他制住了。”汪大奇一股脑地将陕西分舵的情况告诉了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怒发冲冠道：“阁下好威风啊，就算张真人当世第一，武当派是天下第一大派，也不能如此欺侮我丐帮吧！”

    张乐康老神在在地说道：“执法长老莫急，要不你再问问，他这些年在陕西都做了些什么？”

    执法长老厉声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汪大奇纵然有错也有我丐帮帮规惩治，不劳武当派的朋友插手。”

    执法长老这话的意思就是纵然汪大奇有错，那也是我们内部解决。你们武当派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了，我们丐帮也不是吃素的。

    张乐康轻笑一声：“路有不平之事，自有路人管之。我是个好管闲事的，这般恶行既然让我撞见了，那总是要管上一管的。看长老这个样子，怕是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也不过是罚酒三杯罢了。”

    执法长老不再说话，而是欺身向张乐康，劲风一响，手中竹棍划破空气，猛然戳向张乐康的喉咙。

    “这是恼羞成怒，”

    张乐康身形不动，反手一掌挥出，贴着袭来的竹棍攻向了执法长老的右肋下。

    这一掌巧妙无比地楔入棍势之中，后发先至，反而让执法长老如芒刺背。

    执法长老发出一声暴吼，双目圆睁，身形飞退。

    张乐康得势不饶人，掌势一变，仍笼罩着执法长老的右肋下几处大穴。

    脚下连点几下，执法长老变换了数次方位，但是仍逃不脱张乐康的掌势，被一掌击中右肋下，闷哼吐血，几欲昏厥。

    就算这样，执法长老还是十分硬气地说道：“老夫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还行，比起什么狗屁汪舵主，你这个执法长老还算是一条汉子。你刚才既然不问，我便带你看一看你们丐帮的陕西分舵究竟做了些什么。”说着便一手提起执法长老，朝着吕祖庙的方向飘然而去。

    这几天里，黎青带人将吕祖庙打扫整顿了一番，那百多名乞儿虽然仍被安顿在这里，但居住环境比起从前已经是天差地别。

    一个个身有残疾的孩童出现在眼前，还有黎青等人的证言加以佐证，铁证如山。

    执法长老恨声道：“汪大奇该死！”

    张乐康冷冰冰地说道：“这些乞儿，都是汪大奇命人从各地掳来的，然后或是断手或是断脚，再麻哑了嗓子，让他们在街上向路人乞讨，借此敛财。哦，不止如此，汪大奇早些年便是靠着这采生切割的手段敛财。最近十年还在京兆府里开了两间赌场、三家妓院，可谓是生财有道啊！身为丐帮弟子，却杀人、拐卖无恶不作，你说汪大奇和他的手下该不该杀？”

    执法长老干巴巴地说道：“该杀！只是张少侠能不能允许我们丐帮开香堂清理门户，一定会给这些孩子一个交代。”

    张乐康道：“我听说丐帮有一条规矩，犯了帮规的人倘若自行了断，则死后声名无污，罪行劣迹也决不外传，江湖上若有人数说他的恶行，丐帮反而会出头干涉。看样子执法长老是打算拿这条帮规来替汪大奇遮掩了。

    我觉得只是如此也太便宜汪大奇他们了，并不足以弥补这些孩子这些年经历的苦痛。”

    执法长老哀求道：“求张少侠看在我丐帮立帮数百年来侠名始终不坠的份上，保全我帮的清誉！”

    “清誉，做了这般恶事，丐帮还哪有什么清誉可言。而且陕西分舵如此，你可曾想过其他各地的分舵又是个什么状况，会不会也像汪大奇他们一样？”

    “这不会吧，我丐帮立帮数百年……”执法长老一时之间结结巴巴的，显然也不敢想这种景象。

    张乐康又问道：“陕西的丐帮弟子如此胡作非为，丐帮的帮主、长老毫无所觉。你怎么能保证其他地方的帮众不会也这样？”

    执法长老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言，良久之后才说道：“张少侠有所不知。史帮主练功出了岔子，近些年一直在各地寻找良药治病，帮务是由我与传功长老、掌棒、掌钵两位龙头一起处置……”

    数十年前，孤立无援的襄阳城失守，郭靖、黄蓉夫妻殉城。丐帮也经历了一次沉重的打击，他们的新任帮主耶律齐因为功力不足、时间不足的缘故只学会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四掌。

    又过了两代之后，现任帮主史火龙就只会十二掌了。他根抵不足，内力不济，苦练降龙十八掌时反而功行错乱，得了半身瘫痪之症。

    “行了，我明白了。无非是争权夺利罢了，你们四个人执掌帮务，怕是谁也不能服谁，勾心斗角之下自然无暇顾及底下人的胡作非为了。”

    执法长老一脸羞愧地说道：“正是如此。”

    当年声名显赫的丐帮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虽然有帮主史火龙功力不济，不如前代帮主那样在江湖中光有侠名的原因。但是他们几个争权夺利，导致全帮上下也渐渐有了四分五裂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