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是一个人善意友好的信号，可惜的是，很多时候它也是你可以被任意宰割的标志。

    ——佛洛依德《心理解析学》

    杰昆/菲尼克斯出生在哈布斯堡帝国的巴拉纳西直属市，这个城市是帝国东部的一个经济中心。他是个独生子，在一个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则是巴拉纳西市环卫中心的一名普通工人。

    杰昆的家境并不富裕，也比不了帝国的那些贵族们，但是在帝国二元制的生态结构中，他依旧是绝大多数哈布斯堡人羡慕的对象。

    这里所说的帝国二元制，是指帝国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登记造册，严格区分了城市和乡村两类人。城市中的人，无论是在医疗、教育还是就业、福利等方面帝国都予以优先保障；乡村中的人，好像除了努力耕种、缴纳赋税、承担劳役之外，其他方面似乎并不被帝国所重视。因为城市人口登记的册子是黄色，乡村人口登记的册子是灰色，当时的哈布斯堡人往往在交谈中，经常会问对方是“黄金还是泥巴？”

    杰昆的外祖父是巴拉纳西市环卫中心的工人，所以他的女儿也可以是巴拉纳西环卫中心的工人，如果不出意外，等到杰昆的母亲50岁退休，杰昆也可以是巴拉纳西市环卫中心的工人。

    他会每天早上七点钟到达单位报道，蹬着环卫车去自己负责的区域转上两圈，11点回到单位吃个工作餐，然后午休一会儿，下午3点钟再蹬着环卫车去自己负责的区域转上两圈，六点钟再回到单位，然后就可以换下工作服后下班。他回到家中，可以自己下厨做些晚饭，吃完后就可以早早上床休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或者刚领完这个月的薪水，亚瑟可以会去单位楼下的小酒馆去喝上一杯酒，跟风骚的酒馆老板娘说一些无所禁忌的玩笑。

    他的婚姻也许会是巴拉纳西市里某个单位的女子，如果找不到城市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一点也不必担心这方面。他可以去找乡村的女子，他的黄金册子就是他的孔雀屏，只要一放出去，乡村的那些女子有哪一个不愿意呢。环卫中心的那个满脸痦子、半秃脑袋、四十多岁原配去世的老胖子，去年不还是娶了一个十八岁、容貌姣好的乡村大姑娘。

    娶了老婆，生些孩子，等到杰昆熬到自己退休，就可以让子女中的某个顺眼的接班，继续在环卫中心工作。他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幸福美好。

    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这就是杰昆/菲尼克斯的一生。可是，命运之神似乎不愿意让生活变得简单，那也太过于乏味。

    杰昆/菲尼克斯大概9岁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高烧之后，他的母亲颤抖地发现，杰昆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的脸仿佛用胶水固定住一样，无论怎么摆弄，永远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杰昆/菲尼克斯原本的生活轨迹因为这种病被彻底改变，巴拉纳西市环卫中心以此为理由，拒绝了他在母亲退休后的接班。

    这时候，才20岁的杰昆或许有些失落，可年轻的他应该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情。他在母亲额鼓励支持下，成为了巴拉纳西市一家剧场的喜剧演员，虽然不是帝国编制的单位，可薪资收入也还是不错的。

    24岁，杰昆恋爱了，他的恋人也是在剧场工作，她是一名舞者，名字叫维奥拉。她有着一头卷曲的褐色长发，高挑的身材让她在舞台上起舞时宛如一只优雅的天鹅。最最重要的是，她并不会因为杰昆的病症嘲笑于他，这名美丽的舞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爱上了这个在演出中永远风趣幽默的“笑面人”。

    25岁，杰昆的母亲去世，在临终的时刻，母亲犹豫着拿出一张照片，她指着上面的男人告诉杰昆，这就是他的父亲，这个男人叫做马尼/挞夸伦，是一名贵族。这个男人当时是帝国的一名巡查官员，在巡查到一个乡村时，他看上了一家农户的美丽女儿，并且在一个雨天强暴了她。事后不久，这名官员面临了关键的升职期，他不得不采取手段安抚这户农民。于是，这名农户摆脱了泥巴人的身份，加入了黄金册子，并被安排进了巴拉纳西市的环卫中心。

    马尼/挞夸伦，杰昆去私下打听，当知道这个男人此刻的身份后，杰昆禁不住在家里兴奋地尖叫起来，因为这个男人、杰昆的生父此刻已经是帝国中部行省省治安厅的副厅长，称呼是马尼/挞夸伦勋爵！

    杰昆兴奋难耐，他忍不住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恋人。他杰昆原来是贵族的儿子，父亲是帝国高官！从此以后，他杰昆不必再每天忍受剧场老板的压榨，不必再每天担心收入的多少，维奥拉也不必每天在舞台上抛头露面、辛苦工作了！

    从杰昆的住所到剧场，路程并不***时上班杰昆都是要花上一个铜币坐公共马车的，可这一次，杰昆完全是步行过去的。我们能够想念，这段路程中的杰昆，他的每一个步伐应该都是带着音乐跳动的节奏的。

    等到达剧场，杰昆并没有找到他的恋人。一番追问之下，人人缄口不语。一个平时与杰昆还算要好的魔术师犹豫良久，偷偷告诉杰昆，剧场老板今天带着维奥拉去了巴拉纳西市的一个贵族舞会，并且将舞会的地址告诉了杰昆。

    剧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外演出了，而且那是一个交通不便、远在郊外的庄园。

    “我强忍住兴奋，还是决定不回家了，今晚住在剧场这里。我要在见到恋人的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个消息。我都能想象，我和我的恋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的场景。”

    第二天的中午，剧场老板的马车回到了剧场，可车里并没有维奥拉。杰昆上前询问，却遭到了剧场老板的一顿痛斥。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大概傍晚时候，我坐在剧场后院的一个木箱上盯着太阳，一点一点看着它坠入地平线，我的心一阵阵的发凉。”

    “巴拉纳西市的警用马车到了，我看见他们让剧场老板签署了一份文件，上面写着：维奥拉/贝茨，女，23岁，饮酒过量后意外失足坠楼身亡。”

    “我不相信这个结果，我不相信上面的每一个字。我提出以恋人身份处理维奥拉的尸体时遭到了拒绝，我连她入土下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我去找剧场老板询问事情经过，在耐不住我的反复纠缠后，剧场老板也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不心痛吗？你以为我不想知道维奥拉是怎么死的吗？我就是个小商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剧场老板这样说道。

    “剧场老板告诉我说，在这个舞会进行到一半时，维奥拉被几位贵族强行带向了庄园后面的小楼。舞会结束，剧场老板在庄园大门前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也没有见到维奥拉出来，直到庄园的卫队强行驱离了剧场老板。”

    “我将存下来的所有准备买房结婚的钱统统给了一名警察局的警官，他让我偷偷查看了维奥拉的尸检报告。”

    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这群畜生就该死！”杰昆捶打着桌子，他的脸上却还是挂着那副微笑，这让人看不清他的愤怒。

    杰昆拿起了厨房的菜刀，他要为恋人复仇。他揣着菜刀刀，把它藏在外套里，然后租了一辆马车将他送到了郊外的那座庄园。

    庄园很豪华，车水马龙的门口有两排挺拔站立的护卫，他们手中明晃晃的枪矛让愤怒的杰昆/菲尼克斯有些畏惧，他讷讷地不敢上前。

    这时，一名站岗的护卫发现了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全身颤抖的杰昆，他朝他走了过去，想要盘问这名看起来有点古怪的男子。

    这时候，杰昆才发现，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勇敢，他看着那名护卫朝他慢慢走过来，护卫凌厉的眼神定格在杰昆眼前几秒，他狼狈地，转身而逃。

    杰昆不敢回头，他裹紧自己的外套一路狂奔，直到力气耗尽，直到他再也跑不动。他累瘫在巴拉纳西市郊外的一条小河旁，而后他仆倒在地、放声大哭，一直哭到他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夜晚，皎洁的月光铺洒在河面上，微风吹来，带着花草混合的香气。

    杰昆/菲尼克斯起身，他拿起那口菜刀看了几秒钟，然后，他用力气将菜刀扔进了这条河里。

    菜刀在河中溅起来的水花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