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仪乘舟离开，要在湖上转好多摆渡船，绕一圈再上岸。怕有人跟着。

    小叶子抱着披风在最后那艘船上等着她，见她来了，就冲上前去替她披上。

    “姑娘，今儿的人比上月更满，加了好几个座儿呢，你名气可真大！”

    三月凉气依旧，佩仪作舞难免受风，裹着披风靠在软榻上，安静地休息。小叶子也不是没有准备，垫了几层棉垫子的饭盒里温着红枣汤。

    这红枣汤本该就着生姜一起熬的，可姑娘不喜生姜的味道，于是得把姜先煮了取汁，枣汤备好再一点点往里加，加一点尝一下，多一滴都不行。前些天佩仪才受了风寒，红娘这次还特意给小叶子添银子加了几味补药在里面。

    “我方才来时，偶听了一耳朵红娘跟人说话，有位公子连续三月坐在二楼最贵的座儿上看你跳舞，似是想见你一面，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小叶子守着佩仪喝汤，一面打报告。

    “怎么，又有得罪不起的贵客了？”佩仪笑笑。

    “我走时，见红娘被一胖胖的背影领了上楼，估计是上去商量这事儿的，不知谈妥没谈妥。”

    “谈妥不谈妥我都不见，你去处理。”

    “是。”

    小叶子跟着佩仪的这些天，差事办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从前就是个跑跑腿端端水的小厮，现已上升成了贴身管家，不比那些宽宅敞院儿里当差的人差。

    另一边，红娘已在柳乐天的桃花眼下溃不成军，就快要忘了佩仪的来头，准备一条麻绳捆了佩仪带到这位貌美少爷的跟前献上。

    “柳少爷您得等等，我家佩仪啊脾气不好，这事儿我得去跟她商量商量，您先喝着酒，我这就去啊。”说着就晃了帕子转身往楼下走。

    “有劳老板娘了。”柳乐天微微欠身，笑意浅浅，待红娘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略垂下头，笑得深了些。

    船靠了岸，小叶子被派去告知红娘佩仪不见客，佩仪则裹着披风准备上自己的花舟去喝一壶酒。繁星点点，云卷云舒，清冷悠闲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佩仪孤身拐过楼角，从小道穿入街后，去寻泊船的地方，忽然，两个黑影从漆暗的巷中窜出，拦在佩仪面前。

    黑衣黑裤黑头巾，只有两双眼睛在昏暗的灯笼下模糊不清，手里拿着三寸短刀，不似绑匪，倒像是要直接取了她的命。

    黑影飞快闪到佩仪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掳进巷子里，另一个人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是她吗？”

    “应该是。”

    佩仪毫不挣扎，仔细打量这两个人的眼睛。

    一双细长上吊，皮肤黝黑，皱纹深壑，一双平开无眉，略微斗鸡，左眼上方一横刀疤。两个男人未曾见过佩仪，你一眼我一眼试图互相确认，又都无从确认。

    捂佩仪嘴的刀疤眼松开手，问了句，“你叫什么？”

    佩仪一声冷笑差点飙出来，什么蠢人，都打扮成这幅模样出来杀人了就这么个胆子？

    “秦诗语。”她说。

    “秦？”两个全黑蠢货对望一眼。

    “说什么胡话呢，秦诗语那是常国公家的小姐，你这么个跳舞的也好意思用别人的名字？撒谎也挑个不扯的撒！”他明显心虚了不少。

    短刀逼在她的脖子上，冰凉腥气的刀刃贴着她娇嫩白皙的颈项。

    看来不是常国公府的人。

    “柳家公子柳乐天可以作证。”

    那男人扑哧一笑，“得，又扯上柳家了，你傻不傻，让你说点儿能信的。”

    也不是柳家？

    “别跟她废话了，绑了回去给大人看看不就知道了。”

    感谢这个上吊眼，她终是知道谁一直在她背后偷鸡摸狗的了。

    她被带着走出巷子，双手腕边被捏的通红，水一样细的皮肤是经不得这么粗糙对待的。正当她想着接下来的对策时，一阵细碎紧凑的脚步声挨近，一群灰褐破布有些蓬头垢面的小孩儿冲了过来，约有七个，神情带着恐惧，但异常坚定。

    这也不陌生，湘莲坊后巷跟着她的七条尾巴看来也到了，不知，他们是否都领的同一个人的命？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最高大的那个孩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他已注意到了黑影手上的短刀，声音有些哆嗦。

    不认识？

    “你们又是谁？”刀疤眼问。

    “你别管，你们不...不...不能带走她。”孩子被吓得不轻，但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群毛头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滚开，挡了我们的道，有你好看的！”他晃起手上的利刃，威胁道。

    孩子们后退两步，又很快停住，鞋底在地上磨得起了星子，想退，又不退。

    “我们是不会让开的，除...除非你把她放了！”

    难道是来救她的？

    两个黑影被激得烦躁不堪，很快就要动手了，这几个小孩儿就是再翻一倍也救不出她来。

    “老十七，去找你六哥，叫他带人来。”高大的孩子吩咐他身边一个小小个儿道。

    “好。”小小个儿一溜烟跑走了。

    六哥又是谁？

    冰凉的刀刃又贴上佩仪的脖子，紧紧地抵着，却没有要立刻杀人的意思。两个黑影许是不敢在这里将事情闹大了，所以即使身手不凡，却也只能在暗巷中和几个小孩子对峙着；孩子们见对面一时没有什么大动作，慌张也淡淡减少了几分，死盯着佩仪脖子上的刀，生怕割了下去。

    “巡大人便是这样对他的百姓的吗？”佩仪缓缓开口道。

    两个黑影转头看向她，很是惊讶，“你说什么？”

    “不知太守大人可晓他的监御史私下里如此不知死活，不日进都面圣要让他说两句才行。”两撇细柳眉平舒于凤眼之上，眼中是一潭无波无澜的刺骨深湖，永远也不会有人从这双眉眼中探到她的心。

    黑影双双愣住，勒着佩仪的手也松了劲儿。

    “大李哥，我带救兵回来了！”小小个儿跑得气喘吁吁，在远处大喊。

    循声望去，只见柳乐天在夜风中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