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

第三十三章 赠礼

    “少爷!”小鱼儿笨手笨脚地跑来,朝少爷招着手。

    柳乐天和佩仪都回过神来。

    “秦小姐的马车在哪儿啊,我送秦小姐过去。”柳乐天道。

    佩仪是想拒绝的,万一给他瞧见小叶子,那就露大馅儿了,可是再看一眼这口坛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抱得动的,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秦小姐?”柳乐天见她没反应,喊了一声。

    “走吧,这边。”说什么也不能自己抱坛子,其他的再议好了。

    小叶子机灵得很,他见姑娘半天没个人影儿,心里想着悄咪咪来府门口接一接,谁知走到街口远远看见柳公子和姑娘走在一道,于是就躲了起来,必不会让人瞧见他。

    柳乐天送佩仪来到马车前,那里只有车夫候着,他又吭哧吭哧把坛子搬上车,平日里手不提肩不担的柳少爷累得气喘不匀,两臂酸痛,强撑着挤出笑脸道了别。

    可今夜他们又怎能安眠?

    佩仪的马车再行过太守府门前。因天色见晚,看那妇人热闹的人皆已散去,只还有草席上三个落魄的妇孺跪坐在上面,泪流满面,戚戚哀哀。两孩童,一男一女,一长一幼,兄妹,一左一右俯在哭妇身侧,三人之悲伤,抵得人靠近不得。

    妇人蓬头垢面,哭闹了一整日,脸已肿得变了形,灰白的头发蜷在脑后,一部分吱吱呀呀地张在空中,据说,她原本头发是黑的,丈夫死后,一夜白头。那两个孩子祭白一身,男孩的头发丝里还挂着麻草絮,许是白日里被亲戚们困在家中理丧事,披麻戴孝做给别人看,到晚上了,才能赶来为父亲申冤的母亲身边陪伴一二。

    马车行近,佩仪听见他们说话。

    “阿娘,跟我们回去吧,二叔二婶他们在院子里搬东西,说是阿爹死了,这些东西归他们,不能落到你娘家去了。”儿子说。

    “我不回去,他们要搬,就搬吧,全给他们!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们阿爹在天能安稳闭眼啊!”妇人说着,又哭唤起来,流出一渠渠泪。

    这一来,三人又哭作一团。

    “阿娘,阿爹真的是冤死的吗?”小姑娘抽噎地问道。

    那妇人一听这话,立马收住悲伤,抹了抹女儿的脸,道,“你阿爹定是被人害的,他不会丢下我们娘仨不管的,绝对不会的。”她神情中带着点自我安慰的狂态,“绝对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接着她开始不断碎念。

    看着已离开烟江的太守的府门,不知那妇人会徒劳至何,“走快点。”佩仪吩咐道。

    “是。”马车外小叶子应声。

    佩仪不想听这种事,她当然盼望民生安乐,可普天之下,七情六欲柴米油盐,每个人都深受其扰苦不堪言,她又不是神仙,如何管得了他人的人生?如此救一两个也是杯水车薪,真正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的,是庙堂中的那席人。

    不听也罢。

    低下头,她又看见了那一坛散发香气的桃米酿,想到替她抱着坛子的柳乐天,现下方才回味过来。这江南的大家公子,怎么突然关心起公主来了?那口气,倒像是认识她许久的老友,佩仪在来烟江前可从未见过他,照理说,以他的身份,也是进不了内宫的,他瞎掰扯能那么像模像样?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看穿她了,用这种方式给她提醒!

    也不会,她自诩没露出什么破绽,再以秦小姐的牌子掩护,不应该被看出来,且,任他柳家多大门大户,若柳乐天当真知道她是公主,真的敢用那种语气跟她讲话吗?都不说出言不逊,就不跪下行礼埋头回话这一条,按佩仪的脾气也是要赏十板子的。

    这样想着,佩仪心中顿时舒畅了许多,看着一大坛子的桃米酿,想着回去之后能再独自小酌几杯,不免愉快了些。

    南都城中,溶王府殿,烟江周太守跪于殿中,告身行礼。

    “臣参见溶王殿下。”

    “免礼。”秦焕垂眼看着这位敦实的老人,心里过着他上任烟江太守后的政绩,有功却不高,兴了江南的财道,压了常年扰边的海寇,近些年来,那一带百姓的日子愈渐逍遥自在,甚而养优了一批批文客,能人异士潮来,为南都也输送了许多人才。

    可是江南治水却依旧是秦帝的一大愁,一年一度,每逢汛期,多多少少都会冲出些灾民,此灾不治,难安众心,要说治理无能的罪名,也是当得的。

    “赐坐。”

    周太守谢过恩后便到一旁坐下了。

    “周太守可知本王为何星夜召你入府?”溶王低声总带些柔气,而这柔气里,又仿佛藏着尖刀。

    周太守老道,早在入都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半月前接到一封书信,溶王殿下称公主到了烟江,令他找到了好好护着,不过公主实是会藏,直至出发前,他也没能摸出半点蛛丝马迹。想必溶王殿下思妹心切,待他到了南都,定是要亲自问候一番的。

    “殿下可是为静熬公主之事?”

    “是。”

    周太守久事烟江,肯定有自己的势力,但一直未听闻与常国公有何牵连,也不如郡丞郡尉那般和当地大商来往频繁,如此这般孤家寡人的太守,秦焕用着放心些,事关佩仪安危,他要多加谨慎。

    “公主出宫游历,为保护她安危,是暗中游访,因此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公主淘气,嫌本王约束了她,到了烟江后便不肯告知去处,只道烟江风光好,要多留些时日,还望太守能替本王找到她,若她有需要之时,照拂一二。”秦焕话说得客气,却有不容反驳的压迫,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样。

    “是。”周太守刚应声,只见溶王已经挥袖召进个小役,端着个袖珍三彩蓝玉瓶。

    “薄礼。”秦焕说。

    周太守连忙推脱,秦焕抬手打住他,“此番行受之事本王也不喜,不过所托乃本王的妹妹,若太守不收,本王寝食难安。这三彩蓝玉虽是西域之物,不过都城也见得到买得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太守不必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