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王瀚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们住一个小区。”

    “可是我上次还看见他爸爸送他来书苑了呀，就前几天。”

    “是吗？不应该呀，他爸妈当时离婚的时候闹得挺僵的，当时直接走的诉讼，孩子判给妈妈之后，他爸直接把孩子从小到大的花销全都列出来了，直接说：既然孩子是你的，那他从小大的奶粉、纸尿裤、早教班、兴趣班的钱都结一下。”

    “哎呦，这是什么人呐。”

    “就是，怎么着也是孩子的爸爸呀，不能这么绝情。”

    “我记得王瀚爸爸好像是自己开公司的，开着一辆宝马七系，应该不差钱啊。”

    “他妈当时为了争夺抚养权，自愿放弃所有家产，现在日子不好过呦。”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婚姻关系里啊，受伤的绝大多数是女方，心软啊。法院这么一判，孩子是争过来了，人家落了个轻松快活，掉头立马找一个年轻漂亮的，组建新的家庭，又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啥也不耽误。”

    ……

    “光顾着说话了，忘了还得回家做饭，哈哈哈，下回再聊。”

    “我也回家一趟，这好几个小时在这干等着也没用，正好回家洗洗衣服。”

    “走吧，咱一起，我也回家打扫打扫卫生。这一天天的上班，从早忙到晚，家里都好长时间没收拾了。”

    刚刚还热闹的大厅随着她们的离去瞬间安静下来。

    我低头看着这段时间学员的日常表现打分表，将低于六十分的单独拿出来，想着抽时间找个教育学的专家来书苑举办一个讲座，应该可以从侧面提升下孩子们求知的主动性。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嗯，老师您好，对，我是王瀚妈妈，您说，嗯，嗯，嗯，好的，好嘞，拜拜。”

    我额头冒出三条黑线。刚刚，额……好尴尬。

    我没有参与讨论，理论上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听到了，怎么办？她应该没看到我吧，要不我去二楼看一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对，我可以去旁听，今天刚好请了一位大学的音乐老师来给孩子们讲乐理知识，我刚好去学习下。

    我讲打分表归拢好，放在文件盒里，轻轻阖上盖子，双手我这椅子拂手后撤，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起身。

    “刘老师，您忙完了。”

    “啊？昂，是，呵呵。今天没上班啊。”说完我都想抽我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人家家庭刚刚遭遇变故，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

    “不是您找我今天过来的吗？”

    我指着自己鼻尖，“我，我吗？”我看她点头，才想起来确实是我跟人家联系的，昨天翻看打分表，王瀚只有二十几分，所以立即翻看学员档案，拿起手机就拨打了他妈妈的电话。

    “哦，对，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哆哆嗦嗦的从文件盒里找到王瀚的评分表，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的走向王瀚妈妈。我郑重的双手将评分表递交给王瀚妈妈，拘谨的坐到她沙发上。

    “刘老师，您怎么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您不用不好意思，她们说的那些话，我都习惯了，而且她们说的，也都是事实。”

    听她这么直白的对我袒露自己家庭纷争，我更不好意思看她了，双手在桌子下交握，右手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扣着左手虎口的位置。

    “她们的信息不全。我是离婚了，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就发现他爸出轨了，我知道后直接就跟他离了。”

    我被听到的信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地王瀚妈妈，总觉得这不是我不花钱能听的。

    “我有房有车，我还怕离婚？再说，我爸我妈都是退休职工，两人加起来退休金将近两万块钱，又不需要我出钱样老，我只要挣钱能够我们娘俩花就行，没什么经济压力。”

    我抿嘴点头，纠结了半天，发出了一个单音节‘en’。

    “说实话，刚离婚那会儿我确实有点适应不了，他前脚刚跟我离婚，后脚就跟他前妻复婚了，我能不气吗。”

    我惊讶的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向上扬的‘a’。

    “可是反过头来说，我从怀孕开始去产检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孩子的时候也是我一个人去的。生完孩子，我这是手打着止疼泵，这只手还微信跟买家聊着天儿呢。人家护士都说我为了挣钱真是太拼了。可是没办法啊，咋着得养活自己不是，还有这么大的孩子呢。说句不好听的，咱大人吃的用的可以将就点，但孩子不行啊，孩子得用好的啊。所以说我啥也不想，只想着挣钱。”

    我对坐在对面的这位直言至于的母亲产生了深深地敬佩之情，话也跟着变多了起来。“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应该很不容易。”

    “还行吧，也不是自己带，月子里找的月嫂照顾我盒孩子，出了月子又找了个保姆帮我照顾孩子，没办法，咱得挣钱啊。就算我父母退休金比较高，那我也不能伸手问他们要啊。再说了，我妈还有精神病，前两年又拴住了，我爸还得照顾我妈，也没空帮我看孩子。”

    王瀚妈妈这几句话有太多的重点，我挑了一个不会暴露太多隐私的跟道：“是确诊的吗？还是随便贴的标签？”

    “确诊的。本来我妈就有抑郁症，后来成精神病了。你说我妈是职工，报销的又挺多，拴住之后人医生让针灸啊按摩，我妈就是不干，非得回家。你说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她呀，只能辛苦我爸了。我老公吧，又跟个孩子似的，顶多就给我接送个孩子，别的啥也干不了，昨天王瀚上跆拳道，本来是让他去送的，结果他喝酒了。他出去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晚上要送孩子去上课，别出去了，他还跟我保证来，说朋友都喊吃饭了，不去不大好，就是出去吃个饭，绝对不喝酒，结果，人家吃饭顺道就喝酒了，还是我去送的。我八点上班，王瀚八点才下课。唉，一点儿也不省心。”

    “怎么上班这么晚？”

    “我自己承包了KTV里面的八个房间。太累了我跟你说。”

    我看着王瀚妈妈，她继续说着自己糟心的生活，我静静地听着，也许她本就不需要我去宽慰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一双不带任何色彩的眼睛。

    她诉说着前夫的绝情，她描述着现任丈夫和他带来的两个儿子的懒惰和虚荣，她讲述着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的心酸，她说着自己对于婚姻的不信任。

    我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头、挑眉，怜惜的看着她。

    这让我想到《傲骨贤妻》中的一句话，‘局面不会变得更容易，但你确实会变得更掺长应对它。’

    命运、天赋、经验和青春的红利，或许都不再她身上起效。来路，也许将一直如是。她一路走来，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也没有什么是容易的，更加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王瀚妈妈是书苑里少有的妈妈类型，不算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豆子嘴豆腐心，更不是豆腐嘴刀子心。她很奇怪，什么道理都知道，什么事理都明白，就是不耽误她反复跌倒在‘情感的坑’。她的人生好像按下了重播键，反复播放着投入、伤害、抽离的灰色画面。

    人生像是一场旅行，没有完美的攻略，是多元丰富的，在选择、试错、练习中不断徘徊。

    选择是人生的一门必修课。它让我们告别同意的人生追求，告别与人比较的心态，发现自己的渴望，找到自己的节奏，学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试错，是人生另一门必修课。人的一生如果指望不遇到重大挫折，未免对世界的复杂与艰难缺乏敬畏。如果我们注定会犯错，注定会遗憾，那我们不如尽快学会与之和解、用干面对、自省成长。

    人生有方法，人生无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