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幻程01

2.与众不同的天选之子

    暖阳和煦,微风拂草,捎来花的清香。

    灰羽躺在草坪上,她眼前是一片柔和的橙色光晕。

    夏敏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对着阳光观察白苏的叶脉,长长的头发在空中起舞。

    今天上午她们迎来了难得的休假,反正在“家”也无所事事,两人便一致决定出来透透气。

    记得夏敏上一次出家门还上个星期从市场买菜回来,灰羽可就更惨了,自从搬来清水镇以后,她几乎没出过门。

    因此,两人都十分看重这样的假期。

    太阳越发灼人了,灰羽从草坪上缓缓坐立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你总说狗尾巴草的草根是甜的,也许它本来是甜的,只是因为你不在了,所以一切都苦涩了。”

    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自言自语:“又或者是你忘了——忘了人世,忘了你的狗尾巴草。”

    夏敏抚平了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一抬头忽然看见灰羽惆怅的神情。

    她知道灰羽心里在想什么,尽管她从未见过灰羽口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刘子凡,但她明白灰羽对于刘子凡的感情,便走过来安慰道:

    “你就别伤心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假期,我们都高兴一点。我知道刘子凡是个好人,他的灵魂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永生的。”

    说到这里,夏敏的话戛然而止。

    “灵魂永生?另一个世界?”灰羽空洞的眼睛动了动。

    夏敏蹙紧了眉,没说话,她望了望灰羽。

    自从灰羽开始做那个怪梦后,就对“另一个世界”这种字眼分外敏感,她不该这么说的,灰羽那种惊异的表情真有些瘆人。。

    灰羽知道夏敏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沉默着,反复思索夏敏刚才的话。

    另一个世界……这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梦里的预言家倒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过:“至少在另一个世界是这样……”

    关于这个梦灰羽已经不想再想下去,但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是灰羽的忌讳,或许也是夏敏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拖着残辉坠入西山头,火烧云把大地映出了几分令人惆怅的凄凉。

    是时候回去干活了,不用说,这下又要挨板子。

    夕阳西下,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谁知回家后,并没有“板子”迎接她们,也没有刘太太因为迅速膨胀的脸。夏敏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屋里静的出奇,只有风声在耳边回响。

    灰羽忽然感到背后发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她脚边徘徊,灰羽一声尖叫:“啊!”

    夏敏也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可别吓人啊,只是琪儿而已。乖琪儿,告诉姐姐,两位刘主人在不在?”

    琪儿不理她,只是傲慢地叫了一声,抖了抖耳朵。

    灰羽连忙蹲了下来,准备抚摸抚摸琪儿柔软的毛,却被它灵巧地躲开了。

    “它就一只猫而已,别跟它较劲了。”

    夏敏这句话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灰羽说的。

    琪儿:“……”

    你以为我想和你较劲?

    灰羽只好轻轻放开琪儿,任它高傲地在客厅里踱步。

    琪儿是一只“看家猫”,不会像狗一样对陌生人狂吠,但它却透着一种高傲与冷酷。一身黑毛无一丝杂色,两只荧绿色的眼睛射出绿光,像是两团深夜里的鬼火。

    尽管如此,灰羽仍然很喜欢琪儿,大概是因为琪儿的长相与奇幻小说里魔女的黑猫有几分相似吧,既然琪儿是黑猫,那自己不就是魔女了吗?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来不敢真的把琪儿据为己有,这是刘太太的猫——自己只是它的仆人。

    过了一会,两人才发觉琪儿有些异样。

    平时这个时候,它都是在睡觉的,今天却还醒着,没有丝毫的睡意。

    夏敏微微俯下身子,静静地瞧着琪儿的神色。琪儿仍是叫个不停,不断地用锋利的爪子抓着沙发底。

    “看!”夏敏忽然指着沙发喊道,“一封信。”

    琪儿如释重负,不满地瞟着夏敏和灰羽,似乎在埋怨着:“你们两个反应真是够迟钝的,信不就在沙发上吗,害得我没睡觉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

    然后,琪儿一扭头,回去补觉去了。

    夏敏见灰羽又沉默不语,担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连忙拿起沙发上的信,念了起来:“信是刘太太写的,信上说——

    一点也不亲爱的两个丫头:

    懒得打招呼,今天我老公的公司要接见一个客人,事关重大,我也去了。在家老实点,多干活少作妖。

    恨你们的刘艳

    听到没,又是‘一点也不亲爱’,又是‘恨你们’,她以为她是谁呢!”

    夏敏嘀咕了一句。

    “别这样,敏姐,我们的命可都在她手上呢。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干什么呢?别拆房子我都赞成!”

    灰羽激动地晃着夏敏的胳膊。

    “不行不行!”夏敏却拒绝了,“难得今天那两个老家伙都不在,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谈。”

    “重要的事?”灰羽毫无光彩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光,接着问,“那是不是你上次把我叫到你房间准备说的那件事?”

    夏敏点点头,她对灰羽敏锐的洞察力感到有些害怕。

    灰羽却异常兴奋。她隐隐感觉到,将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等待她去发现。

    已然是傍晚时分,街灯在暗紫色的天空下落寞地散发着微光,一切正在慢慢地睡去。

    风吹起了窗帘,诡异地向屋里探望,它撩着灰羽的发丝,窃听着这个不属于人间的秘密。

    两人相对坐下,气氛又变得十分安静,灰羽莫名地感觉到时间倒流到了上周四——在夏敏房间里时。

    “银汐,”夏敏紧紧盯着灰羽,“你信我吗?”

    “当然信。”灰羽慎重点点头,她不明白夏敏为什么要这么问。

    “好,那你就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个梦?”

    灰羽攥着夏敏的手开始出汗,夏敏似乎能够看透自己,可是,她怎么会问关于梦的事呢?

    “……没有。”

    “隐瞒对你没好处。”

    “我没有……”

    “银汐,你不擅长说谎。”

    夏敏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关于这个梦的一切。”

    “怎么说?”灰羽试探着问道。

    “这关系到你的命运,可不是开玩笑的。”

    灰羽能感受到夏敏沉重的呼吸,她更加奇怪了:

    一个怪梦,说什么事关重大,竟然还扯上了自己的命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灰羽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我的确是做过一个怪梦,而且……不止一次。”

    “那就对了!”夏敏激动极了,“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没有错误,梦的内容呢?”

    灰羽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我就记不清了。那个梦特别诡异,明明都做过了好几次了,但是一醒来,偏偏又什么都忘了,除了……”

    灰羽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出预言家的话。

    “说吧。”

    片刻的沉默后,灰羽颤抖着说:

    “那个梦……梦里有一个预言家,他说……他说‘她注定是与众不同的,未来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而又坚强的人,她的生和死决定着世界的存亡,至少在另一个世界是这样’……”

    夏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敏姐你认为‘她’是在说谁呢?梦里那个女孩、那个女人和那却怪客又是谁?”

    “什么?”

    “梦里面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身边的估计是她的母亲,还有一群诡异的访客,我认为预言家应该就是在预言这个女孩的未来。”

    “如果是你做的梦,那么你就是被预测未来的人。”夏敏果断答道。

    “可是,我从不记得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梦里那个女孩一点都不像我,虽然那个女人和我记忆里的母亲挺相似,但是这一切都说不通……”

    灰羽试图再解释什么。

    夏敏并不理会灰羽,自顾自地说:“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同样的梦你会做那么多次,难道它是为了强调梦里的某个细节?”

    听到这儿,灰羽脱口而出:“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梦要强调的就是那个预言的片段,因为我每次醒来,明明什么都忘了,却清楚地记得那个场景和那个预言家说的话!”

    “原来如此,”夏敏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你之所以会做这个梦,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如果你还记得点什么的话就更好了。”

    灰羽仔细回忆着,一丝不苟地捕捉着脑海里闪过的每一个画面。

    几秒后,她猛地抬起头来:“梦里还有一个名叫佐茗的!那个预言家曾这么称呼过她。”

    “佐茗?”夏敏挑起了眉毛。

    “怎么?你认识她?”灰羽停止了讲述,脸上浮起疑惑的表情。

    夏敏慎重地摇了摇头,在口中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又过了好一会,灰羽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疑问:“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关于梦的事呢?我没有告诉过你吧。”

    听毕,夏敏有些惊讶,同时也感到害怕,她没想到灰羽这么快就问她这个问题了,时机成熟了吗?她在心里纠缠着。

    “你也别隐瞒了,全都告诉我吧。”灰羽催促着,“这个怪梦、香盒,包括你的身世背景,一定都不简单吧!”

    “是,”夏敏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你明天就早点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等你到了之后大概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当你发现一切的真相后……”

    夏敏沉吟了一阵,没有说下去。

    她目光深沉地望了一眼灰羽,轻声叹道:“事到如今,我竟也陷进这个谜了,不知她的灵魂深处是否还能记起一些往事。她到底是谁,现在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孤寂的月挂在天空上,门外传来了汽笛声,灰羽知道那是刘先生和刘太太回来了,就赶紧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今晚,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回响着夏敏的话:

    “你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等你到了之后大概就什么都知道了。”

    会是什么神秘的事呢?这个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

    一切都将在明天揭晓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四下一片漆黑,高大的松柏遮蔽住了清冷的月光,一团暗黄的光晕在林间移动着。

    是几个人在林中散步,边走边轻声交谈着什么。

    脚步声渐渐近了,说话声也渐渐近了。

    “校长,您真的要聘用莫尘?务必三思而行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咋咋呼呼地说。

    她的声音古怪难听,就像是从嗓子眼里硬逼出来的,听上去很不舒服。

    “苗樱,莫尘虽然背景复杂,但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梦师,自从捕梦组织消失后他就改过自新了,而且他在能量控制学方面挺有研究。”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回答道。

    “校长,苗樱她不是担心莫尘会重新加入他们,”一个温和而的声音响起,“您不认为他并不适合教能量控制学吗?可能思维分解学会更适合他。”

    “这可不行,我教思维分解这么多年了,决不能转手让人。”又一个的声音说,“我不关心他莫尘的长长短短,只要他不来干涉我的课,那就随便你们折腾。”

    “别这样,秋芒,莫尘比我们都小,你就让着他点吧。”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干涩的声音说,“他成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搞不好他早就计划着杀我们其中的谁了!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远离他这个怪人,校长让莫尘带二等班真不是个好主意。”

    “安楠,你有点杞人忧天了……”

    “岂止是有点……安楠姐你这疑神疑鬼的职业病该治治了,话说你不是在校医务室工作了十几年了嘛,有没有什么剂方可以治的?”

    “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剂方可以治你的贫嘴。”名叫安楠的女人冷嘲热讽地回击。

    脚步声近了,八个人陆续走来,月光和油灯发出的微光把他们的脸映得阴森可怖。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老人正是校长,他个子不高,拄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拐杖,身材消瘦,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敏锐幽深的猫眼。

    还有一个被称为苗樱的女人,她约莫三四十来岁,浓妆艳抹地略有刘太太的影子,紫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打扮得珠光宝气。

    她身边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名叫深墨,一头灰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脑后,或许是因为没有打理,显得过长。

    紧跟着的是一个不高的女人,她提着油灯,长着一张可亲可敬的娃娃脸,棕色的头发松松地绾着,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后面的人都被树影的黑暗笼罩着,看不清长相,只是隐约望见身影。

    过了一阵,那个关于“莫尘”的话题大概也聊得差不多了,校长突然问道:

    “路风,之前我交代你的事你查了吗?”

    “嗯,校长,”名叫路风的人答道,“诗梦殿的掌管严格,我以学院的名义提出筛查他们都不允许,好在我和诗梦殿的掌柜是同乡……”

    “路导师,你这方法真是百玩不腻,总能及时发挥乱认老乡的技能。”一个姑娘的轻笑声传来。

    路风:“……”

    好在大仁大义的路指导师并不在意。

    “我在他的帮助下,几乎查了诗梦殿里所有关于历史的书,”路风接着说,“但是书里的记载都被删掉了。”

    “意料之中的事啊,捕梦组织看来已经先下手为强了。”校长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有人冷不防插了句:“校长,您让路风查了什么事啊?”

    “关于……”校长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竖起了五根手指,“——这个的。”

    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

    “校长,那个传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校长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许捕梦组织派了个人,潜伏在学院里,你们认为是谁?”

    “各位都是老教员了,要说捕梦组织叱咤风云的那段时间,唯一一个转进梦学院的指导师就只有——”

    “莫尘!”众人齐声说。

    好嘛,话又说回来了。

    “关于希雨的突然死亡,那件事大概也和他有关系。希雨中了捕梦咒,一个星期后就死了。那一天,不正好就是莫尘来的那天嘛!”

    “对了,关于这家伙的身世——他从小就在捕梦组织长大。”

    “但是他全家都被捕梦组织杀光了,你们认为莫尘还会继续低声下气地给他们卖命吗?”

    一个声音质疑道,“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觉得莫尘不是坏人。要知道,他上次还帮我把宿舍收拾好了,捕梦师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哼,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自从我看到他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人很邪恶。说不定他不仅是在为组织卖命,还是在慢性摧毁梦学院呢!到时候,世界怎么可能还会风平浪静!”

    “别胡思乱想了,安楠。先别管他莫尘怎么样,时代变化了,总有一天,现实界、梦界、妖界、魔界、冥界的战争还会来临,这将会是历史上第二次超次元大战。死亡灵域的那一战我们一败涂地,这都是捕梦组织挑起的事端……”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争论了。”校长很威严地说,“唉,我们还是再谈谈学生的教育问题吧……佐茗,你怎么看?”

    “有待加强,校长,我认为教育的根本不应该只是为了教学,而是……”

    苗樱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咬出一句:“哼,他们都说佐茗你是教育专家,不就是把现实派说的那堆官方教育格言又说了一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深墨好像是实在看不下去苗樱的肆无忌惮了,赶忙轻咳了几声,打断了她。

    这位导师是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但这次面对苗樱的过分语言攻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维护老教员佐茗的面子。要知道,多亏了佐茗导师对他的培育他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空气凝固了,他感到一丝尴尬环绕在自己头上,好在他飞快的思维救了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找到了一个话题:“对了校长,关于她的事您还记得吗?”

    这么一问,众人都安静了,显然他们并没有反应过来深墨所说的“她”在指谁。

    校长却笑眯眯地回答:“是啊,你说的就是那个现实派吧。时间真快,才短短几年她就到了正式面对的时候,命运有时候还真难捉摸透呢。不过,你确定情报确切?没有被捕梦组织发现吧?”

    “但愿吧。”深墨有些含糊地回答,有意无意地躲开了校长的目光。

    唉,还真聊起来了。

    “如果没被发现就好。一旦这事儿泄露出去,整个梦界一定都会闹的沸沸扬扬的,到时候捕梦组织要下手就容易多了,毕竟是个现实派嘛……”

    “可是我真的想不通,当年梦界人才辈出,为什么如此艰巨的任务会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现实派小丫头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我倒是知道。”校长意味深长地望着天空上的那轮明月。

    “既然上天选中了她,那么她就一定非同寻常。不管怎样,接下来我们只要慢慢等她走进学院大门了——灰羽银汐。”

    校长一字一顿地念完了最后四个字。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灰羽不安地翻了个身,一丝略带邪气的寒风倒灌进了屋里。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