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灰羽眺望着无垠的荒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寒风灌进她的脖颈，风沙弄得她睁不开眼睛。

    天空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脚下是泥泞的土地和枯黄的荒草，展现在灰羽眼前的是一片了无生机的黑白画。

    四周一片死寂，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风声在她耳边回响。

    灰羽实在走不动了，默默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

    那正是她的心境啊。

    她咬咬牙直起身，又沿着杂草向前走去。雾气很重，她一边烦闷地想着心事，一边木然地向前走。

    忽然，灰羽一不小心踩到了杂草中一颗碎石子，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

    “璀璨星河浮生若梦，悬停浮生。”一个梦呓般的声音在灰羽身后响起。

    灰羽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如同石化般定在了半空中，僵硬麻木的感觉顿时在她身体里蔓延开来。

    “我劝你还是小心点。”

    又是那个声音，有人把灰羽的身体扶正，接着又有一句令灰羽云里雾里的咒语响起：“璀璨星河浮生若梦，归原。”

    话音刚落，灰羽那全身的僵硬感顿时消失了，她活动了两下手脚，一切都恢复如初了。

    “喂，你没问题吧？”那个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间夹杂着寒意，透出的是冰霜般的冷漠。

    灰羽连忙回首，只见飒飒风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从身形来看大概是个和灰羽年龄相仿的女生。

    只不过，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尽的神秘气息，似乎是要冰冻灰羽的全身。

    许久的沉默，灰羽一动不动地呆望着那个女生。女生也一动不动地望着灰羽，目光灼人，似乎能够穿透灰羽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这让灰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刚才谢谢你。”

    “不谢。”

    对方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奢侈。

    气氛又陷入尴尬，灰羽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忽然感到后背发凉，那个女生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她的身后。

    这下，灰羽才真正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

    一头干练的黑褐色短发略显凌乱地散落着，榛子色的瞳孔反射出犀利的光，一架金丝眼镜架在她直挺的鼻梁上，斯文中又蕴含着敏锐。

    一袭灰色的长式风衣耐人寻味，下摆在寒风中肆意飘舞，一双复古的长靴更是突出了她那独特的美。

    她们对视了很久，灰羽再也忍受不了少女那灼人的目光，刚要移开，对方却忽然开口问道：“你的眼睛……被谁施了点睛咒？”

    “不知道，”灰羽赶紧抓住这个话茬，“我一来梦界就这样了。”

    “这么说你还是个现实派。”女生漠然道，“要知道，梦界不是你们这些外来者的乐园，对于你们这些没能耐的现实派而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把你送走。”

    灰羽想起了出站口的梦妖兰，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是啊，我体验过的。哦，话说……你也知道点睛咒？”

    “当然，”女生看灰羽的眼光变得有些异样，“这是人尽皆知的梦术。同时，它也与还魂术、预测术和意念术并称梦术之奇，是梦界最高深的四种梦术，我已经试过其中的三种了，不难。”

    她自顾自地说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尽管灰羽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但仍然礼貌地恭维道：“你真厉害，还没正式学习过就懂这么多了！”

    “这有什么？对我而言，所有梦术都易如反掌。”女生嗤笑一声，“本来是想赶快回去梦学院的，但是莫名其妙被那个少根筋的披风传送到这个鬼地方。你也是这样吧？”

    “是啊，你知道该怎么回去的，对吧？”灰羽央求道，“你肯定知道，毕竟你会那么多魔法……”

    “是梦术。”女生冷淡地说，“你太抬举我了，我如果知道办法早就带你回去了。我试过很多种梦术，一点用也没有。”

    “唉，连你都不行，那我不就……”

    “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女生的心态比口气好太多，“我叫宋怡暄，混血梦师，13岁。”

    灰羽没有想到这个自我介绍来得如此突然，她还没来得及酝酿语言，只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我叫灰羽银汐……”

    “12岁，现实派中日混血，父母双亡，把你托付给了一个对你态度恶劣的家庭。后来是个叫夏敏的把你带到了梦界，还让你来上梦学院——”宋怡暄接着说完了灰羽本想说的话，“帮你说完了，不谢。”

    灰羽心头一惊，忙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读心术，我已经把梦学院大部分课程都掌握了。刚才试着读了一下你的心，挺成功的，你如果介意的话可以封闭自己的思维——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好像也没这个本事。”宋怡暄微微一笑。

    灰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她看来，和宋怡暄对话实在是太困难了，气氛尴尬不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灰羽接不上词。

    尽管刚才宋怡暄救了自己，可是灰羽还是感觉，宋怡暄和她之间似乎隔着一道隐形的墙。宋怡暄的目光可以轻易穿透这道墙，看穿灰羽的心，灰羽却永远无法穿透这道墙，更别说捉摸透宋怡暄了。

    望着宋怡暄漠然的目光，灰羽不禁想起了肖奕晨，和他聊天是那么轻松，又不冷场……

    “肖奕晨是哪位？”宋怡暄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看来你对他挺有好感？”

    “你……”灰羽刚要问下去，忽然想起宋怡暄会读心术的事，连忙改口问道，“你又读我的心？”

    宋怡暄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你脑袋里装的东西还真不少，你不久前被梦妖兰咬了，那个叫夏敏的给你写过一封信，你那位男朋友和你一样父母双亡……”

    “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灰羽脸红地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偶然在列车上认识他罢了，最多只算是……朋友！仅此而已。拜托你不要再读心了好不好？这是窥伺他人隐私！”

    “哦，你想多了，他是个男的，又是你的朋友，不是男朋友是什么。”宋怡暄说这句话的时候终于忍俊不禁，但笑容随即又湮没在冰冷的面具下。

    灰羽：“……”

    她竟无可反驳。

    “行了行了，聊也聊够了，现在也该考虑怎么离开了，”宋怡暄眉头微蹙，“有什么想法吗，灰羽？”

    灰羽心想在你口中我就是个没能耐的现实派，怎么这会倒指望上我了？

    她正要接话，突然意识到宋怡暄对自己的称呼不太一样，平时大家都喊她“银汐”，充其量也会喊“灰羽银汐”，从不直呼姓氏，这个称呼仿佛已经把灰羽和宋怡暄的距离拉远了。

    “作为一个没能耐的现实派，我不配有任何想法。”灰羽没好气地说。

    宋怡暄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亏得她之前还想和她交朋友呢。

    一阵狂风呼啸后，便是死寂。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忽然传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不要啊！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求你们放过我吧……啊！”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灰羽一边焦急地说一边准备跑去看个究竟，却被宋怡暄一把拉住了。

    她冷静地问：“你过去干什么？找打？”

    “当然是去帮忙啊……”灰羽竭力挣脱着宋怡暄的手，“快放开我，万一去晚了怎么办？”

    宋怡暄非但没有放开灰羽，反而越抓越紧了，她长长的指甲深深押着灰羽的皮肤，把她的手腕摁出了五道紫红的印子。

    “任何时候都不能盲目行事，万一对方有阴谋，我们也难逃厄运，到时候你又向谁求救呢？我们见机行事，慎密考虑一下。等到危险过后再过去也不迟。”

    这句话让灰羽愣住了，她不得不承认，宋怡暄分析的既有条理又有道理。她做事紧不慢、井井有条，这让灰羽对她增加了一丝好感。

    灰羽停止了挣脱，偏着脸望了望宋怡暄，她似乎隐约看到一滴冷汗顺着宋怡暄的头发流了下来。

    “你听！”宋怡暄捂上灰羽的嘴，“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在那棵树那儿，我能看见。”

    她说着抬起一条消瘦的胳膊，指着远处的一棵树，半眯起了眼（那棵树真的太远了，在她们看来只有一个点的大小）。

    “你确定你能看清吗？”灰羽半信半疑地问，她蹙紧眉毛，眼前却只有一片朦胧的薄雾。

    “能。”宋怡暄很简短地回答，“给你看看。”

    她摘下眼镜，左手五根修长的手指在眼镜片上轻灵地一拂，对着手中那架厚厚的金丝眼镜，念道：“璀璨星河浮生若梦，观望透视。”

    然后，她擦了擦镜片，把眼镜递给了灰羽。

    灰羽接过宋怡暄的金丝眼镜，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其实宋怡暄内心也没有她外表那么高冷嘛，她刚才的那番分析那么有条理，念经……不对，是施法的时候又那么潇洒。她那么博学多通，又那么镇定自若……

    “别在心里吹捧我了，我不欠你这几句。”宋怡暄的口气还是那么冰冷。

    一听这话，灰羽对宋怡暄的好感顿时减少了一大半：“你……你不是说你不读心了吗？”

    “哦，我忘了。”宋怡暄轻笑一声，“谁让你胡思乱想，快点，看完了吗？”

    灰羽点点头，把眼还给了宋怡暄：“你说的是那边那棵松柏吧，有一群戴黑面具的黑衣人在那儿不知道干什么，大概有十来个人吧。”

    “是啊，”宋怡暄推了推眼镜，又严肃起来，“看来我们碰上麻烦事了，那些人很可能……”

    她哽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目光深沉地望了望远处那些黑衣人，神情有些惊慌。

    “怎么了？”灰羽察觉到了宋怡暄的异样，“你认识那些人吗？”

    “别问我，”宋怡暄闭上眼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两人悄悄走进，宋怡暄一双汗津津的手里紧紧攥在一起，心中默背着那串云里雾里的咒语，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群黑衣人的影子。

    难道真的是他们？

    他们曾在梦界销声匿迹那么久，如今还是重现江湖了吗……

    她一边想一边拉着灰羽藏到松柏后，屏住呼吸观察着黑衣人们的动静。

    接着，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把拽掉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风，又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竟然露出一张孩子的脸。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她有一头褐色的波浪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浊灰色的细眼里却折射出一种狂野又可怕的寒光。

    黑衣女伸出一只紫黑交杂的手，五根长而可怕的手指布满了毒丝，她饶有趣味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瘦小女孩，却没有念咒语，只是自顾自地笑了一声，那只毒手在女孩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地上的躺着的女孩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黑头发凌乱地散落着，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嘴一张一张的，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时，黑衣女身边站着的一个高个子男人，他的双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一插，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唐琰，动手。”

    他的声音太轻，总不觉地透出一丝冷傲，但树后的灰羽和宋怡暄却听得一清二楚。

    “唐琰？”宋怡暄心头一震，“她叫唐琰？”

    “等等，刀主杀，您别这么心急啊，”这个名叫唐琰的黑衣女说，她的声音像极了葫芦娃里的蛇精，“今天是第几个了？那几个现实派快要解决完了吧？”

    “今天已经干掉那一家子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小丫头了。”刀主杀打了个哈欠，“花长笑那边已经全搞定了，我们也快点行事，到时候回去好交代。”

    说完，他也摘下了面具，两人仔细看着他的容貌：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有一头刻意染成的深蓝色头发，眼神冷漠又透着几丝邪气，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但容貌倒也有几分英俊可言。

    唐琰阴阳怪气地恭维道：“主杀办事果然雷厉风行啊。”

    言毕，她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黑紫色的毒手隐隐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她高傲地问：“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遗言吗？”

    女孩动了动，咬紧了牙关，什么也没说。

    “好吧，那你这是准备上西天了？”唐琰冷笑着，又转头对人群里的另一个黑衣人说，“秦陌，帮我一把。”

    秦陌！？

    灰羽全身猛地一颤，她隐约感到这名字似曾相识，隐隐的疼痛在她的脑海里翻腾，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逝，但灰羽模糊地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凛然。

    余音徘徊在灰羽耳畔，陌生中却隐隐有几分熟悉。回忆的碎片翻涌起浪潮，脑海中初现了一个画面，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场面：

    血染山河，横尸遍野，宛若是一柄长剑划破了苍穹，四分五裂的云层晕染了血红，悲壮的落日沉下了。天地交接的地平线悠悠传来一个声音：“秦陌！”

    似是一句呼唤，也似一句叹息，比上一句更清晰、也更令人凛然，镜头一转，一个少年的身影从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颤巍巍地爬起，他惨白的脸上多了几道恐怖的刺伤，若有若无的血迹星星点点地映照着少年的身影……

    那究竟是谁？

    灰羽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想再回忆起什么，可脑袋却空空如也了。

    她转而望向宋怡暄，却见宋怡暄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知是错觉还是直觉，她竟然微微地笑了，笑容和八年前的一模一样。

    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唐琰一般高的黑衣人，他没有摘掉面具和披风，而是拉紧了斗篷，生怕别人认出他似的。

    只见秦陌压低声音对唐琰说：“别太张扬，要是被不相干的人发现了可就坏了，得快点动手。”

    说完，他瞥了一眼高个子黑衣人，打了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

    “好吧，那就开始吧！”唐琰一边说一边将那只恐怖的手逼近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

    秦陌则是从口袋掏出一面闪亮的镜子，他意味深长地抚摸着镜子，既没有问它“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没有照镜子。只见他把镜子在手心里一翻，镜面立刻射出一道幽绿的光，罩住了瘦小的女孩。

    她刚被绿光笼罩，便停止了抽搐，全身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躲在树后的灰羽沉不住气了，她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啊？那个女孩该不会是死了吧？我们难道真的不用出手相助……”

    “谁？”秦陌飞快合上了手中的镜子，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刚才谁说话？”

    唐琰一见秦陌的样子，脸上也收起了笑容，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棵松柏上。

    “看来这里有几个偷偷摸摸的窃听者嘛——”唐琰拖长了腔调，眼神闪过一丝杀气，直勾勾地看向松柏这边。

    宋怡暄眼看不妙，赶紧捂上灰羽的嘴，两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黑衣人们的动静。

    可能是她一心只顾着让灰羽安静，没留意自己长长的风衣下摆被风吹起，早被秦陌看得一清二楚。

    秦陌暗暗笑了，琢磨了一阵，摇头道：“好像没人，可能是我听错了。”

    一听这话，灰羽终于松了口气，她抹去了头上的汗，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的行动。宋怡暄望着秦陌和唐染的背影，感到不大对劲。

    “那好吧，”唐琰半信半疑地说，“那我们就继续解决这个丫头吧。”

    秦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压低了帽檐，再次掏出了那面镜子。

    唐琰的毒手紧紧押着女孩的头部，她面色狰狞，冷冷道：“隐匿暗夜的幻魇残影，魂魄削离！”

    绿光又起，她惨叫一声，很快便失去了知觉，几缕蓝紫色的气流缠着一丝丝细细的白色烟雾从女孩半张着的嘴里冒出，秦陌赶紧拿出一个古铜色的盒子，把这些灵魂吸了进去。

    “干得漂亮！”

    唐琰和秦陌击了个掌，秦陌赶紧收起盒子和镜子，把这些吸取到的魂魄都给了刀主杀，唐染的手也迅速变回了正常的肤色。

    “不早了，我们得快点走。”刀主杀戴上黑面具，低声对其余几个黑衣人说，“今天是第十二个，还有三个目标，赶在中午前全部搞定。”

    “明白，主杀。”几个黑衣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唐琰也戴上面具，披上披风，很快就混在一群黑衣人中认不出了。他们匆匆踏过荒野，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望着黑衣人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灰羽终于放下了心，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既畏惧又好奇，颤抖地问宋怡暄：

    “他们……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他们把那个女孩的灵魂吸走了。”宋怡暄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个女孩。

    “什么意思？”

    宋怡暄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声：“换句话说，他们刚才杀了一个人。”

    “什么？”灰羽吃惊地瞪大了眼，“可是……”

    “那个女孩多半是活不过一个月了，除非有人会还魂咒，否则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那……你会吗？”

    灰羽觉得自己问了个社死的问题。

    宋怡暄白了灰羽一眼，摇摇头：“我要是会我刚才就救她了，那个叫唐琰的捕梦师所用的摄魂咒已经是很高级的捕梦术了，何况还魂咒。”

    “捕梦师？捕梦术？”灰羽疑惑地看着宋怡暄。

    “你应该知道捕梦组织？”

    “是啊，”灰羽愤愤地说，“他们杀死了奕晨的父母。”

    “这就对了，”宋怡暄冷冷一笑，“从他们杀了他父母这一点你就可以推测，他们是个杀人放火的邪恶组织。”

    “所以刚才我们看到的……”灰羽倒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就是捕梦组织的人吧？”

    “嗯，错不了。那个叫秦陌的不是有一面镜子吗？那是捕梦镜，是捕梦组织里的捕梦师才会有的，照在谁身上谁就会动弹不得。还有那个叫唐琰的，那只黑毒手也是极难练成的，看来他们加入捕梦组织多少也有个十年半载了，这么小就加入这种组织，不过不得不说，那个摄魂咒着实完美。”

    灰羽打了个哆嗦，又问：“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总不是无缘无故吧。”

    “问得好。”宋怡暄开始长篇大论，“其实最开始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人，只是为了捕捉现实派所做的梦，梦师们所创造出的美好梦境大多也都被他们盗走并为己用，因为梦对于捕梦师来说可以提高法力，甚至可以满足捕梦师们的欲望。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忽然出现了一个传闻，整个梦界都闹的沸沸扬扬的。

    “据说梦界的创始者梦之女神死后留下了五件珍贵的遗物，若是得到了所有遗物者，就可以拥有无限强大又神奇的魔力。捕梦师们当然也听说了，他们四处打听知道法宝下落的人，但知道的人都不肯说出真相，捕梦师们只好靠摄魂这样的卑鄙手法来获得关于遗物的信息。”

    “原来如此，”灰羽若有所思，“那……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就知道，”宋怡暄轻轻笑了，“如果你还有些细节不太清楚，我相信一些书里也会有记载吧。”

    灰羽点点头，当她再次看宋怡暄的脸时，忽然感觉她面前那道冰墙渐渐融化了，墙后正一点点显现出宋怡暄那写满奥秘的灵魂。

    两人在女孩身边俯下身，灰羽探了探女孩的呼吸和心跳，竟然都尚未停止，尽管皮肤苍白，但仍有几分血色。

    “不对啊，怡暄，”灰羽直起身疑惑地看向宋怡暄，“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实际上她还有呼吸，只是魂魄被吸取了，现在她顶多算一个还有呼吸的死尸而已。”

    她冰冷的神情中有一丝怜悯。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拿她怎么办呢？”灰羽脑袋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咱们打110吧！”

    “110？”宋怡暄显然并没有听过这个现实派的名词，“没听说过。”

    灰羽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梦界，梦师肯定不会知道关于现实派的事了，既然这样行不通，那该怎么办呢？

    她望着宋怡暄，两人似乎都一头雾水。

    “不如我们就先把她藏起来，免得卷入不相干的人。等到我们进入学院后再把她交给梦学院的校长，我妈说过，梦学院校长是个法力高强的梦师，还魂咒对他而言应该不在话下。”

    宋怡暄一边思索一边在荒野上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眼下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考虑，就是……”

    “就是怎么离开这里！”灰羽抢着说，随即四下张望了一阵，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儿这么荒凉，要想离开的确是个麻烦事。”

    “也不是没有办法，刚才那些捕梦师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他们一定知道来这里的通道。如果跟着他们留下的脚印，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宋怡暄说着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孩，左手一拂，念道：“璀璨星河浮生若梦，幻形渺小。”

    灰羽惊异地看着她把乒乓球大小的女孩捡起，小心放进了风衣的口袋。

    她们匆匆踏过荒野，那些捕梦师大多都穿着皮靴，鞋印在泥泞的土地上尤为显眼，一直延伸到一片草丛中，忽然消失了踪迹。

    宋怡暄仔细看着脚印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蹲下来，伸出手搓了搓地上的灰尘，喃喃自语道：“还有捕梦咒留下的痕迹，难道是穿越术……”

    “怡暄，有办法吗？那些捕梦师的脚印就到这里了。”灰羽上下打量着这片草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用穿越术离开的，这是一种难度较高的梦术，虽说困难，但是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他们可以，那我们也行！”灰羽坚定地说。

    宋怡暄还是毫不犹豫地泼上了冷水：

    “这可不一定。他们虽然邪恶，但法力从捕梦术的角度看，已经炉火纯青。我虽然可以勉强成功，倒是你，什么都不会，就这样来看，想要成功施出穿越术，可能性不会很大——不，是很不大。”

    “可是你不是说了吗，只能如此了啊。”

    “好吧，”宋怡暄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咒语真的不简单，我之前试过几次，不容易。咒语是：璀璨星河浮生若梦，穿梭重迷。”

    灰羽一头雾水地听着，这种咒语听着和童话里的魔法咒语不大相同，她艰难地咽下口水，困惑地望着自己的左手，手上全是干活磨出的老茧。

    她苦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念道：“璀璨星河浮生若梦，穿越重迷……”

    “穿梭重迷。”宋怡暄纠正道。

    “哦，那我再试试……璀璨星河浮生若梦，穿梭重迷。是这样吗？”

    灰羽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背着，尽管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拥有法力，可心中仍觉得这有些可笑。

    “对，你有天赋。”宋怡暄冷淡地夸了一句，随即又竖起剑眉，“但是光会背是不管用的，你还需要练习。”

    “在试穿越术之前，先用几个简单的咒语练练手……”宋怡暄接着苛刻地指导。

    “如果不多练习，施法时可能会因为力不从心而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所以，你就先施个变色术试试看。动作不难，左手五指均匀分开，手腕用力不能僵硬，血脉里就会有一股力量倾出，梦师通称这种力量为灵气。”

    宋怡暄自顾自地接着说：“变色术是所有梦术中最经典也最基础的梦术，它的特点在于用力简单，手法轻灵，你在施法的时候一定要想着你所希望是颜色，咒语是：璀璨星河浮生若梦，渲染斑斓。你试试，我就委屈一下自己，把我头发变个颜色吧——”

    灰羽本以为她已经念叨完了，谁知宋怡暄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上一句：“还有，我警告你，不准给我变绿色，否则……我把你全身皮肤都变成绿的。”

    灰羽：“……”

    她暗暗好笑，但也熟知宋怡暄绝对说得出做得出，当即不再多想，只是点点头，既信心满满又忐忑不安地伸出左手，在空中傻乎乎地乱挥一阵。

    和宋怡暄相比，自己的动作真是太过笨拙了，一点没有梦术的灵巧、潇洒之感，倒像是在赶苍蝇。

    用不着宋怡暄费口舌，灰羽尴尬地笑了笑，连忙重来，她伸出颤抖的左手，望着宋怡暄浓密的短发，却忽然因为紧张忘记了咒语，她感到一股灵气已从自己的经脉里冲到指尖，慌乱之中胡乱念了句咒语，一颗心脏却停止了跳动——她念错了。

    万一自己不小心念的是捕梦术咒语，那宋怡暄岂不是……

    她看见指尖迸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银色光芒，心中忽然掠过不安分的一念，就在银光落中头发的那一瞬间，她的发色竟变成了——一种怪异的土黄色。

    灰羽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好歹没有酿成大祸，她虚弱地笑了笑，还没喊出一句“我成功了”，只听“噌”一声响，宋怡暄的头发上忽然冒出一团熊熊的火苗。

    烈火在她头上燃烧着，炽热的火舌烤着宋怡暄惨白的脸，灰羽吓得不知所措，发抖的双手仿佛要从手腕上掉下来。

    火焰越窜越高，火红的火光照亮了四周迷雾重重的荒野，灰羽呆望着火光，不知所措。

    宋怡暄却异常平静，反而饶有趣味地等着火势变大。

    灰羽可等不下去了，跳动的火舌眼看就要吞噬宋怡暄的脸了，她怎么还一动不动地等死呢？

    宋怡暄似乎看出了灰羽的担心与着急，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开玩笑似地说了句：“没想到你够狠毒的，竟然一上来就要烧死我，不去捕梦组织真是可惜了……只不过下次你要打火，别在我头发上就好了。”

    她不紧不慢地念着咒语，左手在发丝上一擦：“璀璨星河浮生若梦，焚烟顷灭。”

    弹指间，火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宋怡暄的头发也恢复了原样，灰羽大松了口气。

    “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梦术的现实派来说，你的实力和天赋的确不容小觑，我第一次试变色术时把我妈的头发都剃光了。”宋怡暄微微笑了，“你可以试穿越术了，问题不大。”

    灰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一对弯眉扭成一团，虽说她刚才的变色术（和烈火术）是成功了，可这离穿越术未免也太遥远了。

    发丝上渗出的汗浸湿了双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在空中象征性地绕了几个圈子，闭上双眼念道：“璀璨星河浮生若梦，穿梭重迷……”

    然后她快速缩手，等待着消失。

    灵光闪现，照亮了灰羽紧张的脸，她竭力控制着灵气，宋怡暄面无表情地看着……

    只见灰羽被光束包围，亮光越来越刺眼——

    当宋怡暄睁开双眼，扶正眼镜时，眼前却没有了灰羽的身影，只有几丝若有若无的灵光，点点地在荒芜的原野上萦绕着。

    宋怡暄瞠目结舌地看着灰羽消失的空地，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佩服，默默嘀咕着：“从小就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不愧是她，到头来我都有些嫉妒了……”

    说着，她微微一笑，伴着飒飒的寒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荒原，寒风依旧萧瑟，那棵柏树后，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

    “好久不见，这次，我可是冒着死亡的风险啊……”他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