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问仙

第十七章 山行惊遇

    春桃看到的“黑影”正是顾佑。这天晚上,他收到张亚子的第二封来信,信的内容让他大为惊恐,他也不敢再回张管事那里。

    顾佑觉得一定要把这事情禀告给掌门,可正如一个月前他亲历的,王羲之平常隐居在莽莽群山之中,要想找到他定是很艰难的事情。而且现在天也黑了,在没有路的地方贸然前进几乎是死路一条。

    顾佑猛然想到他之前游历到“艮”宫的事情,这一宫就位于大山之中,或许离王羲之居处近一点,到那里问问说不定有线索。

    话虽如此,顾佑只去过“艮”宫一次,因此他也是靠着向路过的人打探,才最终找到这里的。一路上道路越发陡峭,在夜里更加需要格外小心。

    好在真气加持之下,通向“艮”宫的路对他已经造不成太大消耗,他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抵达了门前,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打着赤膊的强壮弟子正在演练双锤,这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刘牢之!

    心感欣慰的顾佑主动向刘牢之打招呼,刘牢之见此也放下双锤,激动地奔向顾佑,向他一再问好。

    “哪里能通向掌门隐居的地方?”顾佑也不见外,直接开口问道。

    “掌门真人素来深居简出,踪迹难测,我也有所不知。”

    顾佑正想表示遗憾,刘牢之又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这‘艮’宫后面有条路,往上走很远可以通向掌门嫡传弟子的住处,他们应该能很容易见到掌门!”

    这之后顾佑就在刘牢之带领下找到了这条小路,他难以窥见山路全貌,但从映入眼帘的影影绰绰来看,这路也绝对不会好走。

    刘牢之回去了,顾佑独自一人攀上这条山路,这时他心中的“嫡传弟子”几乎可以无缝换成“嘉阳公主”。

    同嘉阳公主不同,顾佑从走下擂台的那一刻就一直对这个决赛对手念念不忘,虽然他对嘉阳公主容颜的印象只停留在面纱被风撩起的那一瞬,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反而让他更念念不忘。

    无论是清醒还是入梦的时候,公主的形象都会不时浮现,偶尔还会同当初昏迷时看见的邀自己共游云海的仙子交织在一起。

    虽然梦中仙子后来并不如公主那么高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形象看起来又似乎那么相似,总像是有某种关联。如今刘牢之为自己指了路,虽然究竟走多远能找到公主也没有确数,但总归是给了顾佑一丝希望在。

    没走多远,顾佑就理解为什么刘牢之在山路面前打道回府,而不肯再多送一程了。这里的石阶最宽不过半脚,最窄只容脚尖,实际上需要拉着铁链才能逐步前行,每往上一步都相当困难。

    虽说顾佑修为大增,但攀爬山路还是给他带来相当的消耗,他不敢轻易借助真气辅助,这虽然能快上不少,但几乎肯定会掉下山崖。

    原本他手里还拿着张亚子寄来的信,现在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把信揣到怀里了。

    正当他初感倦意时,山路分出一条较为平缓的路,似乎通向什么房屋。他希望这就是嘉阳公主的居所,便拐上这条路。

    路的尽头确实有些房屋,在夜色中不太能看真切,但其轮廓方正呆板,顾佑觉得这不像是一位公主该住的地方。于是顾佑掉头返回,试图征服更高的山路。

    再往上的路已相当艰巨,石阶化作块块顽石,铁链也已不复存在,顾佑很大程度程度只能手脚并用,再加上身体已相当疲惫,所以他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缓缓前行。

    这一路下来,顾佑身上衣服被树丛和山石刮得千疮百孔,手也早就磨出了血,腿如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双脚上更长出许多隐隐作痛的水泡,顾佑自忖已经无法继续走下去了。

    拐过又一个弯后,他彻底走不动了,只能倚在随手摸到的大石头旁暂歇。四周影影绰绰只能看出山林极粗略的轮廓,寂静中就连喘气声都显得有些聒噪了。

    这一歇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恢复了一些气力后,头上竟突然柳暗花明,整块岩石都被非比寻常的奇异光亮照亮,自己黑影在其上清晰可见。抬头可望见那光来自附近的山顶,较之满月还亮上数倍,在白色中还泛着几丝不寻常的蓝色,更显妖异。

    顾佑不顾脚上的伤,循着光亮往上走。头顶亮光一直在减弱,很快就难以照亮远处道路,为了防不测他只得手脚并用前行,很快手上彻底鲜血淋漓。

    等他离山顶已不远时,面前凭空多了个女孩。靠着月光和尚可的辉光,顾佑能看出她比自己略小一两岁光景,姿容俏丽,身着短襦、头绾丫髻,从装束看大约是个侍女,此时正神色惊恐地站在自己面前。

    顾佑安抚了女孩,并做了自我介绍,那女孩也告知顾佑她名为“春桃”,乃是嘉阳公主的侍女,而公主居所正处在山顶,也是奇异光发出的地方,她下山就是为了把公主遭遇的异变告诉整个灵宝派的。

    解除误会后,春桃带着顾佑沿方才自己下山的道路一路返回山顶,这段山路不长但依旧陡峭难行,颠簸中顾佑脚上水泡也扎破几个,但急于再度同公主会面的渴望让他几乎完全忘却了脚底的钻心之痛,三步并作两步拾级而上。

    来到峰顶,一座笼罩在月光下的清雅建筑映入顾佑视线,屋子轮廓纤长优美,望之如同展翅欲飞的鹤,虽然细节仍是影影绰绰,颜色也看不真切,但跟他想象中嘉阳公主闺房的样子也颇为贴合。

    此时玉如意光亮已大不如方才,只是从窗纸上漏出些许余光而无法照亮整座房子,颜色也从洁白变为幽蓝。倚在门口打盹的夏莲刚醒来,也走过来迎接顾佑。

    夏莲推开大门,顾佑迫不及待地跃入屋中,很快就望到一领笼罩在次第减弱光亮中的蓝莹莹衣裙,便向那个方向跑去。

    嘉阳公主正怀揣玉如意在榻上酣睡,她的呼吸均匀而极有节奏,闻之还有些像吹洞箫的韵律,甚是悦耳,身上覆盖的薄衾也随之一张一翕,顾佑揣度这大约是修仙有成者的“龟息”吧。

    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嘉阳公主此时正侧身躺着,从头上散落的浓密乌发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留给顾佑的只是遐思。他陶醉于眼前极为精致的女孩,宛如欣赏一件顶级的珍宝,因而更是静静立着,而不敢上去为她翻身,生怕惊动她的美好梦境。

    蓝色辉光越来越弱,直至只能勉强照亮嘉阳公主周身,也越来越蓝,甚至有些毛骨悚然感觉。而顾佑还是呆呆望着睡中的嘉阳公主,等待她翻身。

    见公主迟迟不肯翻身,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了,不如给公主留些东西作为信物。于是他掏出怀里那封信,小心翼翼放到公主枕旁。

    春桃和夏莲叫来了更多侍女,她们连推带搡把顾佑轰走,他只好失魂落魄地打道回府。等跌跌撞撞回到住处时更是几至四更,所有人都已睡下,双手双脚早就鲜血淋漓,膝盖上也破了好几处。

    第二天,顾佑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他急忙披上外衣,一瘸一拐地出门。眼中的人除了张管事,另两人也跟他有一面之缘,一个是带他参加仙会的王彦,一个是在太始仙会上做裁判的杨义。

    “你可真能睡,现在已经是巳时了,不过这也刚刚好,杨方丈他们也是刚过来,让王彦长老把事情给你讲一下吧。”

    “长老所来何事?”顾佑打着哈欠问王彦。

    “今天陛下有令,要召阔别已久的嘉阳公主司马芸回建康觐见,掌门选定师侄和杨义真人一同护送!”王彦表情严肃。

    “门内修为有成的青年弟子并不少,在仙会上杀入四强的就有桓冲谢玄等人,而我连个正式弟子都算不上,为什么偏偏选了我而不是他们?”顾佑受宠若惊。

    “公主今早醒来后听侍女说有一名为‘顾佑’的青年也发现了玉如意的神奇并闯入室内,但被及时赶走。虽然公主对此事并无特别反应,只是将其告知掌门,但掌门闻此就向她明确指出将由这叫顾佑的青年护送她回建康,公主也答应了。”王彦回答。

    “掌门相信师侄定是天降大任的人物,所以当初令师侄暂时屈居役工,以磨炼心志,而非马上收为徒。太始仙会已经证明师侄虽然入门资历尚浅,但根骨悟性都是最上等。待护送公主完毕,掌门便必将正式收师侄为徒了。”杨义补充道。

    “呃……”脚上的剧痛再一次提醒顾佑,他呲着牙向几人苦笑两声,指着自己结满血痂的脚。杨义神色自若,手指向顾佑草鞋,口里只念一个“急!”,一股粉色的气流便从指尖直向顾佑双脚流去。

    粉色气流十分温暖,徐徐包裹了顾佑的脚,他感到伤口正在快速的愈合,因此带来的瘙痒感也直涌全身。顾佑知道这是杨义为他疗伤,便忍着痒站定。

    待双脚不再感到痒,他脱下左脚上草鞋,抬脚端详起来,虽然仍是黝黑粗糙,靠近脚趾的地方还结有老茧,但水泡和血痂都已愈合如初。再试着四处走动,脚上再无异常之感,他终于放了心,还对公主特意钦点自己护送一事感到颇为激动。

    “你贵为掌门弟子,我只是区区管事,今日一别,日后恐难复见。”临行前坏脾气的张管事一反常态,语气颇为伤感。

    “管事恩情,晚辈当铭记。”虽然同张管事相处不及一月,两人关系也谈不上好,但毕竟是自己拜入灵宝派后第一个朝夕相处的长辈,顾佑也看出张管事对自己的不舍,向他深深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