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的闽地，相比吴地的开发仍相当有限，只有西北一角的建安郡有较多人烟。而沿海地区的发展几乎可谓聊胜于无，虽然南渡后这里也有“晋安郡”的建置，但这个“郡”的户口也许还不及荆扬一县。

    顾佑现下停留的这条江，后世通常称为闽江，虽然水势不算很大，但在多山逼仄的八闽已经是最大的河流了。

    事实上，他如果有心往上游走一些，还能遇到晋安郡的郡治侯官，但这里也没有城墙，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寨子，跟建康，甚至吴郡都不能比。

    顾佑无意去什么侯官投宿，现在他急要的是尽一切可能把真气补足，以一个精力充沛的姿态踏上去夷洲的道路。这个河口小洲虽然不算修炼的好地方，但总比那些人烟嘈杂之地来得强。

    他望着四周江水，一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杂念渐除后才开始坐地修炼。到第二天早上修炼结束时，他估计自己的真气已经恢复到一半左右水平，飞到夷洲应该是足够了。

    从吴地出发，夷洲处在南偏东方向，而现在是闽地，夷洲应当在他正东。顾佑往大海深处望去，但由于天略阴，他实际上只能看到十里开外，视线中只有一些零星散落的小岛。

    顾佑不愿贸然出发，转而决定用等待放晴的时间继续修炼，能补一点真气是一点。

    约莫巳正时分，原本飘满大半天空的层云逐渐散去，澄明清亮的蓝天露出真容。海风飘拂下，空气中充盈着微咸海味，仿佛是把大海深处的精华都提取出来了。

    闭着眼睛的顾佑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直沁鼻腔的咸味，略让他意外的是这咸味不但丝毫没有不适之处，反而极为清新，甚至还有些醒脑功效。

    这是最纯正的海的味道，只有最清新透明的空气当中才能有这种海味！顾佑心中这样猜测着，他相信出发的时候到了。

    他睁眼起身，向大海深处再度眺望，冷不丁看到海天之间出几处陌生的小黑点，那是大海最深处。

    他左右摇头，确信这不是自己看花眼后的幻觉。以太阳为参照，他发现黑点没有任何移动，大概也不是船只。

    顾佑猜测，这些大海深处的黑点，极可能是之前王羲之带他见识过的夷洲群山。

    有了大概方向后，他内心也踏实起来了。眨眼之间，顾佑已是脚踏银松剑出现在东海碧波之上。

    升到高处后，那些远处黑点看上去也稍微大了一些，顾佑保持较慢的速度，同时仔细观察黑点的方向，以确定自己该向何处飞行。

    出发没多久，天公不作美，浅灰色的厚云又逐渐爬满天空，光线多少昏暗起来。虽然服过龙血的顾佑视力可谓远超常人，但也无法看到代表夷洲的黑点了。

    他对自己选定的飞行方向仍有自信，殊不知银松剑的飞行轨迹正逐渐细微地往东南方向偏移……

    顾佑不时掉头回望身后大陆，大陆上的景色也在一点点变小，并逐渐沉入地平线下，最终他身前身后都只剩波涛汹涌的东海了。此时他全无退路，唯有保持直线前进一途。

    没过太久，那些黑点重新在远处出现，并且明显大了一些，而且随着顾佑的前进还在逐渐变大。看着自己和夷洲的距离正一点点拉近，顾佑心里相当兴奋。

    高耸的山峰越发清晰了，林木茂盛的山体也逐渐浮出地平线，只要不出大意外，顾佑肯定能平安着陆。

    但此时，他又生出了新的疑惑：虽然眼前的大山越来越高，可迟迟不见下方平地露出，显然这里当有一大片沿海低地存在，这同淡水河流域完全不同。

    笼罩在云雾中的大山向两侧延伸，看不到尽头，顾佑无法确定这山是否跟他过往看到的夷洲山地相连。

    这里应该还是夷洲吧——顾佑心中越发忐忑了。

    也是这时，顾佑低头无意间看到了几道很小的土黄，这是海中的沙洲，在海浪冲刷下时隐时现。

    他一边放慢速度，一边降低高度，只见当海浪退下时，一片片狭长的沙洲浮出水面，而当海浪上涨时，这些沙洲又逐渐消失，看似条条大鱼在海中浮沉不定。

    看着这些沙洲，顾佑想到了他熟读的《逍遥游》，那里提到北溟有名为鲲的大鱼。而眼前的沙洲，难道不是鲲的化身吗？

    顾佑御剑升到高处，以便一览沙洲全貌。最大的沙洲共有七个，首尾连成一串，他暗自为这些沙洲起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七鲲身”。

    他过往从北边看到的夷洲，绝不是眼前这种景色。如果说这里也是夷洲一部分的话，那么夷洲包括了这么多不同的风光，他有必要对夷洲的体量作重新估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