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书生打扮，蓬头垢面，蛛网般的黑线遍布手臂和脸颊，表情甚是癫狂。

    借着月光，看清他的真容。

    甘宁儿面露讶色。

    她认识这人。

    略微失神，不小心踩断脚边一根枯枝。

    咔嚓。

    听到声音，书生突然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闪现到二人身后，挥刀横砍。

    李献和甘宁儿飞身躲避。

    “他就是小红？”甫一落地，李献忙望向甘宁儿，问道。

    “不是，他是住在镇东边的刘秀才，他母亲经营着一家竹器铺，和我甘府有些合作。”甘宁儿只觉不可思议，“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才对。”

    你管这叫普通人？

    你没看到他刚才的身法和刀术吗？

    李献不禁在心中腹诽。

    刘秀才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眼中充满贪婪之色，看李献和甘宁儿就像在看两块砧板上的肉。

    他咽了咽口水，提刀冲来。

    甘宁儿抬手一扔，四个线团飞出，瞬间变成兔子，扑向刘秀才。

    它们速度极快，并没有正面攻击刘秀才，而是绕着他不停移动。

    刘秀才不胜烦扰，怪叫着挥刀乱砍。

    未几，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无数线缠在他身上。

    这些线是用蜘蛛精的丝制作而成，内含妖力，一旦被缠上，越动越紧。

    趁着这当儿，李献发起攻击。

    他抬袖一甩，骨剑飞射而出，直奔刘秀才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秀才突然怒喝一声。

    某种场域被打开了。

    力量压制。

    缠住他的线，妖力被阻断，变得松弛。

    他挣脱束缚，躲开骨剑的攻击。

    “感觉到了吗？”甘宁儿望着自己的手，皱眉道。

    她感觉体内妖力遭到全面压制。

    李献确实感受到了。

    但这种压制只是针对他体内妖脉的，灵脉并未受到影响。

    双经脉系统的好处在此显现。

    他猜测，刘秀才可能施展了某种只对妖才起作用的能力。

    刘秀才挣脱束缚，望着二人，癫狂道：“神仙没有骗我！神仙赐我的神通是无敌的！”

    话音刚落，李献便到了他跟前。

    铜钱剑朝他脸上招呼。

    刚才还嚣张至极，眼看剑锋袭来，刘秀才狼狈后退，堪堪躲过这一剑，同时举刀还击。

    李献避免和他硬碰硬，退了一个身位，手掐指诀。

    “坚岩符。”

    刘秀才身侧符光亮起。

    原来刚才近距离接触，李献挥剑的瞬间，另一手以极其微小的动作，甩出在蛮荒森林得到的坚岩符，在没有引起刘秀才注意的情况下，将符贴在了他的腰上。

    地面拱起数块岩石。

    刘秀才被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李献刷刷两剑，砍断他双手手筋。

    没过多久。

    刘秀才手筋脚筋都被砍断，躺在地上。

    四只绿兔舔舐其伤口。

    它们是草药变成的，有止血之能。

    把刘秀才彻底变成残废的不是李献，而是甘宁儿。

    要不是李献阻止，甘宁儿早就将刘秀才杀了。

    她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在山神庙发现了被囚禁的小红。

    小红全身上下都是伤，处于一种失去理智的嗜血状态，被沉重的铁链锁着。

    “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发现被囚禁的小红后，甘宁儿冲出山神庙，从腰带中抽出软剑，对准刘秀才怒道。

    刘秀才被困在石头中，动弹不得，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我只不过是喂她吃了一些妖该吃的东西。”

    甘宁儿暴怒，一掌击碎岩石。

    然后，刘秀才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眼下。

    李献见刘秀才的血止住了，只是人还昏着，正考虑要不要弄醒他，甘宁儿提着一把滴血的剑从山神庙走出来。

    李献见状不禁眉头一皱。

    快步走进山神庙，却见小红已被削首。

    “你在搞什么？”他质问道。

    “我不杀她，你把她带走，她会受更多苦。”甘宁儿双眼通红，“你们仙凡院的人是如何对待妖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见对方这个样子，李献叹了口气，要求她做出解释。

    甘宁儿擦去眼泪，道出真相。

    这与山河道的修炼之法有关。

    山川河流，孕育万灵。

    非人修炼大都走山河道。

    有两条出路。

    一是采日月精华，借山河地脉得道，成一方守护者，而后徐徐图之，增加修为。

    这样的存在被世人称为山神、河神、土地神。

    二是吞噬其他生灵，夺取生机，走杀伐证道的路子。

    后者需不停进血食，危害甚广，被称为妖魔。

    “我和小红受业于大灵山山神旷貅，早已立下天道誓言，一旦吃人，神智崩散，修为尽毁。我不杀她，她只会沦为吃人的野兽。”甘宁儿失神道，“我要给她留下最后的体面。”

    李献默然。

    心想自己的妖脉是吞噬了万千生灵形成的。

    走的是山河道杀伐证道的路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的神智产生影响。

    他正思考着，地上的刘秀才幽幽转醒。

    “你们是什么人！”刘秀才面目狰狞道，“老子要吃了你们！”

    “我问你……”

    “老子要吃了你！”

    见他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李献皱眉道：“瞧他这样很难问出有用的东西啊。”

    “让他说真话而已，没什么难的。”甘宁儿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捏出一点药末，朝刘秀才屈指一弹。

    刘秀才瞬间平静下来，表情呆滞。

    “这是吐真散。你可以问了。”

    姑娘你药真多。

    李献送上赞许的目光，然后转头望向刘秀才，问道：“山阳县接连发生凶案，都是你做的？”

    “是。”

    “为什么？”

    “为什么？”刘秀才面露追忆之色，“我爹是杀猪的，还是个烂赌鬼。七岁那年，我在院子里玩。爹偷家里的银子，被娘发现了。娘骂了爹几句，爹便对娘大打出手。往日里，娘是不敢反抗的，但是那天，娘被打狠了，失手将爹捅死。然后，那是我们家最后一次卖猪肉了。”

    李献：w(ﾟДﾟ)w

    他心中大骇。

    好家伙，直接升格成恐怖故事了！

    刘秀才继续道：“我记得，那天她不让我吃猪肉，但邻家买了猪肉后做成混沌，让我尝了。从那天开始，我心中便藏着可耻的欲望，我拼命读圣贤书，想用圣人的微言大义压制它。我以为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直到我遇见小红。”

    刘秀才望向山神庙。

    “她是一个话本读多了的傻妖怪，以为能和我发生才子佳人的故事，却不知，我早已识破她的身份。我嫉妒啊，她是妖怪，她有神通，而我却只能藏起真实的想法生怕别人发现。我好恨！若非神仙帮我，我可能一辈子都要这般窝囊地活着！”

    “什么神仙？”李献皱眉道。

    “神仙就是神仙。仙风道骨，白眉飘飘，看不清长相。有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说要指点我修行。”

    本已处于暴怒边缘的甘宁儿一听这话，瞬间冷静下来：“他是怎么指点你的？”

    “他让我做事，把事做成，就能获得奖励。有时候只需要钓一条鱼，有时候却要杀人。”

    李献惊了。

    这尼玛不是系统奖励吗？

    难道老子迟迟不来的系统落在别人身上了？

    他望向甘宁儿，见对方神色有异，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口中的神仙，应该是柳梦真，黄粱道的空冥境高手，人称‘梦魔’的大魔头。此人喜好进入凡人梦境，以功法和修炼资源为诱饵，诱使对方修炼，为其所驱。凡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千难万难，能够快速起效的只有诡秘道的咒衡术，以支付代价的形式获取力量。”甘宁儿打量刘秀才这个曾经的普通人，“他能在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恐怕是在柳梦真创造的黄粱梦境中获得了咒衡术。”

    “没错。我支付了五年寿命，获得刀术专精；又支付了三十年寿命，获得妖脉压制。若非如此，我也制不住小红。”刘秀才笑道。

    “那你身上的怪力是怎么回事？”李献问，他想起了刘秀才展现的身法，能做到瞬息而至必然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一个月前，神仙入我梦中，跟我说，他在镇南石桥下给我准备了好东西，让我去挖。我在那儿挖出一个石盒，里面放着一颗丹药。我吃了以后，力量倍增，而且念头通达，我觉得没有什么再能限制我了！”

    李献觉得这个家伙精神状态有些不对。

    甘宁儿问道：“你吃的是什么丹药？”

    “神仙说，那丹药叫人魄丹。”

    李献闻言一惊，心想难道是叶青岚从去疾山庄的人手上偷的那个杀百人才能炼一颗的人魄丹？

    “你知道这种丹药吗？”他压住心中波澜，问甘宁儿。

    “人魄丹是邪物，需要活人的魄来炼制。魂轻魄浊，人的善恶念头皆在其内，魄盛而魂衰，人就容易恶念丛生，走向邪路。这东西常被一些邪修用来修补魂魄，但我从未听说过，吃了人魄丹，可以力量倍增。”甘宁儿皱眉道。

    李献想不出所以然，觉得叶青岚应该知道些什么，可她不在这儿。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

    毫无征兆的。

    刘秀才的脑袋炸成了碎片。

    李献和甘宁儿飞身躲避。

    看着地上的躯干，二人面面相觑。

    “应该是柳梦真在刘秀才体内留下了禁制。”甘宁儿不确定道。

    她也是第一次遇见梦魔的棋子。

    李献挠了挠头，消息打探得差不多了。

    人带不带回去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仙凡院的人，没有KPI在后面逼着。

    “回去后，你打算怎么跟你的上司，说我的事。”甘宁儿紧张道。

    “首先，我不是仙凡院的人，没有人是我的上司。其次，既然犯人已伏法，我还管你干吗。”李献真诚道，“只要你没有害人之心，自然就没有人来找你。”

    “你能保证？”

    “我什么都保证不了。”李献两手一摊，“我只能说，你的事我不会对外说出去，这样满意了吧。”

    甘宁儿当然不满意，逮着李献不放，最后编了一套说辞解释李献是如何单枪匹马击杀刘秀才的，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