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不动。

    沈重明喝酒吃菜，对眼前景象毫不在意。

    未几，二人眼前的桌子突然微微摇晃。

    是地面在震动。

    沈重明放下酒杯，笑道：“正主来了。”

    砰！

    正堂客厅，海量的兔子喷涌而出。

    桌椅板凳，瓷碟瓷碗，凡是碰到这股浪潮的物件都会加入其中，变成兔子。

    钱管家和霍氏兄弟被瞬间淹没。

    “结阵！”

    与众妖杀作一团的士兵都是百战老卒。

    见兔潮袭来，不再恋战，纷纷高举盾牌，退而结阵，将李献和沈重明护在身后。

    群兔各自变回原来的物什，将前院淹没，产生的冲击力几乎将出口处的院墙撞塌。

    甘宁儿一袭红装，披散着头发，怀中抱着昏迷的祖母，出现在客厅中，青竹站在身边。

    “全都住手！”甘宁儿喝声道。

    钱管家从一地桌椅板凳里爬出来，正想与霍氏兄弟再战，一听尊主发令，当即退到客厅，挡在甘宁儿身前。

    其他妖也挪开障碍物，爬出来，来到前厅护主。

    人妖阵营，一时间泾渭分明。

    甘宁儿将祖母放在椅子上。

    走出客厅，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高声道：“吾乃西灵国尊主，位同贵国皇子，尔等不得造次！前面主事的出来说话！”

    盾牌阵分开，露出沈重明和李献。

    当看到李献时，甘宁儿怔了一下。

    眼中流露出憎恨之色。

    沈重明放下酒杯，起身走出盾牌阵，拱手道：“在下沈重明，乾国仙凡院巡夜郎，见过尊主阁下。”

    “一个小小的巡夜郎能调动这么多高手和军队？”甘宁儿不信。

    “在下还是沈家正房的人，在院内多少有些薄面。”

    “原来如此，你调动的是沈家在仙凡院的私兵。”

    “公的，我沈家，无私。”

    “我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你为何带人冲击甘府，杀我族人！”

    “我倒想问问尊主阁下，在我乾国腹地，建立这么大一个据点，想做什么？”

    甘宁儿望向李献，冷笑道：“我的事，他没有跟你说过？”

    “李道友并没有透露阁下的秘密，但他眼下纠结得很，不知道阁下是不是在利用他。”

    甘宁儿闻言一怔，望向李献的目光柔和了些。

    李献有点烦了，起身望向沈重明：“我可以走了吗？这里好像没我的事了。”

    “李道友稍安毋躁，就这么带着疑惑离去，于修行无益。难道道友就不好奇，这位甘大小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她之前解释过，为了报恩。”

    “报恩。”沈重明看了看甘宁儿，又望向昏迷不醒的甘老夫人，“我大致想象得出，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李道友可否想过，既为报恩，为何要在家里藏这么多妖怪？”

    “……”

    “名为报恩，实则行暗谍之事。以世代经营药香生意的甘家为据点，提供掩盖妖气的手段，帮助化形妖怪在人族地界隐藏起来。这才是甘大小姐的目的吧，只是我没想到，堂堂尊主竟然以身犯险，亲自充当暗谍头目。”

    “不是的！至少，不全是。”甘宁儿回避李献的目光。

    那一刻，李献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傻叉。

    以为做了好事，实则是帮了一个间谍头子做遮掩。

    “此事与尊主无关，具体事务，由我负责。”钱管家已变回人样。

    他上前一步，望向沈重明。

    “你说话，有多大分量？”

    “这些人奉我为主，你说呢？”

    “好，借一步说话。”

    沈重明哼声道：“你也配。”

    “你就不好奇，我们这么多妖是怎么瞒过你们的边境军队，在这里扎根的？”

    沈重明闻言一愣，他倒真有些好奇，思量再三，带着霍氏兄弟，与钱管家进了内厅。

    李献和甘宁儿都被晾在外面。

    李献想走，但围住甘府的士兵不放行。

    他回到前院，搬起一把椅子坐下，望着天空发呆。

    这时，甘宁儿走过来，纠结片刻后，说道：“我来甘家，真的是为了报恩。”

    “这么说，你不是暗谍头目？”李献冷声道。

    “我和师父有交易。他允我报恩，允我留在甘府，但代价是，飞熊将军，也就是钱管家，要跟随我，在甘府建立谍站。与之相关的事都是他在处理，我不过是占了一个头领的名头罢了。”

    “甘府原来的下人呢？都让你们替换吃掉了？”

    “我们不是嗜血吃人的妖族！”甘宁儿怒道，随后叹了口气，“当年跟着祖母去上香的，除了宁儿，还有一众仆人。他们都死了，只剩一些短工还留在家中，我在祖母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将其一一辞退，然后让随行众妖冒充人类，扎根下来。等祖母清醒后，只当自己是在天劫中幸存，被魇着了。我托词家中变故，接手生意时有仆人刁滑，故而辞退了很多人。祖母并未起疑，接受了我的说法。”

    “真的。”

    “爱信不信。”甘宁儿有些小恼怒。

    李献表情缓和了些，望向内厅。

    “他们在谈什么？”

    “自然是机密，但我保证，我们在做的事对乾国无害。”甘宁儿补充道，“事实上我并不担心你透露我的秘密，就算仙凡院查过来，也会有人出面，摆平一切。只是我没想到，姓沈的如此狠辣，竟然发动私兵围杀我们。他自以为在建功，却不知误了大事。哼，等着瞧吧，他这次要倒霉了。”

    死了太多属下。

    甘宁儿巴不得沈重明倒大霉。

    没多久，冯沈二人走出内厅。

    李献见沈重明脸色很是难看。

    这印证了甘宁儿的说法。

    先前的傲气荡然无存，沈重明走到甘宁儿面前，谦卑地拱手道：“尊主恕罪，在下之前……”

    “你有话，还是跟你家老祖说吧！”甘宁儿怒道。

    沈重明唾面自干，连忙称是。

    李献见状，好奇心大起。

    心想什么样的隐秘能让沈重明这样高傲的人摧眉折腰？

    围剿匆匆收场。

    参与者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一地鸡毛。

    面对巨大的烂摊子，沈重明只能硬着头皮收拾，一时间分身不暇。

    李献则趁他不注意，偷溜回客栈。

    他想好了。

    此乃是非之地，他这个不幸被卷入的局外人还是早点抽身的好，于是背上行李，离开山阳县。

    一去四五十里，日头西斜。

    乡间野路上。

    他正在赶路，突然神识一动，停下脚步。

    三道身影从他上方掠过，落在他前面，挡住去路。

    是霍氏兄弟，还有那个在寿宴上迷晕众人，长着酒糟鼻子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