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庄庄主夫妇死了……”

    “就是济州城那个乐善好施的庄主被人害了……”

    “听说全身没有伤口却是五脏俱废啊……”

    “可怜唯一的少庄主也莫名失踪了……”

    “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不明不白地被人所害，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听说今日庄上侠客相聚，许多曾被庄主救济过的侠士们一一前来，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南湖边走边听着路人们的议论，脑中闪过父亲曾教导过自己的侠士之道：匡扶正义，惩奸除恶。

    想到此南湖不禁暗暗点头，随着人流来到城郊一庄园处，庄园四周墙壁全是青石砌成，数丈之高，朱红的大门正上方刻有四个大字：春秋山庄。两只环目威武的石狮子排列两侧，众人熙熙攘攘皆在门外空旷处席地而卧，看打扮多是江湖中人。

    有附近会做生意的酒店伙计穿插其间端茶倒酒，皆是低声低语，此刻庄园大门敞开，却无人敢私自踏入，众人相互观望，不知所以。

    此时忽听一人低声喊道：“白云阁阁主空语道长来了！”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紫色长衫，苍髯如戟的道长面色沉重走至众人面前。

    一甩拂尘，道长朗声说道：“各位有礼了！贫道多年前曾受庄主夫妇恩惠，不想尚未报答，庄主却遭此事变。想来今日各路侠士多是承受庄主生前礼遇，必定同贫道一样，有心将此事探个究竟，还庄主夫妇一个公道！”

    道长此时略有哽咽，停顿片刻继续言道：“庄园内状况目前尚未可知，烦请古风居士与我一同进去先行打探，如无异样大家再一同前往，何如？”

    众人纷纷点头，“好”字尚未出口，只见庄园上空扑啦啦飞出一群黑鸟，那黑鸟体型硕大，羽翼丰满，乌压压一片几乎遮天蔽日，群鸟飞至众人头顶盘旋片刻，高鸣而去。

    一青衫文雅居士走至道长身边，面向道长：“此鸟非关中禽类，庄园有异！”古风居士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字字清楚，不由得面面相觑……

    南湖也正暗自惊诧，忽感一阵暗香袭来，又觉似香非香，耳际又有琴音轻起，细听却又似有似无。那香味、那琴音却似云中清风、林中鸟鸣，直入胸怀，使人欲罢不能。

    不好！南湖心中暗想，此香必有蹊跷，遂屏气运力，以内功暗抵。但觉那香非同寻常，少时已微汗漓漓，不敢懈怠。眼见众人大多面带笑意，微醉般一一渐倒，心中好不着急！

    稍顷自觉香气已散，收力归田，抬眼望去，只见空语道长和古风居士以及身旁两位侠士皆屏神而坐，面容凝重。其余众人皆翻倒在地，面色桃红，嘴唇白青。

    “此香乃风云散，剧毒。江湖已多年不见，闻者若功力不深，必定迷乱心志，酒醉般昏睡，一日内若不得解药必死无疑。”古风居士起身说道。人群中一老和尚双手合十盘膝而坐，微闭双目：“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看来江湖这次争端，不比往常啊！”

    “咳！先别说这个了，还是救人要紧！”道长一跃而起：“离此庄三十余里处有一梅林，解此香毒必得其梅雨，不知何位前往？”言毕四下张望。

    南湖见状上前一步，“在下愿往！”刚才相互言语那几人闻声皆回过头来，只见一年轻后生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让人顿生好感。

    后生抱拳继续言道：“只是路径不熟，需找两个本地练武之人引路，即刻前去！”“好！那就有劳侠士了。”道长转身去附近酒家，小二慌忙找人不提。

    且说南湖同那两人疾足狂奔，约莫半个时辰即闻梅香依稀，渐进渐芳，沁人心脾。又走了一段，绕山一弯，一片大湖挡住去路，湖对岸即是无边梅林。

    正思如何过湖，只听有苍劲歌声传来：“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只见一渔翁划船而至，南湖见是位老者上前作了一揖：“老丈请了，烦劳渡我三人过湖。”那渔翁轻捻银须，“请了请了....”

    三人上船，船至湖心，只觉寒气渐盛，越走越甚，南湖心有疑惑，问道：“敢问老者，此天并非梅开之节，这里却梅花繁盛，是为何呢？”

    老者一笑：“有心种梅梅自开，无心观花花不语。公子不觉得冷么？此湖乃冰湖，湖绕梅林，即是梅开之度啊！”哦，原来如此，南湖略有所思，不再言语。

    及至上岸，但见梅枝穹劲，花香暗浮，如入仙境。那俩带路之人也自唏嘘不已，自言道：“虽在本地，从未渡过此湖，更无幸入此梅林，此梅花如同仙骨，势必带两枝回去。”

    遂互使眼色，各自就近攀折，尚未得手，只听一女子娇喝：“何人大胆？私自折枝！”两人抬头慌看，只见一白衣女子似从天而降，轻点梅尖，飘然而至。

    但见其身姿袅娜，白纱遮面，外露一双柳眉凤目，那眉如弱柳扶风，尽带相思；那目似湖水秋波，依依含情。

    正自诧异间，忽见此女挥袖长飞，翩然起舞，几朵梅花自袖口倏然飞出，空中尽旋，刹那间化作落红点点，直朝南湖三人而来。

    南湖急起身随转，带动旋风气流护住全身，只觉满眼红霞，天地变色。急忙喊道：“姑娘息怒！只为救人性命前来打扰，冒犯之处南湖在此请罪了！”

    那白衣女子听此话微微一颤，收起舞步，看了一眼南湖，将身背转过去，不再答话。

    南湖心中纳闷，再看随行两人皆已倒地昏迷，满脸红雨，幸无大碍，可见姑娘只用了五成功力，并非想要人性命。自己身上也是碎梅点点，一片狼狈。

    见女子无语，南湖只得再次拱手道：“还望姑娘赐梅雨救人要紧！”

    少顷只听那女子轻叹一声，问道：“来人可知刚才那招何名？”也不等南湖回答，自言自语道：“飞雪梅花手！”

    南湖亦是一惊，“飞雪……梅花？你是……”

    只觉胸中隐隐一痛，“幽……你果真是幽师妹？这些年我四处寻你，若非当初酒醉误伤了……”

    “往事往矣！师兄莫要再提！”白衣女打断南湖，从袖中取出一物，“拿去吧！”随手掷来。

    南湖接住一看，一精致瓷瓶，上有三字“梅雨露”，“多谢师妹，只是……”“去吧，尘缘苦短，今生莫见！”言毕飞身而起，万红点中轻纱飘过。

    “何日月隐花归去，遥寄幽梦话别情.....”南湖耳边余音回绕，呆立片刻，自知师妹秉性，欲追不能。又见二跟随尚需两三时辰醒来，只得自顾先行回去搭救众人。

    这日南湖心中苦情郁结，独自在街口酒家落座，叫了一盘狗肉，一只烤鹅，一壶酒，自斟自饮。

    “就这里吧，兄台请了！”南湖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三位少年立于面前，均是书生打扮，个个长相俊朗，举止文雅，其中说话的正是山水。

    山水微微一笑手合折扇道：“前日多亏兄台取解药相救，在此谢了。”又指着另两位道：“此二位皆相谈投机之友，故结伴同行。”

    言毕，其中有一人拱手道：“红尘多舛莫怨人！在下尘怨。”另一人道：“水波古琴舟自飘！在下古舟。”“哈哈！那小弟就是遍寻山水觅知音了！”“哈哈……”众人皆笑，南湖还礼，一起落座饮酒。

    期间谈论庄园之事，山水道：“那日空语道长说的不错，眼下山庄乃是非之地，贼暗我明，为防再生事端，只得先遣散众侠士，来日再聚！”

    尘怨略颔首道：“确实不宜打草惊蛇！抛出风云散者意在阻挠众人，看此情形，我等只可暗暗查访。”

    忽想起什么神采一扬转向古舟：“听说古兄老家安宁城内有一寺庙？年年庙会盛况空前呀！”

    古舟哈哈一笑：“贤弟说的正是普渡寺，往年庙会只是祈愿还愿兼杂耍小吃者众多，今年新增了武赛助兴，想必更是热闹非常！”

    说到此拱手环向在座几位：“庙会在即，在此诚邀兄弟们到舍下一聚。群英比武各路人马众多，到时正可查访庄园线索！”众人齐声赞同，继续饮酒。

    酒至半酣，耳闻马蹄阵阵，几名红衣女子绝尘而来。见到酒旗，下马入座，叫了酒菜，风卷残云般用过，也不言语，随手放下一锭银两，起身上马而去。

    众人见女子们神态不俗，皆是惊异，南湖只觉那领头女子甚是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又觉其中一女神情有异，似有隐情，联想近日江湖怪事，遂起身向三位告道：“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另三人一并起身还礼，南湖转身离去。

    且说这一行女子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这日傍晚时分来至一谷口，谷边一巨石上赫然刻着三个字：灵幽谷！又向前行了一盏茶工夫，天色已暗，来至一排石洞前，穿过中间洞口径直向里走去，一处竹林映入眼帘，林中一竹屋烛火轻摇。

    那领头女子来至门口，低声道：“谷主，月儿回来了。”“都进来吧。”里面一女子言道，声音甜美，似鸟啭莺啼。众人一并进入竹屋。

    此时只见一黑衣人飞身上房，倒挂帘钩，向屋中望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湖。

    但见屋中宽阔，正中间挂有一幅《六君子图》，松、柏、樟、楠、槐、榆，树树苍劲有力，刚正不阿。一中年女子端坐塌前，蛾眉淡扫，玉面凝脂。

    “就是他么？”那中年女子问道。“是的，谷主。”自称月儿的女子将一红衣女子拉至面前，“他就是春秋庄少庄主。若非我等将他女装打扮，恐其早就没了性命！”

    春秋庄少庄主？南湖闻听一惊，再细看那红衣女子，果然与别人不同，眉宇间有男子之气，只是面容呆滞，似梦游一般，对外界所言毫无反应，显然是被人服了迷药。

    那月儿继续答道：“只是月儿不明白谷主为何要救他？”

    “哼！救他？”那谷主冷笑一声，“先带他去地宫，我自有安排。月儿留下。”“是！”其余众人一律退出，月儿束手而立。

    “月儿呀！你可知春秋庄庄主夫妇为何而死？人之贪念啊！那庄主本喜文善武，酷爱游山玩水，可自从去了趟莫高窟，回来后就闭门不出，潜心修书，那莫高窟是谷阳子旧时研武之地，举世绝学也许正藏于此，多少人想得到的武林秘籍啊，他岂不是招来杀身之祸么？唉！”

    谷主轻叹了口气，那月儿也不敢插言，毕恭毕敬地立着。

    只见那谷主不知何处抓起一把黄豆，几指轻捻之间遂化作粉末。南湖暗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江湖盛传的捻指禅么？果然了得！

    又听谷主言道：“可我却知那庄主夫妇从未生育，那少庄主并非他二人骨肉！哈哈……”接着一阵狂笑，似陷入往事回忆之中，少顷又幽声叹道：“如意呀如意，你害得我好惨啊！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如意？”

    那月儿此时更加不敢答言，又过少顷，只见那谷主拿起一幅画，“月儿，这是我今天临摹八大山人的《鸟石图》，你来看……”

    那月儿闻声上得前去，低头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但见那月儿花容失色，呼吸急喘……

    这真是：人间多情自伤

    江湖风云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