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蟾宫

第二十五章 悬崖亡人

    这白鸽在南湖身边盘旋片刻,咕咕叫了两声,直接落在南湖肩头,且扬起它的小脑袋左右观看,看看南湖,看看幽幽,仿佛旧相识一般。

    幽幽见其灵气十足,不由凑近跟前细看,夸赞道:“好漂亮的一只鸟,白衣红唇,倒比女孩家还要娇俏呢。”

    南湖先是被鸽子吓了一跳,听幽幽如此说,也扭头仔细查看,随笑道:“果不其然呐,只不知是哪里来的?”

    刚说完便一拍脑门恍然道:“噢,是了,幽师妹快看,这鸽子腿上所绑之物,便是我曾对你说起过的信件,这定是古舟贤弟发来的信鸽。”

    幽幽一听忙催促道:“既如此,师兄快打开看看。”

    南湖遂将信鸽托于掌心,将捆绑之物取下,拆开来看,一张小小纸条,上边写着几行简短字迹。

    幽幽探头来看,轻声念道:“魔幻山内并无少庄主,我等已分头寻找,暂无约定地点。”

    南湖紧皱眉头听幽幽读完,思索片刻道:“果然还是你了解岳晶晶,看来她并没有藏匿少庄主,只是……尘怨等人不知如今何处去了。”

    幽幽沉默了一会儿,神情黯然道:“道长他们搜查魔幻山未果,依着晶晶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就此罢休的。也不知她和美云怎么样了……”

    幽幽心里知道岳晶晶平时骄傲惯了,哪里受过如此屈辱,若不是因为自己受了重伤,又哪里会被道长等人挟制,此次必定会大发雷霆,身边人,尤其是美云,怕是日子要难过了。

    幽幽本是担心岳晶晶脾性要强,不肯善罢甘休,怕她惹出什么事端,想到此,心中又担心起美云,反反复复,不觉烦恼起来。

    南湖见状轻言安慰道:“师妹,若是放心不下你的姐妹,我们便回魔幻山看看如何?”

    幽幽望着南湖,思忖片刻道:“不必了,晶晶此时未必肯接纳于我,她那性格……我们还是先祭拜师父要紧!”

    南湖满眼怜爱,不住点头道:“嗯,师妹说得也是。尘怨山水他们既已离开了魔幻山,势必会四处再打探消息,也没有个固定之所,不如现下我就带师妹回家。”

    二人于是重新打点好行装,返回树林里找到拴着的毛驴,此时天已放亮,南湖让幽幽骑上,自己牵着毛驴向中州方向而去。

    走走停停将近两天,这日便到了旧时住所,幽幽翻身下来,和南湖一同并行来至家门。

    家门紧闭,却依旧是高大威严。二人立于门口,眼望着昔日热闹非凡的练武之家,如今冷冷清清,好不令人心酸。

    幽幽哽咽着低声对南湖道:“师兄,我们先往师父坟前去吧。”

    南湖劝道:“师妹一路奔波,不妨先进家中休息片刻,再去父亲坟前不迟啊。”

    幽幽摇头道:“不,不去拜见师父,我怎能进得了家门啊!”

    南湖见拗她不过,只好顺其说道:“也罢,师妹随我前行便是。”

    幽幽略低着头跟在南湖身后,一步步来到后山,南湖停住脚步,幽幽方抬眼望来,师父坟茔赫然显现在面前,竟是距当初自己父亲坠崖之处如此之近。

    幽幽不解地望向南湖,南湖忙道:“哦,师妹不必多心,父亲当年留有遗愿定要葬于此地,我……也只好听从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幽幽不觉已双眼含泪,静穆立于师父坟前,往事历历在目,胸口仿佛堵住了千斤重石,呼吸困难。

    南湖面色凝重将三柱香火点燃,插于父亲坟头,轻轻理去旁边的枯草,一时间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不觉哽咽。

    幽幽猛然跪在师父坟前哭诉道:“师父,您定要埋在这里,我知道您是在怪我吧,您怪我没有信您,您怪我离家出走,您怪我抛却了您十几年的抚育之恩,可是我……我……”

    眼前情景触碰到了缠绕在回忆里多年难以散去的心结,幽幽终于大哭出来,不住地喊着师父,又是伤心又是悲愤,两种矛盾的情结互相牵绊着,心痛难耐,幽幽抚住胸口瘫坐在地。

    南湖慌忙上前将幽幽轻轻扶起,自己席地而卧,双臂将幽幽抱于自己胸前,不住地劝慰道:“师妹,师妹,你别怪父亲,父亲也是听说了那晚我失手将……将你那个父亲打下悬崖之后,发誓要将那人找出,要那人还他清白,可惜一直未能如愿,所以才……才令我在他离世之后将他埋于此地,说是……死不瞑目!”

    幽幽听着已是哭成了泪人,低声喊道:“师父,您怎么非要和我父亲过不去呢?他已经摔下悬崖了,我……我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啊,师父,您告诉我,我该如何去做呢?”

    喘息了片刻,幽幽继续哭诉道:“师父,所有的事情都已过去,我如今已放下仇怨,毕竟您待我如亲生一般,我……就让我叫您一身父亲,您安息了吧!”

    这边幽幽兀自哭诉着,不想背后有人随着嚎啕起来,二人皆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叫花子,一手握着木棍,一手擎着一只破碗,此刻正立于南湖幽幽身后,仰面痛哭不止。

    幽幽慢慢起身,拭干眼泪,同南湖一并回身面向此男子,男子听得幽幽止了哭声,随着也停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空碗伸向二人。

    南湖心里石头落地,原来是个要饭的,陪着幽幽哭泣不过是想多要些赏银罢了,想到此苦笑着看了看幽幽,随手从衣袖内取出几两碎银,放于那男子碗内。

    男子见了银两,顿时喜笑颜开,满脸的污垢仿佛裂开的泥块,竟掉下沫子来,幽幽看着实是不堪,轻声对南湖道:“师兄,此人看着着实可怜,就再给他些银两,好让他添置些衣物吧。”

    南湖见其浑身破烂,一条腿好像还有残疾,勉强立在那里,遂一边答应着一边又拿出些银两递于男子。

    男子闻听幽幽之言,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身体只一刹那的呆滞,忽伸手将南湖手上的银两夺去,转身一瘸一拐逃命似的跑了。

    南湖见状叹了口气道:“唉,此人落得如此田地,定是个不学无术好吃懒惰之人,只怕幽师妹的一番好意打了水漂,对他没有什么帮助。”

    幽幽也轻叹一声,无奈道:“世上万千人,本就是百态各异,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了,任是神仙,怕也难改变一个不想改变之人。”

    南湖见幽幽哭了半天,有心带幽幽离开此伤心之地,便叫道:“哎呀师妹,险些忘了,家中尚有先父生前留下的一封书信,说是与你身世有关,让我定要将你找到后交付于你。我们快些回家吧。”

    幽幽闻听与自己身世有关,便也急不可耐道:“书信在哪里?”

    南湖道:“师妹随我回家便是,书信我必是保管得万无一失。”

    幽幽听闻,再次在师父坟前叩拜一番,便随南湖一起回转,走过悬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下师父的方向,又望了下自己父亲当年掉下的地方,心如刀绞。

    即将离开后山之际,却听见前边有打闹之声,夹杂着有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声,二人加快脚步走近看时,只见三五个粗衣大汉正在围打一人,那人蜷缩在中间遍地打滚,满嘴哀嚎。

    以多欺少这不平之事,二人既已遇到,岂能不管?南湖一个箭步上前,三拳两脚将周围几个男子拉开,高声问道:“何故几人打一人?况且他已无还手之力,为何还依依不饶?”

    幽幽此时上前欲将中间被打男子扶起,却不料那被打男子双手掩面,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幽幽正在诧异,那地上被打男子却被南湖一把拉起,男子站立不稳,双臂摆动开来扶了南湖,露出那张满是污垢的脸,幽幽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在师父坟前遇到的叫花子。

    那男子见幽幽看他,情急之下慌忙撇开南湖,复又将双手掩面,待要逃离之际,却又被南湖一把抓住。

    南湖愤愤向几位大汉问道:“他已然沦为乞丐,如何得罪了你们?偏要将他殴打!”

    几个大汉见南湖神宇轩昂,不敢懈怠,其中一人抱拳道:“公子不知,这厮着实可恨,近年来不知哪里蹿出来的,偏在周围一带偷盗,屡教不改,今日一早又不知偷了谁家银两,问不出所以,看其可恨,故教训他一番。”

    南湖听闻,眼观众人,见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兼有路过之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道:“这人确实可恨,不仅偷盗财物,上次我家孩儿险些被其掳去,可恶的紧呐!”

    南湖见众人对其嫉恶如仇,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置,直向幽幽望去。

    幽幽听得众人议论,知道此人一贯行径恶劣,才得以被众人唾弃,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是隐隐有一丝不忍。

    幽幽遂向众人施了一礼,正欲替他说上两句,不料那被打男子奋力挣脱开南湖奔向幽幽,大放悲声道:“孩儿啊,为父找得你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