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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纸人匠

    乘着赵先威的车一路兜兜转转之后,终于是到了宁兰她外公老家村子里。村子唤作鼓山里,是月东一带很常见的平凡小山村,约莫几十户人家,宁兰她外公家就在村尾东侧。

    村子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些辆车了,如不出所料,应该也是回来吊唁丧事的。在赵先威的领路下,三人穿过带着鸡屎气味的村巷,来到了赵家祖宅,也是赵老爷子的灵堂所在。

    一个中年妇人迎了出来,她是赵先威的妻子,也就是宁兰的舅妈。妇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勉强地笑了笑,拿来两条白布为郑易和宁兰系在手臂上。

    “我们去给你外公说说话吧。”

    郑易拉着宁兰的手,温声道,少女此时很显然兴致不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一股香钱焚烧的烟灰味扑面而来,郑易面不改色,看到一旁塌上躺着一位老人的身体,在夏天也仍然穿的厚实,面上盖着一层薄布。

    想来这就是赵老爷子的遗体了,比起数年前见过时的样子,倒是更加瘦小了。郑易面色一正,默默鞠了个躬,拿起桌上一杯白酒对着一旁的酒钵敬了一杯后便退到一旁了,身位外人,他只需要尽礼节地吊唁一番便足够了。

    领着两人进来的赵家媳妇拉着宁兰在一旁蒲团上跪坐下来,牵着沉默的宁兰,絮絮叨叨地对赵老爷子说着些讨吉利的话。

    郑易静默地在一旁等着,目光扫视着室内的装潢环境。是很寻常的农家装潢,厚重的电视机上盖了一层粉布,已经是蒙了尘,墙上贴着三十年前的女星海报,也发黄发旧了,另一面墙上则是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

    这一幕让郑易有些恍惚,前世自家几位叔公家里好像也是这般模样。普通的农宅里此时摆满了各种贡品和花圈,郑易也没有觉得什么吉利不吉利晦气不晦气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纸钱贡品不过是生者对逝者最后的仪典罢了。

    只是看到角落里红男绿女的纸人时,郑易眉头一皱,半个道士出身的他觉得有些许不妥,虽说是封建迷信,但这纸人不知是从何采购而来,竟是点上了眼睛,平添了几分诡异。

    纸人不点睛,是民间白事默认的一个老传统,结合此时正值灵气复苏妖魔鬼怪出世,郑易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阴霾。

    不过自己毕竟是外人,身份有些许尴尬,郑易正望着那纸人方向出神,思考着该如何跟赵先威这主人家问询一下时,感觉到自己的手又被那熟悉的温暖给抱住了。

    “小哥,你先和兰兰去外面村里走走吧,屋子里气味不好闻。”

    宁兰挽住了郑易的手,此时正低头靠在他身边,一旁的她舅妈则是笑着对郑易说道。

    “好的,那我们先出去看看,有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

    赵家媳妇没有接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神情中有些许疲倦。

    郑易拉着宁兰,走到了院子外,因为是在村尾,所以赵家宅前有着很大一片空地。此时空地上摆满了桌椅,不远处一班子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宴席。

    先前车上攀谈时,知道了老爷子身前嘱咐丧事要从简,所以在前天老爷子去了之后停灵两天,今日尸身要送去火化前办一场丧事,亲朋好友们聚一起简单吃个席为老爷子送最后一程便算完事了。

    老爷子一把年纪子孙满堂,安安乐乐地走的,自然是喜丧,在座亲朋脸上也无太多悲痛,只是几几聚在一起闲谈,回忆一下当年。

    郑易拉着少女在角落里坐下,捏了捏少女柔弱无骨的小手宽慰道:“外公知道他最疼的外孙女来送他最后一程,心里也会觉得欣慰的。”

    宁兰将身子倚进了郑易坏里,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外公身体还很康健,托三舅给我们家里寄了好多瓜果菜干。没想到,还未再见上一面他就已经走了。“

    很多哀苦旁人都不该劝人宽心,郑易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搂住少女娇柔的身子,给予她安慰。

    待感觉宁兰心情不那么低落之后,郑易拉着他往宾客名册那走去,以少女的名义随了一千块礼钱,提笔记录的老者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陌生的面孔出手如此大方。

    郑易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少女在周围漫步散心。

    些许时后,郑易看着一队人在一位身着玄袍的老道领队之下走进了赵家宅子里,心知这是做法事的道长来了。

    似月东这边的丧葬,丧事除了宴席,一般还会请当地的‘专业团队’进行法事超度,流程倒也不复杂,先是道长诵经,而后所有亲朋再来面见一番便可送逝者走最后一段路了。

    ‘专业团队’中除了唱经的道长、扶灵的壮汉、哭丧的婆子,有一人吸引了郑易的主意,那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似是职业所故,其面向阴气沉沉。

    此人似与他人都不相熟,只是默默在一旁摆弄着那些诡异的纸人,不时从兜里再拿出些材料继续扎起小人来,显然这人是个纸人匠。

    郑易眉头微皱,不对劲,直觉告诉自己此人不对劲。找到宁兰她三舅赵先威后,郑易询问了一下那纸人匠的来历,中年汉子也是一头雾水,这些事情都是由家中女眷掌事人操办,他也不清楚其中关窍。

    郑易询问无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借了赵先威的车钥匙,回去车上把自己的长剑给拿了下来,抱在身边。

    钥匙还给在招待宾客的赵先威后,郑易目光放向了正在操办法事的赵家宅内,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老道那洪亮的诵经声,音韵承转,情真意切,场上有些喧哗的众人也是安静起来,默默在心中为逝者祈福。

    郑易侧耳聆听,那玄袍老道士唱的是《太上救苦经》这是到家超度幽魂的常用经文,那老道业务技能很专业,抑扬顿挫的唱词中没有悲怆,满是对生者的宽慰,死者的祈福。

    这太上救苦经郑易小时候也看过,只是师从老道,他并没有对这些举办法事所需要的诵经音律有所深耕,还是前头提到的那句话,擅长物理驱邪的他只对八大咒比较熟悉。

    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老道的诵经声也渐渐停了下来,赵家人招呼着客人起身,这是要给赵老爷子送最后一程了。

    进了屋子,‘专业团队’里的那个婆子正与赵家女眷跪坐在一旁,哭丧着对逝者的不舍。而郑易也看见了那阴恻恻的纸人匠,其人正站在火盆旁,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似察觉到郑易的目光后,将头转过来,对着郑易两人咧开嘴笑了笑。

    下一刻,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惊奇的事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易身边的宁兰,宁兰被他这鬼蜮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往郑易身后躲了躲。

    郑易只觉心头无名火起,正要发难,却见那纸人匠却转回身去不再理会他们。

    随着众人给赵老爷子敬完酒后,丧礼也即将进行到尾声,扶灵的壮汉们将赵老爷子遗体装进棺材,盖好棺盖。道长也在门前抛洒纸钱开路,而郑易则见那纸人匠一件件地将那些红男绿女抛进火盆中。

    无一例外,全是点了眼睛的纸人,纸扎的小人在火盆中被烈火燃烧,发出呲呲的声音,那纸人脸上的诡异笑容扭曲成一团,一个又一个地化作一抹青烟。

    郑易心头的不详预兆愈发浓厚了,看着纸人匠咧起的嘴角,郑易不顾在场的他人,拔出怀中长剑便要将其制止。

    只是可惜,为时晚矣。郑易眼中不断有着灵力浓雾从那火盆中喷薄而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那纸人匠吞噬,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填满屋子,最后在已经混沌的众人意识之外,将整个鼓山里给笼罩在其中。

    郑易心头觉得不对后,马上回身向宁兰挽去,只是却扑了个空,感受到意识不断扭曲,心中暗道这多半是碰上那丧礼上的怪谈事件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怕什么就来什么,很快意识便被灵力浓雾吞没,再无知觉。

    在场参加丧礼的数十人无一例外,皆被卷入了这场怪谈类的特别事件中。而如此巨大的灵力反应,因为身处偏僻山村,并没有被特事局第一时间关注道。只有省会那边的巨型灵力雷达有监测道这方异样,正在以内部通讯让这方向的特事局成员过来查探。

    …………

    郑易幽幽醒转,发觉自己正处在一处仿古风格的酒楼之中,桌上摆满了酒菜,身边其它食客皆在窃窃私语。

    ‘自己这是醉过去了?我这是在……我下山游历,正途径宁远镇的纸人街,觉得有趣便留宿一晚’

    恍惚间,郑易觉得脑子有些发疼,笑道自己这酒喝的脑子都不清醒了。

    下一刻,抱着怀中剑的郑易目光一寒,真正的记忆在强大灵魂冲力下破开迷障恢复过来。

    “呵,纸人街?”

    没发现身边有宁兰的身影,一股杀机从这个身着素袍的少年男子身上涌出,惊地一旁食客两腿战战不知为何空气突然转冷。

    莫是撞了鬼不成,食客看向一旁同样发抖的好友,内心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