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王有子名连城
现在袅儿只能在心中祈祷,自己不要出现在那位大王的视野里。
嗖嗖嗖的羽箭声不停,不时有人倒下。
终于熬到了放工的时间,袅儿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回到了劳役宿营的地方。
王太君将仅剩的食物分成两部分。
“再坚持一天,你就可以分到粮食了,这些拿去。”
袅儿内心拒绝,却依然伸出了可悲的手,她真的太饿了。
报答的话不必多说,此时只能心存感恩,两天,袅儿的斗志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在这个世界,她看不到什么希望。
沉沉睡去,三个时辰后,武士的咒骂声响起,新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袅儿只希望那名大王已经离去,这座城池正以极快的速度修建,每天睁开眼,袅儿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然而那种雨后春笋般的变化,是无数南人和俘虏们用鲜血换来的。
历史上有孟姜女哭长城,而现在,这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劳役并没有男女之分,也就不可能存在什么孟姜女的情节了。
城墙已经合围,整个祁连山口被完全包裹起来,这大概能断掉西秦人的东进之路,同时也能作为那位大王经略西域的后方基地。
然而,伴随另一座关隘门楼上的呼号,酒瓶破碎声和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位大王并没有离去。
惨叫传来,一名名倒地的劳工被拖走。
袅儿用余光注视着这一切,那名大王确实箭术非凡,九成射杀者都是贯脑而亡,红白的血浆飞洒,让袅儿有些反胃,但她只能强忍着,继续重复的工作。
袅儿有点担心王太君,此刻她正在一面大锅前,将粗大的木柴推入锅底的炉灶中,大锅里熬煮着泥浆,一些普通人看起来很贵重的东西,比如牛筋,野猪皮等等被切碎扔进了大锅里,将它们跟泥浆一块熬煮,最后会得到强度非常大的材料。
这些会被被工匠涂覆在城池的墙面上,可以有效的抵挡弓箭的穿刺以及士兵的攀附。
王太君恰巧在那位大王的视野之内。
袅儿眼皮一跳,那名大王粗犷的声音传入耳畔——
“本王这次想听听妇人的惨叫...一定比那些南人贱奴更加悦耳!”
羽箭划破空气,一名年轻女子惊叫了一声,接着倒在了血泊里,她蜷缩起身体,嘴里依旧在呼喊着痛苦。
这一次,羽箭没有贯脑,而是插入了女人的肩膀上。
接着第二箭飞来,射入了女人大腿。
这是赤裸裸的折磨,十余箭,没有一箭是针对要害,除了建筑的嘈杂声,所有人都噤声,静静忍耐着女人惨叫带来的心理摧残。
终于,女人死于失血。
就在袅儿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嗖的羽箭声再度传入耳畔,而且,这次的声音极为清晰,意味着它离着袅儿非常的近。
而在这周围,能出现在那名大王视野里的女人还有谁?
袅儿想都没想,直接飞扑出去,挡在了王太君身前。
反射着刺目阳光的金属箭头在视野里变大,她突然敏捷的伸手,抓住了飞速逼近的箭杆,在箭簇划破手掌,箭尖刺入皮肤分毫之后,成功阻止住了羽箭。
“什么人,胆敢阻扰大王尽兴?”
立即有三名武士冲了上来,用长矛抵住了袅儿的身躯。
“让开!”
粗犷而威严的声音传来,身着黄金甲,披散着褐色头发,五官如削刻一般分明的中年男人矗立在了关隘之上。
袅儿第一次看清那名大王的容貌,高大,眸子里透着目空一切的猖狂,他提着镶金的雕龙劲弓,一支粗大的金色箭支正抵在长弓上。
“穿云箭!这是大王的必杀之箭!”城头一阵骚动。
“小姑娘,你若是能接住本王这支穿云箭,本王,就放了你身后的妇人。”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来吧!”
在这豺狼般的世界,袅儿已经清楚,从方才她做出举动之后,已经踏入了必死之局,此刻,她已经坦然。
不过,方才她能敏捷的出手,这也让她想到了一些事,她竟然是会一些功夫的,父亲曾是冀州牧,武将世家,虽然未曾相见几面,但在亡国之前,也曾受到过各种的培养。
“袅儿,老身烂命一条,不要为了我这破身子枉送性命”
袅儿伸手压低王太君的身形。
“王太君,事已至此,只能拼一拼,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袅儿话刚落下,哧哧的刺耳风声已经传来。
这与普通羽箭那种嗖的破风声完全不同,那位大王显然将弓箭拉大了极致,借助着这沉重的穿云箭,凝聚在箭头上的能量数倍于方才的箭支。
这样的强度,绝对不能硬接。
穿云箭朝着胸口而来,袅儿迅速移动身形,用肩头对准了箭头,刺痛传来,接着钻心的疼痛,她枉顾这股苦痛,身形顺着箭的方向疾步后退,接着伸手握住了穿云箭后端那金属锻造的翎羽。
穿云箭身贯穿了袅儿的肩膀,她狂退了十步,终于阻止了穿云箭最后金属翎羽的穿刺,因为那上面明显带着血槽,如果放任它穿过身体,袅儿必然失血而亡。
“大王威武!”
城投上响起了一阵附和。
袅儿忍住痛苦,弓着身躯,看向了城头。
“我已接住您的穿云箭,可否放了我义母!”
袅儿话音一出,立即感受到了来自城头上如刀的目光。
“这也算接住?用肩膀接?还是用命接?”城头上传来了武士们不屑的嘲弄声。
这时,大王抬起了手,武士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很好,你的义母,可以继续做工,但你,重伤,接下来只能去飨营了,来人,把她拖走吧。”
三名武士冲到袅儿面前,驾住了她的双臂。
这时,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接着门楼上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父王,可否将此人赠与儿臣。”
袅儿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此人轮廓跟那位大王三分相似,但没那么霸道凌厉,面庞显得柔和,他皮肤白皙,五官非常漂亮,头发也如同江南的南人贵胄一般束发冠带,与这群粗犷的武士们格格不入。
“一个废人,你要她做什么?难道我夏人不够你玩的?”大王有些不悦。
男子道:“非也,大王不是让儿臣成立秘谍机构吗,但大王应该知道,我夏人姿容独特,出入别国太过显眼,而南人则遍布华夏,是为秘谍成员的最佳人选,此人,我看他有点胆色,所以想向大王借人。”
大王放下弓矢,眉目凌厉道:“成儿,你大哥二哥在西域领军,每天都有斩获,你也应该努力点了,行,本王准了。但是,半年之内,本王交给你的任务,若是还没头绪,你知道后果!”
男子拜谢了大王,接着从门楼纵身一跃,就轻飘飘的来到了袅儿身边。
“跟我走!”
他挥退了三名武士,接着带着袅儿走出了城池大门。
剑光一闪,袅儿肩膀上的穿云箭留着体外的部分便被斩去了,她甚至没有感受一点加剧的疼痛。
招来一匹枣红色健马,男子轻轻一推,就将袅儿扶上了马背。
“简单介绍下,我叫赫连成,方才城门上的那位,是我的父亲,大夏天王。我看你身手敏捷,胆识过人,才付出了大代价从大王手里把你救出来,你应知道感恩。”
袅儿此时疼痛萦绕,脑子无暇思索。
赫连成刚刚跃上马背,她就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醒来后,袅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帐篷里,周围都是马儿的嘶鸣声,肩膀上的箭头已经被取出,现在疼痛减弱,只要不动肩膀,只有一些酥麻的感觉。
推开布帘,霞光映入眼帘,这是一片碧绿的草原,各种颜色的马儿正在悠闲的吃草,天高日远,清风悠悠,跟她前几日呆的祁连山附近景色完全不同。
她环顾了下周身,发现此刻她已经换了装束,淡蓝色的制服,非常干净,头发似乎也被打理了,被整齐的盘成了两条辫发,身上已无污垢,似乎连身体也被人清洗过了。
走出帐篷,两名武士恭敬的弯下了腰。
“小姐醒了,我带您去找小王爷。”
一顶豪华的帐篷,入内颇为简洁,一面是摆满了卷轴的书架,另一面则挂满了各色兵器暗器,地面虎皮铺就,就中一个案几,白衣男子正端坐在中央,捧着一卷竹简看书。
“醒了?坐!”
赫连成指了指对面一张椅子。
袅儿坐了下来。
他仅仅瞥了袅儿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阅读书卷,同时,很随意的声音传来——
“介绍下自己,出身,掌握的技能”
袅儿看着眼前这俊美男子的脸,感觉非常不真实,之前她明明还在豺狼般的世界里苟命,今天却有这样一个画中人一样的家伙坐在对面,而且竟然还是那名暴君的儿子,这明显对立的画风,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家庭里?
“我叫袅儿,姓司徒,我本是冀州人,父亲原本是冀州牧,之后五霸南下,父亲北上抵抗霸主慕容氏,再也没回家,国亡后,流离失所,来到夏国境被抓为劳役,在祁连山服役。”
“继续!”男子不置可否。
“我受到过一些诗书教育,会一点功夫。”
男子放下了书卷,目光在袅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他把书卷扔向了袅儿。
“读一下上面的文字!”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弃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
这是韩非子的说难,对袅儿来说,还算熟悉。
“很好,这第一关你算是过了,休息三天。接下来进行特训!”
不等袅儿开口,赫连成继续道:“烬,带她出去,帮她养伤。”